青霭弥漫、人迹罕至的林中,忽然走过了不多几个人。他们的步伐并不匆忙,但可以看出他们所怀的激动与期待,虽然这些感情已经被长久的等待消磨了许多,但在此时,还是无法掩饰地流露了出来。
随着他们的进入,厚重的雾气慢慢淡了一些。
静悄悄的林子里,一点点响起一个颇快的脚步声。
旭华听了下来,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用激动地发颤的声音问薛瞳道:“这是……皇后来了?!”
薛瞳抬眼看了看翟川,有望着面前幽深的林子,点头道:“是的,定是寒林出来了。”
话音刚落,寒林臂上挽着一件灰衣,微笑着从林中转了出来。
她身上白衣飞扬,几乎与周围的雾气相融;而身后青沉沉的林子,似乎又要把她身影笼罩在其中。
翟川看到这样的情景,有些没来由地担忧,急忙快步迎了上去,将她揽到怀中。
寒林攀着他的脖子,微笑道:“川,你来了。”说着轻轻靠在他怀里,不再说一句话。
她和原来一样,不复是分别时体弱的样子,使翟川宽慰了许多,也很快忘记了刚才的担心。
翟川托着她的脸颊,细细打量着她,低声道:“林儿,对不起,还是让你久等了。”
寒林摇了摇头,叹道:“不过三年而已……”她将脸埋在翟川胸口,带着笑道:“川,我一直以为,真的会再也见不到你。如今这样,早已足够了……”
旭华不禁拉起袖子抹着泪,但又不敢上前打扰他们。
薛瞳却只是淡淡看着相拥的两人,目光随即落在了他们身后、丛丛深林的阴影中,静静立着的南歌。
他的身边还带着翟潮,那孩子如今看上去颇为懂事,和近两年之前见到的又差了好些。那个时候,那小小的孩子还女乃声女乃气地叫她“瞳姑姑”呢。想到这里,薛瞳不禁向林中的两人温和地笑了笑。
南歌见薛瞳已经看到他们,便带着那孩子慢慢走到了林外。
翟潮抬起小小的脑袋,略带着些疑惑看着紧紧抱着母亲的那人,随即不解地摇了摇头,低声唤道:“母后……”
寒林从翟川怀里轻轻挣月兑出来,回过头温和地问道:“怎么了,潮儿?”
南歌慢慢跟在后面,轻推了他向前,提醒道:“潮儿,去见你父皇和母后,还有你瞳姑姑和旭华姑姑。”说罢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寒林一眼。
寒林没有对上他的目光,或是仅仅装作没有看到,但她的笑容很难察觉地敛了一敛,之后才走上前俯身抱起翟潮,笑道:“川,我做到了,他不是灵族。”
翟川将孩子接到手中,然而却很难高兴起来。过去的一直萦绕在心疑问,再次浮现了出来——彻底割断灵族的血脉,寒林究竟是怎样做到的?连枫璐都做不到的事情,她究竟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做到的呢?
寒林轻柔地触了触翟潮的面颊,温和地微笑道:“潮儿,叫父皇啊……快叫父皇,乖……”
翟潮看着她,见她眼中满是鼓励,这才回头迟疑地唤道:“父皇……”
说完便又回过头,期待地看着寒林,希望得到母亲的夸奖。却见寒林忽然敛起眉头,眼中泪光一闪。他一个年幼的孩子,根本不能理解寒林为何突然作悲,不禁急道:“母后,你为什么哭呀?潮儿哪里做错了吗?”。
寒林强笑道:“没有,潮儿做的很好。”她随即收了愁容,见翟川似乎心不在焉,便柔声问道:“川,你在想什么?”
