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还好吗?”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那名骑在黑色骏马上的男子终于开了口。
“喂,你这人骑马上街,都不看路的吗?”跌坐在地上的苗秀雨,气呼呼地瞪着他。
此情此景,若是换作在现代,她的随员早将这个男人架起来质问。
男子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是含着两块寒冰,毫无温度的扫过她一身狼狈,依然没有半分内疚之意。
“我正在查案,没时间跟妳争论。”
查案?
苗秀雨面露几分诧异,这人是当官的?可他看起来这么年轻,有可能吗?
“既然你是官爷,那么你应该比一般人更懂律法,你弄翻了我的药膳汤,你得赔偿。”
男子瞇了瞇眼,睨视着眼前这个看不清面貌,浑身散发着浓浓中药气味,整张脸乌漆抹黑的女子,登时心头添了一份不快。
若不是她挡住去路,他也不会追丢了那两名黑衣人,这个女子好大的胆子,扰乱他查案,还有脸找他讨赔偿。
“喂,你没听见我说的吗?”见他迟迟不开口,苗秀雨气得浑身发抖,慢慢地站起身,一双被怒气染亮的水眸,毫不惧怕的直瞪着他。
“妳是存心添乱,还是想借机敲诈?”出于职务所需,男子心思细腻、多猜疑,当下不禁揣测起她的动机。
市井街坊本来就多的是这种人,过去他也没少听说,即便是女子,他也不会因此掉以轻心。
苗秀雨闻言,差点没气得拿起脚边的铁锅砸他,她还真没想到,原来古代也有诈骗集团,且她还被这个男人当成是骗子。
“你是瞎了眼吗?明明是你弄翻了我的药膳汤,怎能说我是骗子?”
“妳不知道我是谁吗?”
“就算你是皇帝,你也得赔偿!”过去她总裁可不是当假的,脾气一上来,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少有女子说话如此狂妄,男子不由得又瞇起了眼。“姑娘,当心妳说的话,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不得妄言。”
“你这个当官的,开口闭口就是理,那你弄翻了我的东西,却不打算赔偿,这又是哪条理?”
苗秀雨抬起手背抹去脸上滴滴答答的汤汁,那一双灿亮的眸儿,意外令人惊艳,马背上的男子目光微微一凝。
“大人!”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一群腰间佩刀的便衣侍卫随后而至。
目睹这一幕,又听见那领头的人,直冲着俊美男子喊了那声大人,苗秀雨这才总算信了男子的话,他果真是个当官的。
是她想错了吗?在她对古人的认知中,总以为当官的,大多是年纪稍大的男人,而这个男人看上去顶多二十来岁,居然真是个官。
“那两名黑衣人往那个方向跑了,你这就领两拨人马,兵分两路去追。”男子脸色肃冷,高坐在马背上发号施令,白玉一般的俊容散发出一股凌人气势。
“那大人可是准备回府?”
“不,我尚有其他要务在身,晚些才会回去,你们且去且回,务必要找到那两名黑衣人。”
气势镇压全场的男子,拉起了缰绳,驾地一声就将马儿掉头,循从来时路策马奔腾而去,全然无视被晾在一旁的苗秀雨。
那几名便衣侍卫也冷冷瞅了她两眼,便绕过她离去,见状,苗秀雨当下真是气得想砸锅了。
“秀雨,妳可有伤着?”苗旺善忧心忡忡地靠过来,帮忙捡拾被弄倒的推车。
“爹,那人也太过分了!”
“嘘,别嚷嚷,要是让人听见了可就不好。”
苗秀雨正在气头上,瞥见苗旺善那副惶恐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可她到底是经历过无数风浪的人,当然不会傻到在这个节骨眼乱发脾气。
硬将满腔的怒气压下来,她问:“爹,你刚才也看见我被那人欺负了,为什么不站出来替我说话?”
“傻姑娘,妳天天待在家里,对外头的事情不了解,妳可知道刚才妳冲撞的那人是谁?”
“谁?”苗秀雨根本不在乎那人的身分,只介意他目中无人的态度。
“那是南柏彦啊!”苗旺善的眼神黯然,神情瞧上去有些古怪。
“他是谁?”苗秀雨也察觉到他不太对劲。
“他是天子门生,皇帝钦点的监察御史。”苗旺善点到为止的说道。
虽然早知道那人是当官的,却也没想到来头竟是这般显赫,苗秀雨不由得诧异了下。
“南大人刚正不阿,专司彻查朝中贪官污吏,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我们这种升斗小民,可是得罪不起的。”苗旺善苦着脸说道。
苗秀雨心头火无处可发,只能默默吞下。
是啊,无论是在古代或现代,都是一个样,要是没钱没势,谁也得罪不起。
只是,刚才那男子质疑她的态度未免太伤人,也有些不讲理,办案又如何?就能明目张胆欺负她这个女人吗?
“妳刚才没在南大人面前说错话吧?”苗旺善一个劲儿地穷紧张。
“爹放心,那南大人根本不把我放在眼底。”苗秀雨自嘲地勾动嘴角。
“那就好,那就好。”
看见苗旺善嘴里频念着万幸,苗秀雨心中虽然气闷,可也无奈,毕竟她在这里的身分,确实渺小如蝼蚁。
罢了!那个身分了不得的男子,往后也不可能再有机会接触到,她又何必为了那样的人气烦。
整敛了下心思,苗秀雨将怒气收起,还是过好眼前的日子,想办法让苗家的生计好转,才是最要紧的!
