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且先莫要动怒。”老太太很快地平复心情,出言慰道,“元夏是个好孙,知书达理又规矩明事理,我们自是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平宁侯冷笑一声,“委屈?你们倒还知道这是委屈就好,成婚当晚就出征的事以为我们平宁侯府真的什么都不知?说得都是漂亮话,做的又是另一套,武将之家也离不了满月复算盘!”
老太太摆摆手,声音杨高了一分,“长孙自嫁入我们陶家后,便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闹给外人看笑话的道理?”
齐眉看着两个长辈的架势,原先她还琢磨不清楚,平宁侯这一番话让她彻底明白。
左元夏不过就是一枚棋子罢了,若不是有芍药这个事可以正大光明的做文章,平宁侯断不会演这一出戏。
什么爱女心切,心疼自己的女儿,都是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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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现下祖父和大哥都在边关,府里除了父亲也无其他人的地位可以在朝中说上话,可只有父亲一个人,压根就扛不住平宁侯拉着大嫂去后宫哭诉。
后宫容不得男子随意进出,可平宁侯可以,父亲连皇后的面都见不到,这事只要平宁侯去闹,那平宁侯一家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难怪祖父和大哥挂帅出征,平宁侯爷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反而显得几分热络,看上去是亲家之间的亲切来往,实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女眷里头,纵使老太太是府里最大的,也比不过平宁侯在皇后面前添油加醋的一句话。
若真是把左元夏这个女儿放在心里头的,明明知道齐勇提前出征的事会让左元夏多难堪,却不闻不问,回门的那日听说气氛也甚是和睦。之后的这几月也极少有来往。
齐眉扯了扯嘴角,这就是平宁侯府所谓的骨肉亲情。
抬眼望向左元夏,她是事情源头的主角之一,从头至尾却未发一言。
左元夏的手掩在袖筒里,一动不动,眼帘低垂着,嘴唇抿得死紧。
眼见着老太太和平宁侯就要说崩了,平宁侯猛地站起来,一把拉住左元夏的手,齐眉一下看到了左元夏白玉一样的柔荑。一些红红的伤痕在上头。
那是苦苦练习给大哥做糕点的时候留下的,这么些日子的功夫,十指不沾阳春水。五谷不分,甚至连最基本的食材也分不清楚的左元夏,下了这样的苦心,都只是想着等夫君胜仗回来,能做上一份糕点给他。
平宁侯就要带着左元夏走。“你不会再受委屈了,母亲为你做主!”
“侯爷。”齐眉忽然出声唤住了她,不止平宁侯,老太太大太太也觉得讶异,都看着齐眉。
平宁侯顿住脚步,转身却并没有望着她。眼眸里透着的都是不悦的神色。
“带着大嫂离去,给陶家扣的罪名可大可小,如我祖母所言。大嫂既然已经嫁入了陶家,那便就是陶家的人,心疼大嫂,也是只因母女情深。”齐眉加重了后头那几个字。
平宁侯冷哼一声。
齐眉微微福身,双手抱拳冲顶上拱了拱。“现下我祖父和大哥都在边关为国之安康而征战,若是家里出事。定必会扰乱大哥的心神,对边关胜战百害而无一利。大哥是个性情中人,这样的事传到他耳里,定是会因此分神,边关又凶险。”
齐眉没有说下去,反倒是停了下来,右手背于身后紧紧地捏住。
毫无办法,说她利用也好,她就是在赌,赌大嫂对大哥的感情。
大嫂这一踏出陶府,无论事情会变成怎样的局面,都铁定再回不了头。
平宁侯不想再听她胡诌,扯过左元夏就要走。
“母亲。”左元夏却站住了脚步,头微微地垂下。
“怎么了?”平宁侯预感到了什么,声音杨高,在花厅里显得额外的大声。
“女儿,不走。”
“你再说一次?”
