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晚不敢跟周晨再谈这个话题了。周晨太聪明敏锐,她只要再多说一句,他肯定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她和沈国栋之间的事已经够复杂了,她暂时还不想节外生枝。
周末回家,周晚晚又问周阳,“大哥,你最近怎么不相亲了?”
周阳自从张丽香的事以后,无论李老太太怎么说,就是不肯再去相看她介绍的姑娘了。
气得李老太太好几个月不肯再来家里,也不许李老头来。
弄得李老头每次来看外孙都得偷偷模模,小酒也不敢喝一口,坐一会儿就得走,觉得人生少了很多乐趣。
他不跟李老太太吵架,也不忍心骂外孙,抓住周晚晚小声抱怨,“他们这一个个都是惯得!”
周晚晚笑,真是惯得还不都是你自己惯得。
周晚晚慢慢长大,周阳不再把。她当小孩子,兄妹俩经常坐在一起谈心,对的问题也回答得很直接。
“就是不想去。”周阳的回答让周晚晚非常意外。
“诶?你这是什么表情?”周阳笑得灿烂极了,竟然还带了一点难得的调皮,“大哥就不能偶尔任性一回吗?”。
周晚晚赶紧点头,这样轻松适宜地活着的大哥,是她做梦都希望的事,“大哥,你是怎么想通的?”
周阳笑着冲眨眨眼睛,“其实吧,我不是想通了,只是不知道要找个什么样的。所以就先不相看了,看了也是白看。”
周晚晚再次意外,周阳又逗她。“大哥在你心里的形象是不是破灭得差不多了?”
周晚晚摇头,“你不是应该不知道也要装得很严肃的样子,教训我说‘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吗?”。
周阳揉揉的头,“你觉得说自己不知道是丢人的事吗?”。
“不是。只是很多人都不愿意承认。”
“承认自己不知道,才是进步和改变的开始。麦克在那部电视剧里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你知道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无知。”周晨总挂在嘴边的话。周晚晚当然不会忘。
“所以呀,真正有学识和勇气的人从来不怕承认自己有不知道的事。”周阳说完,又故作严肃地问。“现在,大哥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有没有比原来更高大一点?”
周晚晚太喜欢现在的周阳了。卸去了生活的重担和环境的重重束缚,在她面前肆意谈笑的大哥简直像会发光一样。
“大哥!大哥!”周晚晚抱着周阳的胳膊,眼睛热热的。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们家囡囡都长成大姑娘了。大哥要是再不努力进步一点,你有心事就更不肯跟我说喽!”周阳捏捏消瘦的小脸,心疼又无奈。
“大哥……”周晚晚愧疚得几乎不敢看周阳的眼睛。
“上次答应大哥什么了?怎么又犯糊涂了?”周阳把扶正,让她好好坐着,一副要严肃教育的架势。
周晚晚更加内疚心虚,“大哥,我……”
周阳叹气,“谁要求你要把所有的事都必须要跟大哥说了?心里面有些事就是不想说。不能说,那才是正常的。你有什么好内疚的?”
周晚晚疑惑地抬头看周阳,眼里是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深深依赖。
“你刚去县里上学的时候,我晚上想得实在受不了了,就骑车去县里,等着早上偷偷看你进了校门再回来,下次想了再去,过了好几个月才渐渐适应。”
周阳冲安抚地笑,“你看,大哥也有秘密不跟你说。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你长大了,当然也得有自己的心事,没必要因为这个内疚,知道吗?”。
“大哥,你当时为什么不叫我,那时候我也特别想你,让我见你一面多好。”周晚晚的眼睛又开始热热的。
“你个小笨蛋!听话从来不听重点!”周阳被给气笑了,“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肯定不记得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大哥不用你懂事,大哥希望你任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闯了祸大哥给你兜着,做错了大哥帮你想办法解决,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这件事不一样,她错不起,错了谁都没有办法弥补。
周阳看着的样子在心里叹气,“想不明白没关系,像我们刚才说的,很多事不知道、不明白不是丢人的事,也不是你的错,你就先挑你能肯定的事来做。那些不确定,不知道的事,就等真正能确定了再去做。”
“大哥,二哥,墩子哥哥,还有全家最惯着你的沈哥哥,我们都一样,跟我们,你不用想着做个懂事的孩子,只要让自己高高兴兴的,别的什么都不用想,知道吗?”。
……
周阳从周晚晚的房间出来,对一直等在那里的周晨摇头。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几句话就能把她给哄得眉开眼笑了。
“我找沈国栋去!”周晨实在是坐不住了,“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小二,你坐下。”周阳按住弟弟,看他还是不打算放弃,严肃地看着他,“你是不信任国栋还是想逼囡囡更难受?”