人算不如天算。
那日的无妄之灾过后,苗秀雨忙着照料摊子的生意,也就将南柏彦此人抛诸脑后,反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记恨也没用。
药膳排骨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几乎每日摊子一开卖,前方就是排满了人潮,甚至招来其他摊贩的眼红忌妒,少不得会遇上某些人故意找碴。
但那些都只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全让苗秀雨四两拨千斤的挡下,各人生意各人做,她对这些小鼻子小眼睛的古人,根本没当一回事。
不料,后来竟然发生了那样的大事。
这日晌午,摊子生意照样忙得她与苗旺善脚不沾地,上门光顾的客人大多已经是熟面孔,有的还能搭上两句话。
可就在苗秀雨忙着清洗汤碗时,一名身穿福字绣纹锦蓝衫,身型微胖的男子走向她。
“妳就是苗秀雨?”
苗秀雨闻声抬头,见对方长相肥头大耳,眼神混浊不清,下意识就认定此人来意不善。
她谨慎地敛起眼色。“我便是,请问阁下是?”
那人咧嘴一笑,笑容令人不适。
“我是南记药行的二掌柜,李福。”
南记药行?记得苗旺善曾经提及,京城中最一等的药铺就属南记。
南记药行的药材都是最顶级的,因此要价也高,出入南记药行的多是达官贵人,要不就是小有财富的百姓,像苗家这样一穷二白的贫民,根本就踏不进南记药行的大门。
平时苗旺善多是上一般坊间专门兜售次等药材的小药铺,连南记药行的大门长什么样都不曾见过。
只是有件事情她一直想不透,那就是每当苗旺善提及南记时,神情总有些异样的落寞,可他不愿意透露太多,她也就不好再追问。
只是这南记药行的二掌柜,怎么会找上她?
苗秀雨拿起一旁的干布,边擦拭双手边起身,李福笑咪咪的看着她,眼神有些贼兮兮的,令她攒起了秀眉。
“我听说你们这药膳摊子,是妳一手打点起来的。”说着,李福侧过身,神情古怪地瞥了摊子一眼。
“二掌柜有何贵事?”苗秀雨不冷不热的直问来意。
李福见她气韵沉定,年纪虽轻,可摆出来的架势,以及那股萦绕周身的气势,却像是久经商场之人才有的沉着,不禁一懵。
“你的药膳排骨,前两日我们药行的伙计来光顾过,顺便也给我捎上一份,我尝过之后,觉得味道还算尚可,但似乎还差了几味,药材的等级也相当粗糙。”
听着李福像个老师,开始批评起她亲手煮的家传药膳汤,苗秀雨一脸不以为然地冷漠以对。
“……我说啊,大伙儿上门只是图个新鲜,要不了两天,等到众人腻了,你这摊子的生意就很难撑下去。”
苗秀雨静静地听着李福说得口沫横飞,心中大约猜出他的意图五六分。
“所以我说,你若是够机灵的话,咱们就来打个商量。”总算说到关键处,李福顿了顿,贼溜溜的眼角勾睨着她。
苗秀雨淡淡一笑。“李掌柜想跟小女子打什么商量?”
这一笑,慑住了李福,让他当下怔了半晌。
先前他已打听过了,这个苗家一穷二白,过去只是个卖豆腐谋生的,近来却靠着一帖独门的药膳方子,成功打响名号,生意好得如火如荼。
再三打探之下,才晓得原来这帖方子出自于苗秀雨之手,根据他探听的那些街井流言,都说这个苗秀雨胆小无能,脑袋也不算精明。
可当前这一看,怎么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李福心中虽然纳闷,却也模不着头绪,只能继续往下说:“依我看,不如咱们来商量个好价钱,你把这锅药膳的方子转让给我,你看如何?”
果真如此。苗秀雨嘲讽的一笑,一点也不意外李福会说出这番话,只是她比较好奇,来买药膳方子的主意,是李福的主意,还是那南记药行的当家也想分杯羹。
“李掌柜太看得起小女子。”苗秀雨不疾不徐地说道,神情冷静。
“那倒是真的。”李福摆出趾高气昂的模样,彷佛他愿意来到这儿,开口与她攀谈,已是卖她天大的面子。
“但是我不卖。”
闻言,李福的笑容倏然一僵。
无视他震怒的目光,苗秀雨淡笑着接续说道:“承蒙李掌柜的抬爱,小女子不过是糊口饭吃,这药膳方子乃是家传秘方,不得对外转让。”
“你、你这是给脸不要脸!”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拒绝,李福恼羞成怒。“我可是代表南记过来的,你可知道南记是京城中最一等的药行——”
“那就让南记的当家过来跟我说吧。”苗秀雨未等他说罢,便气势压人的说道。
李福脸色更是一变,没想到这个没什么见识的贫家女,口气居然如此狂傲。
“我还得忙着照料生意,就恕小女子不奉陪了。”
苗秀雨扬起一抹温凉的浅笑,不看李福青白交错的吃瘪脸,继续回到水盆前洗起叠成一座小山的陶碗。
“好、好,你行。”李福气得七窍生烟。“一个不识几个大字的村姑,居然敢摆这么大的架子,你今日敢拒绝南记,那就等着承担苦果!”
苗秀雨低垂的眉眼未动,专心地洗着她的碗,对李福的警告置若罔闻。
开什么玩笑,前一世的她,在商场上不知树敌多少,接过无数的死亡威胁,面对李福这样的小角色,又怎会放在眼底。
只是她也没想过,区区一帖外婆家传的药膳方子,居然能带来这么大的商机,看来往后上门找麻烦的,恐怕只会多不会少。
思及此,苗秀雨这才抬起眼,望着李福愤而离去的背影,再瞅了一眼正忙着招呼客人的苗旺善,以及因为人手不足,也被招来帮忙的苗青芽。
看着那一老一小的身影,不知怎地,做起事来一向胆大心细、无所畏惧的她,竟然隐约起了惴惴之心。
不,不会的,有她在,其他人休想动苗家人一根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