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秋很快得了令去到外头。
在园子里溜了一圈,入夜后才回了东间,掀开帘子的时候便对上齐眉的眼,“果然说得没错,大少女乃女乃确实去给瑞妈妈送了吃的,亲自去的。”
齐眉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舒展身子,瑞妈妈对大嫂如何,她这几月的时间早已看得清楚,大嫂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刚刚瑞妈妈一股脑的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出来,虽然都是因得心里着急和无奈,自己对她们主仆二人来说到底是外人,站在左元夏的立场,若齐眉去与谁说起,瑞妈妈怕就是没命再服侍她的大少女乃女乃了。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外头总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齐眉努力要醒来,反反复复几次睁开眼。
掀开厚厚的被褥,脚伸到棉鞋里,外头的天空似是被泼了墨一般的黑,半夜三更的时候白日的雪复又下起来,放眼望去四周都披上了白茫茫的颜色,抬起头,如墨的天空似是被洗过一般干净。
深冬的白日本就来得晚,迎夏拿了外衣给齐眉披上,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怎么就起身了?离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辰还早着呢。”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醒醒睡睡的。”齐眉摇摇头,转头又对迎夏笑了下,“瞧你困成这个模样,我既已经起身了,那你便去睡一会儿罢,叫子秋过来就行了。”
迎夏高兴地告辞,很快子秋便端着洗漱用具过来了。
永远是精神奕奕的模样,从来在子秋身上看不出疲累的痕迹,算起来子秋如今也是碧玉之年,一袭牙色的对襟长锦袍,发鬓疏得整整齐齐,虽然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又极受她的喜爱,子秋和迎夏都是一样的,从没有恃宠而骄,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跟在她身边。
对她的照料贴心又真诚。
洗漱完毕,有换好了衣裳,屋里的暖炉烧得正好,屋子里暖暖和和的。
“,瑞妈妈还跪在外头。”子秋低声道。
齐眉抬眼,“跟我去外边一趟罢。”
左元夏都做到这一步了,她本就无意去老太太那里说些什么。只不过朱武园到底不止全是大哥的丫鬟,不然那日芍药和她在厨房里一出事,老太太那边立马就得了消息。这不是光靠丫鬟手脚快可以做到的。
跪了一晚上,老太太那边也没有动静,可见已经不放在心头,她现在给左元夏一个台阶下只不过顺水人情。
子秋拿了斗篷给齐眉穿上,紧紧地裹着她差点都要透不过气。
“现在是寒冬的季节。身子是愈来愈好,但也不可掉以轻心,旧病难医,自身的调理才是最紧要的。”子秋关切的唠叨让齐眉微微一笑,“知道了。”
步行到院门口,外头还未天亮。子秋带着丫鬟们一齐扫雪,给齐眉扫出一条可以通行的路。
“这些丫鬟越来越懒了,大少爷一不在就这样的松散。若是以前哪里还要吩咐才把雪扫开的。”子秋皱着眉。齐眉拉了她一把,“这些是小事,说她们一次就行了。”
到了园子门口,果然瑞妈妈还跪在那里,弯着背。身子不停地抖动,还是穿着昨日晚上那套衣裳。冬日的夜晚是最冷的,这样跪了一晚也不知会不会染上风寒。
“五,五……”瑞妈妈低头手撑着地,一双绣花锦缎棉鞋忽而出现在眼前,忙抬头。
齐眉还没来得及,就见着远处一个人影匆匆地过来。
齐眉侧头看了眼子秋,子秋板起脸,“瑞妈妈,你不是跪了一晚上就糊涂了连福礼都不会了?福礼得要起身的。”
瑞妈妈愕然的抬头,齐眉看着她微微笑着点头。
瑞妈妈不是个笨的,忙感激的起身,跪得太久再加上年纪又大了,一时之间没站得稳差点摔倒,子秋顺手上前扶住她。
“谢谢五……谢谢……”瑞妈妈跪了一整晚,入夜的时候大少女乃女乃来看过她,说清楚了她做的事有多害人,瑞妈妈听了后背上都升起一股麻意。
