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所说的这些话中来看,你应当至今也不知道当年那位突然到访林家的神秘客人的身份,亦从未见过我们的那位师傅吧!”在林岚风徐徐道完后,坐在白玉石桌边,翘着二郎腿,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的炎子明便如此张口说到。
话音顿了顿,就听见炎子明用他那慵懒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又如是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你自己当年年幼,你又如何能够确定,你父亲口中的那位‘无比尊贵的贵客’,就是我们的那位师傅?你若无法确定,那么你所说的三师弟的名字是我们那位师傅所取的,就只能是你的猜测了。”
炎子明能说出这句话,是因为炎子明真的觉得,所谓的林萧阳的名字是他们那位师傅给取的,只是林岚风的猜测罢了。
炎子明是这么推断的——他那个三师弟林萧阳到今年年末才将将满二十四岁,林岚风虽是林萧阳的二哥,但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也就是说,林萧阳当年出生后,林岚风最多只有两岁到三岁的模样。然后……
一个只有两三岁的孩子,不过是才学会独立行走的年纪,你能指望他记得住多少事情?反正炎子明并不认为,当年那么幼小的林岚风能够记住那么多与他自己无关的事情。
这方,对于炎子明的质疑与反驳,站在白玉石桌边的林岚风淡淡垂眸,与坐在白玉石桌边,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的炎子明四目相对。
只见林岚风抿唇笑了笑,声音依旧轻缓温和:“在下当年的确并未见到过那位神秘的贵客,甚至至今都不知道当年那位神秘贵客的身份,在下亦从未见过公子与三弟的师傅,不过,从时间上和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上来推敲,其实很容易得出结论。”
“公子如此聪颖,即便在下不做详解,想必公子也是明白的。”最后,唇畔带笑的林岚风以这句话对他的猜测做了收尾。
对于林岚风所说的他也明白的话,坐在白玉石凳上,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的炎子明不置可否,只转了话题问道:“你那位父亲当年除了交代你日后若遇见那位贵客,定要以晚辈之礼待之,切不可有半分不敬之意外,你那位父亲还有说其它的吗?”。
点头,林岚风声音轻缓温和地答道:“当年,家父还说,那位留下这首诗的贵客,将在数年之后,再次登门造访林家。”
话至此,话音倏然一停,许久之后,林岚风才看着炎子明,语调幽幽地说道:“而待那位贵客再次登门之际,就是三弟……离家之时。离家期限,十八载。”
听完林岚风最后这句话,坐在白玉石凳上的炎子明那手肘搁在他身边的白玉石桌上,身子斜斜地倚在白玉石桌边,翘着二郎腿的吊儿郎当姿势未变,面上更是平静无常,但炎子明的内心却是十分震惊的——
从他那个三师弟林萧阳初上秦山之巅之日算起,到数月前林萧阳下秦山之巅之日为止,这之间,的确刚好过了十八年,却又未满十九年!!!!!
在这短暂的震惊之后,与林岚风对视着的炎子明便沉默了。
按照林岚风这番话推敲下来,如果当年造访林家的那位神秘客人当真是他们的那位师傅,那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到也的确都说得通了——
首先,对于他们那位师傅在他那个三师弟的父亲眼中,是位无比尊贵的贵客这一点,炎子明丝毫不怀疑。
虽然炎子明并不知道他们那位师傅的真实身份,甚至时至今日,炎子明都不知道他们那位师傅长相如何——当然了,关于他们那位师傅的真实身份和长相,不止是炎子明不知道,朱梓陌和林萧阳也同样不知道。
但是,即便炎子明不知道他们那位师傅的真实身份以及相貌,却丝毫不妨碍炎子明深深地觉得——单单以他们那位师傅的本领和气场,即便对方不知道他们那位师傅的真实身份,仅仅只是见到他们那位师傅的人,对方都会将他们那位师傅奉若上宾,尊为贵客!
炎子明能有此想法,是因为炎子明深有体会啊!!