左元夏捏紧了拳头,手上受的伤划得她疼起来,并不厉害,但却刺刺疼疼,很挠心。
下了决定,左元夏也不再含糊,郑重的重复了一遍,“女儿不走,劳烦母亲为女儿的事挂心,眼下当以大局为重。”
“好你个眼下当以大局为重!”平宁侯气急,左元夏都开口了,接下来的事情都被她坏了。
这个三女儿从来都不是个决断的人,性子温和得厉害,也不曾接触过太多时日。可以前在候府里的时候可是什么都听她这个母亲的,无论她让三女儿做什么,三女儿都会二话不说的点头应下。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当她养了个白眼狼。
平宁侯狠狠地瞪了眼齐眉。
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子却总能左右她人,齐眉并未抬头,有礼的冲她福身。
平宁侯一甩袖子,迈脚负气的往外走。
“莺柳,莺绿,送亲家母出去。”陶老太太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平稳又安然。
齐眉回头,老太太的面色缓和了下来,刚刚还显得苍白的脸这会儿有了些润色。
“孙,你过来。”老太太头一次冲左元夏招手,左元夏还是呆呆的看着平宁侯生气甩门而去的方向,齐眉走唤了她几声,“大嫂,祖母叫你。”
左元夏这才回神,回头看,意外的是一张满面慈祥的笑脸。
走,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引她坐到软榻上,从未和老太太这样亲近过,再加上刚刚母亲的事依旧萦绕在心头,左元夏的面色几分紧绷。
“你是好孩子。”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语调温和又亲切。
晚上用饭的时候,气氛比之前都要和睦上许多。
左元夏本来拘谨的手脚也渐渐放松,虽然面上还是全无笑意心事重重,但至少不再那般局促,偶尔回答老太太的问话,笑起来的模样温婉可人。
“是个美人,又心地这样善良,勇哥儿娶了你真是福气。”老太太笑着道。
“老太太,芍药她……”本来极好的气氛,严妈妈上前禀报,话还未说完,左元夏唇角微微浮起的笑意就僵住了。
“怎么了?”老太太问道。
并没有让严妈妈单独说,却在席间这么多人面前说,齐眉低头沉吟。
严妈妈还是压低了声音,“芍药身子的状况稳定下来了,小少爷……不,孩子也彻底保住了。”
左元夏面色一白,在袖筒下的手猛地撮紧。
齐眉坐得远,但还是能看清楚这边的情形,大嫂的神色忽然变了,严妈妈话里话外透的意思是芍药不仅会留下来,肚里的孩子也会生下。
最关键的是那声小少爷,严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八面玲珑,有心还是无意齐眉瞬时心里便有了数。
“稳定下来就好啊,我也想早早的抱个孙儿,等到老太爷和勇哥儿回来,府里多了个小婴孩,那是喜上加喜的事。”老太太话模棱两可,“芍药不是个规矩的,等过了这阵儿再说。”
用完饭后一行人各自散去,齐眉和左元夏坐在马车上,回了朱武园。
路上一直无话,左元夏低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刚踏入园子,一个身影就撞了过来,借着门口的灯笼低头看,竟然是瑞妈妈。
“大少女乃女乃,您怎么这么糊涂?!”顾不得齐眉也在,瑞妈妈才说了一句就抹起了眼泪,“老奴特意让知道您的遭遇,还不是想为您出头?老奴人微言轻,在这里怎么也保不了大少女乃女乃您的周全,可为何都特意前来您还是不愿……”
“住口。”话还未说完,左元夏一甩宽袖,右手覆于背后,看着瑞妈妈目光锐利几分,“跪下!”
“大少女乃女乃?”瑞妈妈不听到的话,她心心念念的为了大少女乃女乃,为何要跪下?
“跪下。”这一次的声音平稳几分,却显得愈发的寒冷,左元夏看着她面带冰冷的神色,“我既嫁入了陶家,就没想着要回去,陶家待我极好,你却在这里兴风作浪!不知道的还还以为我平素说了自家多少不好的话。”
瑞妈妈不甘不愿的扑通跪在门口。
左元夏拉住齐眉的手,声音柔和,“小姑子,我们先进去罢,莫要为这个老糊涂扰了休息。”
齐眉微微点头,要走之前左元夏又狠狠地道,“在这里跪一晚上,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得起身。”
“是,老奴遵命。”瑞妈妈咬着牙答道。
站在东间门口,齐眉安慰着左元夏,“今日的事,大嫂也别想太多,好好歇息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亲密的说了几句,左元夏才回了西间。
服侍齐眉换衣裳的时候,子秋锁着眉,“老太太在花厅里到底目的为何?”
齐眉摇摇头,这么几年了,她也猜不透老太太,刚刚在花厅里,先是安抚着左元夏,把她心里都捂得热乎乎的,接下来又含糊不清的说起芍药。
若她是左元夏,怕早就咽不下这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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