平宁侯家和陶家若是起了冲突,在这个关节骨上是最要命的,眼下陶家还未完全站稳,但陶老太爷和大姑爷都去边关征战,等到得胜归来那定是能要风得风,而平宁侯家在朝中京城的地位更是不必说,两家人无需之间若是闹翻,只怕腥风血雨都有可能。
瑞妈妈从没想过平素深居简出,性子也沉静隐忍的大少女乃女乃心中竟是这般清明。
大少女乃女乃还说了,退一万步,若是陶老太爷和大姑爷之后打了败仗,那如今就更不可与平宁侯家起冲突。
瑞妈妈还记得昨儿深夜,她跪着,大少女乃女乃站着,洋洋洒洒的雪从天上飘下来,纵使打了油纸伞也免不了落在身上。在白雪皑皑的一片天地间,大少女乃女乃轻声的告诉她,“我回去是可以一了百了,我也知瑞妈妈你是心疼我。可我既已嫁入陶家,我便是陶家人,委屈也好,受气也罢,都只会是暂时的。”
左元夏说着这话的时候,也不知是雪下的厉害把星星都挡住了,还是那点点星光都落在了左元夏的眼里。
耀眼又夺目。
子秋扶着瑞妈妈回了东间,左元夏刚好起身,子秋福礼后便退了出去。
主仆两在屋里说了些贴心的话,瑞妈妈直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迎夏在东间里头看着齐眉练字,认真的样子让她丝毫都不敢打扰,大气都不敢出。
虽然她看不懂字怎样才算写得好,但她觉得五的字是她看过最好看的。
一钩一划,清隽有力。
“,大少女乃女乃这次真是帮了陶府一个大忙,连老太太都对大少女乃女乃展开笑颜了。”迎夏倒茶的时候好不容易捡了个机会可以,忙笑着道。
挥洒的笔锋停下来,齐眉的眉头却锁得紧。
“怎么了?是不是奴婢打扰到了?”迎夏忙把嘴巴捂住,站到一旁。
齐眉摇摇头,“大嫂是帮了我们陶家,可我觉得祖母并不是多感激的意思。”
“这话怎么说?”迎夏不明白。
齐眉正要,帘子却忽而被掀开,子秋匆匆进来,“不好了,芍药她……”
子秋犹犹豫豫的不敢说,是未出阁的清白姑娘,这样的话她委实……
可五又吩咐了让她在外头仔细着动静,一得了消息她心知要出事,才忙赶回来。
“你说罢,这里只有你我和迎夏,没什么说不得的话。”齐眉见子秋的样子,大抵猜出了什么事。
“芍药她的孩子没了。”子秋尽量说得让五可以懂一点,“昨儿个还好好的,听说一清早被人发现晕倒在屋里,有懂这个的婆子去看说好多血,吴妈妈正陪着二姨太路过那儿,就顺道请了人去瞧,结果没了……说是吃坏了东西,芍药不懂这个,也没有人照顾她,所以……”
齐眉摇摇头,拿起笔正欲继续,子秋却又道,“刚刚奴婢回来的时候遇上了大少女乃女乃正出门。”
大嫂在这府里还能去哪儿?早过了请安的时辰,现在外头又寒冬冻地,哪个主子不是在暖阁里窝着。
“瑞妈妈的表情如何?”齐眉放下了笔,心头涌起一阵不安。左元夏素来都是隐忍得厉害,藏不住事的人就只有瑞妈妈,所以她不问左元夏。
“咬牙切齿。”子秋肯定的道。
“备马车,我要去一趟清雅园。”齐眉把笔一放,很快地马车停在园外,子秋扶着齐眉上去。
她就知道老太太昨日是别有用心,平宁侯那样过来吵闹一顿,还差点把陶家又推上风口浪尖,一切的源头虽然不是左元夏,但没了她,陶家这一年的糟心事也不会那么多。
“会不会并没有那么糟?”子秋知五心中所想,毫无办法,只能出言安慰。
齐眉重重地摇头,抿着唇一语不发。
当年她只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孩,她在府里多久老太太便病多久,老太太便听了旁人的话,把她送去庄子里‘静养’。
就凭这个,再加上昨日今日的事,若真牵扯上左元夏,老太太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下了马车,齐眉就匆匆地往园子里赶,还没进去就听得二姨太的声音。
齐眉面色一沉。
两世,这么久了,前世她没有证据也没有法子,今生她不一下出手是有缘由的。
可二姨太还是这样不安分,而且越来越让人咬牙切齿。
记得前世今生,她回府初时都是因得陶蕊,老太太才能多看她一眼。两世,那个年纪小小圆滚滚又可爱的八都冲她笑着伸出小胖手,是唯一一个除了母亲大哥以外丝毫不嫌弃她,而是整天围着她转,甜甜的叫她五。
顾念着陶蕊,齐眉才没有直说过。
眼下到了这个地步,无风起浪,唯恐天下不乱,蛇蝎心肠的妇人实在是不可让她留在陶府。
齐眉平复了情绪,莲步迈进了屋内。
二姨太正说得眉飞色舞,看着齐眉进来,眼儿一翻。
“祖母、母亲、二姨娘、大嫂。”齐眉一一的福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