薛瞳也看到了寒林忽然的失态,想起之前相见时,她几次欲言又止,便走上前,笑道:“小殿下,你越来越懂事了,还记得我吗?”。
翟潮见到了熟人,转而开心地笑道:“瞳姑姑!”说着,便要薛瞳抱。
寒林早已看出了翟川担忧的事情,只是孩子在跟前,不便说明。见薛瞳来抱走孩子,不禁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薛瞳点了点头,传过来一个鼓励的眼神。虽然她不知道寒林要说什么,但是她毫无怀疑地鼓励她做自己决定的事情,只是因为,她们是彼此相知的好友。
寒林见薛瞳带着翟潮走远,终于叹道:“川,神血尽数进入潮儿体内,他永远都不可能现出灵族的血脉……你,你可该放心了罢?”
翟川握住她的手臂,担忧地问道:“那你呢?没有了神血,你会怎么样……?”
寒林将臂上挽着的祭衣交给他,淡淡道:“我没事的,不过,再也不能做伏羲的祭司罢了。”
翟川任由寒林将祭衣放在自己手中,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寒林抬起头,无奈地看着他,随后正色道:“请你为我转告大祭司,寒林请辞去少祭司之职。”
翟川感到有些闷得难受,蹙起眉劝道:“林儿,你不要这样想。这些事情,我们回京以后再与大祭司商量。”
寒林默然低下头,慢慢取下腰间的玉佩,回忆了许久,最终悲声道:“你说过的,我们见面之后再换回来……不过,如今,却是不用了;这一半,你拿回去吧。”
翟川怔怔地望着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虽然之前在与商靳的交谈中,商靳似乎早有预感,寒林会不再归京。但是如今听她亲口说出,毕竟不能接受。
寒林虽然早已这样决定,但真正到了此时,毕竟还是撑不住,不禁掩面哽咽道:“双华的陛下,请您回去吧!”
薛瞳和旭华正在一边与翟潮说笑,见寒林突然哭泣,全都抬起头惊愕地望着他们。
寒林边哭边向林中跌跌撞撞地走去,翟潮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见母亲哭得这么伤心,便也哭起来,追着寒林唤道:“母后……母后不要潮儿了吗?”。
寒林立住脚,摇头看了看他挂满泪珠的脸,狠下心斥道:“太子殿下,跟着你父皇回京去!”
南歌知道她今日到底不会回去,但见她如此,不禁蹙了蹙眉,想要上前劝阻,想了一下,却又停步不前。
翟潮一个孩子,被斥责之后更加委屈,不禁放声大哭,拉着寒林的裙子,不让她再走一步。
寒林回头望着旭华,疲惫地道:“旭华,你过来把他抱走……”
旭华早已哭了,一边用帕子抹着泪,一边上前抱起翟潮哄他,不自觉地劝道:“太子妃……你,你就跟着殿下回去吧……大家都非常想你。”
寒林听到她相劝,想起从前,越发伤心,颓然跌坐在地上,低头轻轻啜泣。
旭华见自己说错惹得寒林伤心,自己也急得又落下泪来。
薛瞳无奈地叹息了一下,拉着旭华劝道:“旭华,我们且不要在这里掺和,带着潮儿下去,他一个孩子,不应该见到这些令人难过的事。”
旭华努力点了点头,回头向翟川道:“陛下,您好好劝劝皇后罢……旭华先下去了。”
翟川痛苦地摇了摇头,低头看着寒林,她无助地坐在厚厚的青苔上,双肩因为哭泣微微耸动,显得十分可怜。
他很想拥住她,给她一点安慰,可是似乎有什么东西隔在了他们之间,使得他不能够再触到眼前这个最亲密的人了。
一个不敢出言劝慰,一个连头都不敢回,只是低声哭泣。
他们就这样默然地在深林外的,一句话都没有,一发连薛瞳都看得痴了,不觉落下眼泪。
许久许久,南歌长叹一声,上前俯身附在寒林耳边劝道:“寒林,何必这样?就算你不再是少祭司,不再回京,他毕竟是你的丈夫……你们把话说清,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