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落阳跌跌碰碰,在人潮如织的街头狂乱地奔走。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从身边掠过的,仿佛不单是人潮,还有一路走来的时光。
十岁那年初遇,隔着尘世与云端的距离。他流连在街头,衣不蔽体,穷苦无依。苏羽穿花团锦簇的新衣,像水晶般玲珑剔透,不幸与尘俗都沾不上身。然而还是孩子的他却歪着头,扬起手中的冰糖葫芦,给了他一生中见过的最美好的笑容。
槐花树下,少年苏羽的笑容天真甜美一如当年,粉色的唇微微上翘,明亮的眼眸中弥着笑意,几分俏皮,几分纯真,他说:“我们以前见过吗?你的样子很熟悉哦。”
留燕谷底,害怕一生都得不到苏羽的原谅,他抱着他泪流满脸,滚烫的液体滴落在他的颈项间,“不要救我,我希望能这样死掉。你会不会原谅我?会不会?”他为爱远走天涯,年的时间,一千多个日子,尝尽了世间冷暖,但是苏羽什么都不知道。
青州的“神威武馆”中,苏羽用力地向他点头,“我跟你走,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马上就要找到那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一次他不会再跟他分开,就算是死,他也不会放手。
曲落阳赶到河边的时候,正好看到苏英被锦衣青衣扣在怀中,用吻封住了嘴,唇角呜呜咽咽逸出的都是谩骂的语句,而苏羽在一边被彪悍的家丁制住,动都不能动。
当日苏羽被莫飞龙强迫的那一幕涌上心头,曲落阳怒气攻心,像是发怒的猛兽一样扑了。
“放开他!”
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小桥上,苏羽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喜悦像是潮水一样漫了上来。是他,真的是他。眼眶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潮气,他此际才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思念早已满溢。
“你怎样了?”
曲落阳赤手空拳打退制住苏羽的家丁,把他护进怀中。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眸,千言万语都哽咽在喉头,只剩下一句关切的询问。看到锦衣青年还扣住苏英不放,苏羽连忙摇头道:“我没事,你快去救苏英。”
锦衣青年拖住苏英后退了几步,“你们是什么人?别多管闲事!”
“我是他大哥——”
苏羽的话还没说完,却见锦衣青年突然甩着手痛叫,“你竟然咬我!”
苏英这一下咬得极为凶狠,几乎撕扯下他一块肉来。曲落阳趁他松开手的一刻,抢身,把苏英拉到身后,与他对打起来。没想到锦衣青年当街调戏苏英,身手居然不俗,与曲落阳交手一时也未处下风。
苏羽顾不得看他们两人打斗,扶住脚步不稳的苏英问:“有没有受伤?”
苏英满脸羞愧,咬着下唇不说话。
锦衣青年渐渐落败,几名家丁一涌而上,眼看曲落阳被众人围攻,苏羽连忙出手帮他。一时间拳来脚往,场面混乱不堪。锦衣青年被曲落阳一拳击中月复部,他捂着肚子跳开,挥着另一只手大声叫道:“好了,不打啦。”
众人都停下了手。
锦衣青年眯起眼扫视了一圈,潋滟的目光最后落在苏英身上,“记住不要忘了,我叫陈诺。”说完他扬起脸,带着家丁转身离开。
苏英瞪着他的背影,眼里像要喷出火来一样。
在“中原镖局”碰到苏羽,他心中的郁闷一直挥之不去,独自一个人坐在桥头喝酒,结果却碰到了这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瘟神,不但对他又搂又抱,还夺走他的初吻。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早已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混蛋剁成碎块。
见他满身酒意,连脚步都站不稳,身上还有擦伤,苏羽只好把他带回自己的住处。
安顿下来,夜色已经很深。
“你今晚就睡在这里,再回客栈吧。”
见苏英把头捂在被子里,苏羽苦笑了一下,正想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他闷闷的声音,“我那样对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如果不是他的忌恨,这个大哥不会被迫背井离乡,他甚至还在洪天雷面前道破他的身份,害他无法出任“中原镖局”的镖师。但在他被人调戏处境不堪的时候,他却没有犹豫地扑救他。
苏羽停下了脚步,“你是我弟弟。”
苏英掀开被子,霍地坐了起来,“我根本就不是你弟弟!”
清澈的眸光看,明显看出他是不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苏英一直隐瞒在内心的秘密月兑口而出,“我娘嫁入苏家的时候已经怀上了我,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弟弟,我抢了你的一切,还对你恶言相向,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他的话太突然,苏羽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但他终于明白郑樵的苦心,她极力为苏英争取,不惜要他离开苏家,竟然是因为这个缘故。
“爹知不知道这件事?”
苏云河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苏羽猜测父亲并不知道这件事。苏英肯把这个秘密在他面前说出来,他惊讶之余更觉得感动。
苏英摇头。
如果不是为着放走苏羽一事与娘亲争执,她不会说出这个秘密。他一向自视甚高,处处与苏羽争比,却没有想到自己根本连与他比较的资格也没有。那一刻他觉得整个人生都颠覆了,但这个秘密只能隐藏在心中,他没有勇气接受被苏云河冷落甚至是驱逐会是怎样的情景。
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原因,他竟然没有犹豫地在苏羽面前揭开了这个隐秘。
“那就让这件事永远成为秘密。”苏羽按住了他的手,“苏英,你是我的弟弟,不管怎样都不会改变,我已经不孝,爹和镖局就交给你照料了。”
苏英咬着下唇,把脸别了,久久不语。在苏羽以为他已经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才说出了一句话,“大哥,对不起——”
苏英跟他一向不亲近,但此刻苏羽觉得俩的心是如此紧贴在一起。
“睡吧。”
细心地替苏英盖好被子,看到他僵硬的身体软了下来,呼吸渐渐均匀,他才放心地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