周晨不能说他不信任沈国栋,那太违心。从小到大,沈国栋对的爱护关注不比自己少一分。
他更不敢去逼,这段时间,他觉得就像一块水晶,越来越漂亮耀眼,却也越来越脆弱,仿佛轻轻一碰,整个人就能哗啦一下碎掉。
“囡囡长大了,得让她学着自己去处理事情。我们再担心都得放手,这样才是为了她好。”周阳拍拍弟弟的肩膀。“我们得给她机会长大。”
“她哪里长大了?明明就是个小屁孩儿!”周晨还是不服气,但看着认真严肃的大哥,也不坚持了。却又不甘心放弃,低着头自己嘀咕:“我是她哥,她再大都比我小,我不能看着她钻牛角尖儿不管。”
“那你和墩子吵了那么长时间架,我是不是也得管管?”周阳挑眉看着弟弟。
周晨的脸一下就红了,猛地抬头看着周阳发愣,非常难得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俩隔了那么远还能吵起来。他们每天在一起,有点矛盾不正常吗?我当时没管你俩,你俩不是也处理得很好?现在我们也得给他们自己处理事情的空间和时间。再着急也不能随便插手。”
周阳笑着拍拍弟弟的肩膀,“当哥哥的心都是一样的,你以为我那时候看着你不着急?不想把你揪过来好好管管?”
周晚晚做不到周阳期望的任性,也不知道如果她真如周晨说的。知道不可能还去跟沈国栋试一试。后果会怎么样。
这不是体育考试不及格,她多练习几个月,即使还是不及格,也能心安理得地接受现实。
如果她去试,那对沈国栋就公平了吗?明知道不可能的事,试着再去努力一次,多数都是为了求个心安。
可是这件事,她去试了。最后只能伤沈国栋更深,她也会更加愧疚。
她设想过无数次。如果她什么都不说,等沈国栋跟她摊牌那一天,接受他,然后就这样陪着他度过一生,也许他们两个人都会少受一些磨难。
可是沈国栋那样骄傲纯粹的人,他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他应该得到一份跟他一样热烈干净的感情,而不是一辈子都生活在虚假和欺骗当中。
一九七四年十二月上旬,节气上已经过了大雪,整个北方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一早,周晚晚被裹成一个棉花球,小企鹅一样扎扎着胳膊走进学校。
周晨完全不考虑作为一个十四岁少女的审美需求,不把他准备的全套装备都招呼到身上,绝对不让她出门。
“周晚晚,闫老师让你去一趟办公室!”周晚晚用带着厚厚棉巴掌的手笨拙地推了推几乎要遮住眼睛的大围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声音的来源。
忽然,她的头被人转了个方向,对上一张笑嘻嘻的脸,“你怎么穿成一只小狗熊?”
“赵小三儿你也不比我好到哪儿去!”周晚晚躲开一面墙一样挡在自己面前的赵小三儿,“别挡着我,我绕过你得多走好几步路,这是很重的负担你知不知道?”
赵小三儿偏绕过来又挡着她,“你叫我什么?我怎么没听清?”
“赵挺同学。”
“还是没听清。”赵小三儿穿着不比周晚晚薄的大棉袄,带着雷锋帽和大口罩,高高瘦瘦,只露出眉眼也挡不住他身上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实在没什么拦路小流氓的气质。
“没听见吗?老师让我去办公室呢?”周晚晚也不浪费力气了,站住跟他,“你拦着我干什么?不用上早读课了?”
“赵挺!你走不走?”不待赵小三儿回答,刚从食堂出来的一个男生就叫他。
“我跟我有点事儿,你先走吧!”赵小三儿跟同学打好招呼,带着周晚晚往人少一点的花坛边走。
“闫老师叫你一定是说征文比赛的事,你先答应下来,我帮你找资料,背你也得背一篇出来!”赵小三儿拍了一下周晚晚的头不让她。
“这次比赛得了奖对你以后入团、评三好学生都有加分,我给你写了入团申请书,你待会儿带回去抄一遍,今天就交给你们班团支书,我毕业前一定得把你入团的事儿定下来!”
“赵小三儿,你这是走后门儿。”周晚晚想了想,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自己现在已经不需要入团、评优了。
陵安师专的美术专业已经正式设立了,郝老师前几天路过绥林,还找她谈过几句,过几天招生老师就会来学校正式找她谈话填表了。
“你听话!这事儿不是闹着玩儿的!入了团,评上三好学生,推荐上大学的时候你才能比别人有优势!”赵小三儿难得严肃一回,把写好的入团申请书塞到周晚晚的大棉袄兜里。
“我要是没收到你们班团支书交上来的申请书,我就去找小二哥!”赵小三儿临走还不忘威胁周晚晚一句。
周晚晚迈着几乎回不过弯儿来的腿走进闫静芬办公室的时候,早读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其它老师不是去教室看着学生,就是还没来,整个语文组大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
闫静芬果然是找周晚晚说征文比赛的事,“全校高一选五名名同学参赛,我推荐了你。你这几天回去把今年的重大事件都好好看一遍,像胜利油田建成、西沙保卫战、秦始皇陵兵马俑挖掘这些要着重注意……”
闫静芬说了一大套,周晚晚好几次试图插嘴,都没找到机会。
“最好把当时的党报拿来仔细看看,对你写作有好处,咱们学校的我拿不出来,你哥单位的你应该能借来,到时候我去你们家,给你详细画画重点。”
“闫老师,我作文成绩不太好,最近又要出元旦和欢送毕业生的板报,真的没时间参加比赛,您看能不能让比我成绩好的同学去参加?”
这样的机会非常难得,周晚晚不想浪费在自己身上。她不需要,也不想写那些制式文章。
“班级工作你可以先放一放,我去跟你们班主任说,你就先专心准备征文比赛吧。”闫静芬非常坚持,“明天晚上让你哥把党报拿回来,我去你家家访,给你画画重点。”
再不接受就是不识好歹了,周晚晚只能点头答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