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老太爷抱恙,除了昨日阮成渊大婚出来了以外,平素都是在园里养身子。齐眉一早准备好了一套犀角雕玉簪竹茶具,拿来给阮大看,阮大笑着道,“长媳妇真是个心思细腻的,太爷就爱玉和竹,兴致来了便品品茶,在园里一坐就是一个呢。”
说着让景妈妈送去给阮老太爷。
齐眉站起身,“媳妇想,能不能自己去送,如今刚入府,许多事情都不懂,但长辈孝道定要挂在心头,太爷不好出来是一回事,媳妇是小辈,自是要去给太爷奉茶。”
阮大一下子笑开了,满意的拉着齐眉的手,“这成渊不止是得了福气,还得了块宝呢。”
齐眉心里霎时感伤了一小会儿,以前阮大也拉着她的手,不过是往边上狠狠地一甩,道,“真是求来了一块大晦气!渊哥儿本身就是那样的情形,还摊上个身子不利索的!”
阮成渊再是痴傻也知晓阮大是在冲齐眉撒火,一下子挡在她前头,十分认真地看着阮大道,“母亲不许欺负我媳妇。”
“你!这么快就开始忤逆我了,竟是养了个白眼狼。”阮大捶胸顿足,又拿起帕子擦眼睛,十分伤心。
怪不得阮大,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娶得贤妻,过上和和美美的日子,已经是这幅模样了,还配上个病痨子,被多少人笑话说‘门当户对’,不单止是阮大脸上无光,整个阮家乃至陶家都总被指指点点,可前世的陶齐眉只能嫁阮成渊,而阮成渊也只能娶陶齐眉。
阮大千算万算。以为能把因得二姨娘扶正而变成嫡女的陶蕊娶,却不想送上了个病壳子。
走几步就喘得厉害,房事都能闹到她那里去,再没有更丢人的了。
轻轻地舒口气,齐眉告别了阮大,让子秋和另一个阮成渊屋里的丫鬟一齐捧着犀角雕玉簪花茶具跟在她后头,大概是心境不同的缘故,走在路上只觉得四周的景色都极好,现下正是三月底近四月,月季花开得最美的月份。
阮成渊被阮大留下来陪她说话。阮大笑着道,“真真是太好了,如今你摇身一变。多少人眼珠子都掉下来。即使没有谋上官职也无妨,皇上亲自下旨赐婚已经是一分荣耀,而赐婚那时你还是那样的情形,现在你这般好,以后的路子定是青云直上。”
阮成渊笑着抿了口茶。
父亲没有把他搞砸了官职的事情告诉母亲。甚至也只有当时在御书房的平宁侯知晓,父亲瞒着藏着也是期盼他在之后能出息起来,不要浪费了如今这样好的机会。
阮成渊旋着手里的茶盏,轻轻地摩挲。
只怕是要让家人失望了,只不过接下来不少事情会接踵而来,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他。
这时候二姨娘请安。冲着阮大和阮成渊福身。
阮大摆摆手,笑着让她坐到一旁。
二姨太见甄氏见大心情极好,用脚想都知晓是因得什么。也不知这母子俩都是交了怎样的好运,竟是能短短半年不到的功夫,喜事一件接一件的来,新妇她原先一直听过名字,连带西王妃也是一般。姐妹二人即使不在宴会,近几年也总在宴会间被提起。
“大少女乃女乃已经先告退了?”二姨太讶异的看一眼屋里。除了阮大母子和端茶丫鬟以外,哪里还有别人。
“长媳妇去瞧太爷了,人温婉贤淑,心思也细腻,没嫁来我们家之前就已经把福气都散了,真是个妙人儿。”
妙人儿,这三个词也听成书说过,二姨太心中拿捏琢磨,成书那年在陶府丢人掉池子里的事她是不想提,回来后病了一场好的,脑子烧得糊涂,也模模糊糊的说起妙人儿这三个字。
那次成书对还是陶五小姐的陶齐眉无礼,幸得成渊傻归傻,也是因得傻才没有四处乱说,不然被老爷知晓成书年轻不大,胆子却包天,出言‘打趣’陶家五小姐,她和成书便只什么盼头都不会有了。
大老爷为人正直,眼里容不得一点儿沙子。
“长媳妇长得这样清秀可人,只不过性子还是随了亲家母,太过柔和了些。若是能多端些威仪出来,等得我累了乏了,以后这个家也好……”阮大说着顿了下,又道,“不日方长,她这样聪慧细心,又带着一身福气,定是能一点就透。”
母亲很喜欢齐眉,阮成渊放下茶盏,舒心的抿起唇角,温婉贤淑,蕙质兰心,前辈子母亲说的是丢人现眼,晦气木讷。
