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气氛并没有随着齐眉的到来而缓和,余光瞥到左元夏面色几分煞白,但并不是被吓到的模样,抬眼对上齐眉的视线,左元夏用力的吸口气,看向齐眉的眼神几分无助。
“早上你请过安了,怎么这会儿又过来了?”老太太笑着问道,带着满面慈爱的神色,却并没有像以前那般招手让齐眉坐到身边。
这就是不想让她待在屋里的意思。
齐眉笑着福身,“难道孙女想过来看祖母,祖母不欢迎?”
“这是哪里的话,齐眉想要来看我这个老家伙,哪里还有心里欢喜的道理。”老太太笑着摆摆手,伸手抚了抚衣裳,侧头看了严妈妈一眼。
严妈妈走到齐眉跟前,“五,老奴带您去花园里散散心吧。”
齐眉眸子微微眯起,老太太这是非要她走不可的意思。作势轻挪莲步,跟着严`妈妈往外走,经过二姨太身边的时候齐眉感觉到那一道极不友善的视线。
几步的路程,齐眉走到而左元夏身边的时候却刻意放缓了脚步。
“老太太,孙真的是冤枉的!昨晚孙都一直在西间,很早就睡下了。”左元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孙从来不曾想过要去害芍药,不论她是否怀的夫君的孩子,那都是一条生命,就这么没了,孙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也觉得心痛万分。”
左元夏说得情真意切,不过几句的功夫,落到齐眉的耳里当下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你瞧瞧你这是在做什么?”老太太几分惊慌的模样,竟是亲自要上去前扶她,吓得左元夏马上就要起身,余光瞥见旁边的那抹翡翠裙袄的身影微微动了动。
老太太的手已经扶上她的胳膊,左元夏却岿然不动。“老太太这样做,是折煞孙了!”
“,快走吧。”严妈妈得了老太太的眼神,忙催促了句。
齐眉却是愣在原地,似是对刚刚听到的话额外的惊讶,严妈妈伸手要扶过她,齐眉这才回过神,“祖母,大嫂昨日确实没有出去,与孙女一齐回了朱武园后就各自回东西间了。”
“母亲。这下就更可疑了。”二姨太的声音不适时的插进来,“瞧这又把齐眉给拉上做证人,也不知道元夏这几月花了多少的功夫。”
说着抬起帕子捂嘴。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别的。
这时候架上来一个丫鬟,哆哆嗦嗦的低着头,瞧不清楚面貌,左元夏侧头往后看去,身子一怔。
竟然是南姝。
脑子里闪过不少蛛丝马迹。左元夏登时悔不当初。
“南姝是元夏的陪嫁丫头,元夏做了糕点,然后让南姝送去给芍药吃下,南姝并不知道那是要命的,芍药孩子没了的消息传来,南姝这丫鬟心底朴素得厉害。良心不安的谴责让她当下就来找了我。”二姨太说着手一挥,“南姝,你把事情再说一遍给老太太听。”
“不必了。”老太太挥挥手。眉头已经皱起来,望向左元夏的目光也锐利无比。
事情一个接一个的扔过来,屋里的人一时之间也没有谁再有空理齐眉,齐眉侧目看了严妈妈一眼,严妈妈躬身退到一边。
“二姨娘。为何南姝会去找你而不是找我?”齐眉问道,“我就在西间。她若是良心不安的话直接告诉我,再由我来带她找祖母不是省事许多?何苦要跑大半个陶府去到二姨娘那里去抒发良心的不安?”
二姨太瞪着她,继而抿嘴一笑,“南姝在路上遇到我了,就顺势告诉了我。”
“那为何二姨太不当下就告诉祖母?非要等到这个时候才把她带上来,俨然把祖母休憩的地方变成公堂,闹哄哄又乱糟糟。”齐眉毫不示弱的对上二姨太的视线。
二姨太刚要出声驳她,老太太道,“宛白,齐眉说得有道理。”
这时候南姝一下匍匐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老太太!是奴婢知道了大少女乃女乃做的事,吓得半天都没缓过神来,不知道如何是好,冲出去乱跑,遇上了二姨太,二姨太询问了几句,奴婢便索性全说了出来!”
“之所以不当时就把奴婢带上来是奴婢的意思,奴婢毕竟服侍过大少女乃女乃,心存感激,想若是大少女乃女乃直接承认了那奴婢便不要出来,免得……”似是说得伤心,南姝哭了起来。
二姨太微微抿起嘴,看着老太太重新拧起来的眉头。
“南姝!”头一次听到左元夏发火,她颤颤地伸手指着那个抖起来的人,“你跟在我身边也几个月了,在候府里的时候你明明规规矩矩,我待你不薄啊,为何要这样陷害我?!”