无论是炎子明也好,还是朱梓陌也罢,他们二人无论在秦山之巅以外如何翻云覆雨、指点乾坤,但凡到了秦山之巅,尤其是到了他们那位师傅面前,他们二人都会乖如幼兔。
在他们那位师傅面前乖如幼兔,到不是因为炎子明和朱梓陌有多尊师重道,而是每当炎子明和朱梓陌面对他们那位师傅的时候,炎子明和朱梓陌总有一种“即便自己武艺再如何超群,也丝毫使不出来半分”的无力感。
而这种无力感,仅仅只是因为,他们那位师傅的气场太过强大,强大到,令炎子明和朱梓陌无法抑制地觉得他们非常非常的渺小……
所以,炎子明丝毫不怀疑他那个三师弟的父亲会将他们那位师傅奉若上宾,尊为贵客!
也正因此,所以,当年,当他们那位师傅在他那个三师弟出生前到了林家,写下了一首奇怪的诗,并取诗中之字为他那个三师弟取名为“萧阳”时,他那个三师弟的父亲便十分顺从地听从了他们那位师傅的意思。
并且,他们那位师傅当年还说,数年后会再次登门造访林家,而届时,他们那位师傅就会带走他那个三师弟……
而事实上,他那个三师弟当年初上秦山之巅时,已经五岁多近六岁了,到也符合“数年”这个年限。至于离家期限为十八载一言……
今年,的确是他那个三师弟随他们那位师傅上秦山之巅学艺的第十八载,并且,也就是在今年,他那个足足十八年没有离开过秦山月复地的三师弟林萧阳不但走出了秦山月复地,下了秦山,且回到了林家……
综上所述,林岚风最初说的,他那个三师弟林萧阳的名字乃是他们的那位师傅为林萧阳所取一事,至少有九成的可能是真的!
在得出这个结论后,炎子明的心情,当真是无以伦比的——震惊!!
不过,震惊之后,炎子明到也很快就淡然了:他们那位师傅不但文武双全,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足不下秦山之巅便能知晓天下事,预知一名孕妇生男生女,生下来的孩子健康不健康什么的,根本难不倒他们那位师傅好吧!
至于他们那位师傅预言会收林萧阳为徒一事……
炎子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们那位师傅连他炎子明这个一国储君都敢收,还有朱梓陌那厮……比起他炎子明这个一国储君,他们那位师傅连朱梓陌那厮都收作徒弟了,这么想来,还有什么人是他们那位师傅不敢收的?!
更何况,比起收他这个一国储君为徒,比起收朱梓陌那种身份的人为徒,他们那位师傅收一个出生于武林世家,且自幼身体健康,又根骨奇佳,有浓厚的武林家底和背景的孩子为徒,似乎才更加正常吧!!不过……
凝眸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沐浴着漫天清冷月光,身影显得有些不真实的林岚风,坐在白玉石桌边的炎子明薄唇微启,语气悠悠地道了一句:“你说了这么一大堆,似乎仍旧没有说到我想知道的事情上。”
虽然林岚风林林总总地说了一大堆,炎子明也一直耐着性子地认认真真地听完了,但是炎子明并没有忘记,他最初听林岚风讲这些过往的用意,并不是为了知道林萧阳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炎子明最初的用意,是为了弄清楚为什么当所有人都不相信林萧阳,都将林萧阳当做杀人凶手的时候,林岚风却选择了相信林萧阳?
这方,林岚风不躲不闪地看着炎子明,面色一派的温和,声音亦是一如既往的平缓温和:“那公子可有想过,为何在下兄弟三人,却只有在下和三弟的名字,皆取自于诗呢?”