“你父亲去文学堂说了一声,过几日你便能跟着其他的王孙贵族子弟一起上学。”阮大笑着道。
阮成渊回了神,点点头也先退下了。
齐眉到了太爷的园门口,见着是大少女乃女乃来了,丫鬟丝毫都不敢怠慢,这可是阮府的福星,急忙去通禀太爷,不巧的是太爷又睡着了,丫鬟战战兢兢的站在齐眉面前,生怕大少女乃女乃会发难。
如今的主子不都是如此,恃宠而骄,有一点不如意都会把下人往死里处置,何况是嫁进来之前就能让阮府上下一提起她就只有感激。
大少女乃女乃却只摆摆手,语气柔和的让她带去前厅坐下,十分有耐性的等到太爷醒,现下已经在太爷奉茶了,太爷面色苍白,但却是笑眯眯的。
等待的一个多时辰,大少女乃女乃也只让她们添了道茶,倒茶的时候不经意瞥见大少女乃女乃冲她们一笑,纵使她也是女子,也被那笑容给顿住了。
比冬日里的太阳还要好看,月牙儿眼眸微微弯起来,似是有星光会从里头溢出来一般。
温婉柔和,贤良淑德,对待下人也是十分和气,大少女乃女乃的传言在府里散开,长辈满意,下人们也起了亲近心思,只要是大少女乃女乃的吩咐,都会比平时要更努力去做,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分到大少爷的园子,服侍好脾气的主子。
阮成渊这几日无事可做,大部分时辰都在书房里待着,看看书册,趁着时间充裕,也要想法子让西王爷能消气才好。
齐眉端着纸墨笔砚进来,放到书桌上,屏退了丫鬟,自个给他磨墨。
阮成渊放下书册才齐眉已经进来了,就在书桌旁,如葱段般的柔荑执着墨锭,唇角抿成微微笑着的弧线,如画中人一般让人恍惚。
今生他一直暗暗的注意,闹着要出去玩耍的时候也总在陶府隔街走动,她的路和前辈子几乎是完全相反,一步步的看着她走得愈来愈稳,他知晓自己连保护都是不必要的事了。
所以他放心的去西河,而看到她与西王妃倾诉姻亲烦恼的时候,他竟是一晚都无眠,坐在窗前看了整晚的月色,直到日出的晨光缓缓地拂过夜空,他只能深深地吸口气,陶齐眉这个人早在他心里扎根了。
看寄给西王妃的信笺,齐眉与居玄奕订亲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不是前辈子的傻子,回首前辈子,再回想今生的这些路,他看得出齐眉心属的是何人。
所以他从没有奢望过,今生还能有她在身旁相伴,况且自己的路会走得异常的艰难,她不在身边的话才是最好。
天意难测,皇上一道圣旨下来赐了他与她的亲事,得知消息后的他就如死后睁眼,蓦然回首了短暂的前世后一样的震惊。
他心中始终都忐忑万分,从来没有那么忐忑过,犹记得前世的她嫁给自己,只是与他抱怨一整晚,没说过重话,可里头的委屈他重生后才懂。
今生的她名节未失、身子也愈发健康,从她不再枯瘦如柴的身形和润泽的面色就能知晓。
阮成渊始终以为,齐眉与他不会再是一条路上的人,她应当被捧在手心,尽享前世未有过的幸福,而那只手的主人不会是他。
所以圣旨下了后,她寄给西王妃的第一封信,被西王爷拿来送到他手里,他都不敢打开来看。
堂堂大将军府的五小姐,还是要嫁给他这个‘傻子’,她会不会满纸绝望和哭诉。
散着月季花香的信纸上是娟秀的小楷,平和的语气,一丝一毫的抱怨都没有,反倒让阮成渊惊愕起来。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能看得出背后所遭受的非议。
隔不几日,他陪西王爷去狩猎,闭着眼往大石头上一撞,位置拿捏得很好,包扎诊病后只不过是昏昏沉沉了不少时日,西王爷看着他大婚在即,索性把他送回来。
而回来后,他脑子好了的消息迅速传回了西河,西王爷震怒到现在都没有理会他。
娴静的在他身边磨墨,昨日也端了亲手做的糕点来,阮成渊却始终拿捏不准她心中所想,纵使努力不让她受委屈,但她心中是否依旧挂记着那个人。
齐眉磨墨磨得手都酸了,余光瞥见阮成渊在看她,便没停下来,这几日阮成渊总在书房里待着,大含蓄的问过她,是不是两人有什么不合的地方。
她又如何能说出至今未圆房的事情,况且不圆房也正顺了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