“元夏,人证物证都在,你就别把气再撒到无辜的人身上了。”二姨太摇摇头,似是几分不忍的模样。
“老奴可以为作证!”声音响起的同时众人看,是瑞妈妈。
莺绿提起裙摆追进来,福身,“老太太、大太太、二姨太、大少女乃女乃、五恕罪,奴婢几番阻拦瑞妈妈闯进来,却是拦不住。”
“罢了,你出去吧。”老太太沉吟片刻,挥挥手。
“你如何作证?你本就是元夏身边的人,你的话能有几分可信?”二姨太怒目瞪着她。
“南姝也是大嫂身边的人,为何她的话就可信,瑞妈妈的话就不可信?”齐眉不解的问道。
二姨太一甩袖子,坐回软榻上。
瑞妈妈几步走,跪在左元夏身边,“老太太,大少女乃女乃昨日确确实实都在园子里待着,要说糕点里头下药的事情是万万不可能的。大少女乃女乃从小就被照顾得极好,从不曾动手去做过什么菜色,要说拿起锅铲入到厨房,也是想着学做糕点,想着学好了,等……”
“等大哥回来的时候可以亲手做给她吃,还能时不时的给祖母做,夏日就做清凉解暑的,寒冬就做温暖养生的。”齐眉笑着接过话头。
若光说是要做给大哥吃的,那祖母只怕是会气上加气。
齐眉可以肯定,左元夏是绝对没有做给芍药下药的事情,左元夏是个什么食材都几乎认不得的人,哪里有那个心思去给人下药?还是亲手去下,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嫂找孙女学了几次,每次都会因为不熟悉这个不熟悉那个而弄伤自己。”齐眉说着拉起左元夏的手,葱段一样的柔荑上果然一些红红的痕迹在上头,显得尤为的刺目,而且绝不是一次两次能造成的。
屋里的都是自家人,齐眉索性把话敞开来说,“芍药的事情我并不十分清楚,也不会去打探什么,毕竟于理不合,但于情,我觉得该说的话一定要说,不然无风起浪的事只怕会越掀越大。”
老太太顺着齐眉目光的方向望到了二姨太,她目光竟是几分闪烁。
老太太低头沉吟片刻,摆摆手,“你们都先回去罢,长孙也先回东间,都先回去罢。”
“母亲?”二姨太忙上前要。
老太太目光寒了几分,“我只说一次。”
齐眉也跟着退了出去,步子走得极慢,果然还未出园子,一个丫鬟就匆匆地过来,”老太太让五现在再到屋里去一趟。”
到了屋里,老太太正靠在软榻上,眉头皱得比刚刚众人争执的时候还要紧。
“祖母。”齐眉微微福身。
老太太半阖上的眼抬起,让齐眉坐到她身边。
“瑞妈妈确实可以作证,昨日大嫂罚她跪在园门口,整整跪了一整晚,若是大嫂有出去,或者南姝有进来,那瑞妈妈都定会知道的。”齐眉声音几分轻柔,“孙女自是不敢与祖母的细心想比,但排去心里原本的印象,瑞妈妈的话才更是可信,何况孙女也亲眼看到,为何祖母不信孙女?”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老太太摇摇头,没有说下去,二姨太那时而闪烁的眼神,时而嚣张的气焰,她不是没有看到。
烦心的事已经够多了,她本以为是自己昨日刻意安排的对芍药关注的对话刺激到了左元夏,可看情况并非如此。
她确实有心给平宁侯家一个下马威,他们堂堂武将之家,三代忠臣,岂容得平宁侯家的过来撒泼?若能趁着这个机会,七出之条里,用善妒的罪名把左元夏休了送回去,休书一来一去寄往边关,快马加鞭不过一月的时间,勇哥儿是一定会印下章子。
真真是能出了一口恶气,同时也除了一个隐患。
可现在看来,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孙确实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不仅没有因得芍药的事分神,还惩罚下人只怕让她这个老太太愈发的讨厌她。
弄虚作假的事她年轻的时候没少做,但这不代表她乐意见到自家人这样做。
齐眉从老太太的园内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然是漆黑的,老太太特意让严妈妈备马车送她回去,路上齐眉不经意地问道,“严妈妈,不知道巧雪被派到母亲那里服侍,是不是经过了严妈妈的手?”
严妈妈几分讶异地抬起头,“并没有。”
“那可就奇怪了。”齐眉苦恼地皱皱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