这番话虽是个明显的问句,但很显然,林岚风并未准备让炎子明回答他,因为疑问的声音还未落,林岚风便已笑意妍妍地兀自接道:“这乃是因为,只有在下和三弟,才是同父同母的至亲手足兄弟。”
初听林岚风这番话,炎子明一愣,不明白林岚风所言何意。但炎子明到也没有当即就出声询问林岚风,而是默默地将林岚风这番话在心中翻来覆去地咀嚼了几遍。
倏然,只见炎子明猛地放下他那只翘着的二郎腿,猛然站起身,满面恍然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低呼:“你和三师弟……”话未说完,炎子明又兀自坐回到他身后的那张白玉石凳上,而后抬手揉了揉额角,似有些头疼地叹了一句:“我原以为宫廷之中就够乱了,没想到宫廷之外更乱。”
这方,抿唇笑看着炎子明,林岚风放低了声音,似叹非叹地道:“世间事无常,并不分宫廷内外。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一个‘乱’字。这些事情,三弟并不知道,在下也不过是偶然间得知的罢了。不过……在下的兄长是知道的……”
林岚风并未将话说完,只是用一副意犹未尽的眼神看着炎子明,大有一副让炎子明自己去体会的意思。
这次,面对林岚风这说半句留半句的交谈方式,炎子明难得地没有表示不满,而是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你相信三师弟,到也的确在情理之中。”
依旧保持着唇畔的浅笑,林岚风一派云淡风轻地道:“三弟虽有两位兄长,但在下却只有三弟一个弟弟。当所有人都不相信三弟的时候,若连在下也不相信三弟,那三弟,就真的众叛亲离了。”
对于林岚风这番言论,炎子明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而后只听见炎子明如此张口道:“说到三师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三师弟。”
与炎子明四目相对,林岚风蹙眉,语带担忧地说道:“家父头七那夜,家中突然起了大火,三弟身负重伤,趁机逃了。后来在下听家中参与过此事的下人说,据说是有人袭击了看守三弟的下人。且看血迹流走的方向,三弟应当是往西北方偏北的方向逃了,不过家中下人并未顺着血迹寻到三弟。”
“但是,公子与三弟相处日久,定是十分了解三弟的,若公子顺着这个方向去寻,若无意外,说不定可以寻到三弟。”声音平缓温和地说完这番话后,林岚风忽而就舒展了眉头。是了,没人会比和三弟朝夕相处的师兄还要了解三弟了……
这方,炎子明站起身,朝林岚风抱了抱拳,颇为江湖气地道了一句:“多谢。”
言罢,炎子明跨步欲走。然,炎子明脚下步子才跨出去一步,林岚风却忽然伸手拦住了炎子明:“公子且留步,在下有一事相托。”
顺着拦住他的那只手抬头,看向林岚风那张和林萧阳有九分相似的脸,炎子明并未张口询问,只静静地用一副满带疑问的眼神看着林岚风。
这方,林岚风收回他拦住炎子明的手,朝炎子明歉意地笑了笑,方才说道:“公子来日寻到在下的三弟后,请代在下转告三弟,纵使天下人都不相信三弟,他的二哥,永远都是信他的。另外,在下过了今夜,就会离开林家,离开南岭郡,远离这纷纷扰扰的尘世。此去经年,山高水远,在下与三弟,当无缘再见了,望三弟好生保重。”
一听林岚风说要走,炎子明当即眉头蹙起,有些不赞同地道:“走??你这副身体,如果离开了家族的供养,还能安然到几时?”
面对炎子明那隐含担忧的话语,林岚风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语气无所谓地道:“公子说笑了,离开了家族的供养,在下应当会活的比现在康健。”
林岚风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却让炎子明沉默了。
许久许久,久到林岚风以为炎子明不会答应他时,炎子明忽而深深地看了林岚风一眼,而后转身踏风而去,只留下一句轻叹:“你说的话,我会一字不差地转告三师弟。保重!”
这方,朝着炎子明消失的方向,林岚风深深地一揖到地。虽知道炎子明已经听不见了,林岚风仍旧无比诚挚地道了一句:“多谢公子!”
话音落地,一滴水珠毫无预兆地滴落在那双白色皂靴前,转瞬便消失不见。
他们那位父亲,此生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养虺成蛇……
三弟,此一别,山高水远,天高海阔,此一生当无缘再见,惟愿各自珍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