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定二十二年,七月二十一,二十四节气中的“处暑”。太阳炙烤着这片焦土,荒地山林连野菜都见不到。甚至有些体弱的灾民,及一些老人、孩子已经饿倒在路边断了生机。
饥饿没有吃食的灾民再也忍不住了,全聚到了县城门口,拿着农具开始击打城门,甚至还有些人砍来粗木冲撞城门,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同时传来“咚、咚、咚”的撞击声,传遍了整个新昌县城。
刚上任的这位县令大人,早吓得缩在县衙里将守城的民壮叫了回来守在县衙里,连大门都不敢开。县城里所有的商铺都锁紧了门窗,一些大户人家更是让家里的奴才拿上木棍白天、晚上的守护府邸。女人、孩子甚至是老人们也都缩在家中不敢出门,街上一时只听得见野猫土狗的叫声。
“咚咚”声响了一个多时辰,先是南面的城门被撞开。灾民们一涌而入,先冲进县衙,打了县令,砸了粮仓开始抢粮。守衙的官差和民壮一边驱打灾民,一边守着粮仓,更有些衙差直接拨刀杀人。可饿红了眼的灾民早就已经不怕死了,与其饿死,还不如抢得粮食,分给家里人,就算死,他们也要做个饱死鬼。
人常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官差都是吃皇粮的,哪里肯拼命,自然挡不住不怕死的灾民。三两下粮仓就失守了。本来开仓施粥,粮仓里的粮就不足原来的一半,又被这些灾民们,肩扛手提连拉带拽的疯抢一通,一会儿功夫就将整个县衙的粮仓哄抢一空。
等东、西两面的城门被灾民撞开,县衙里早就没了粮,饿急了眼的灾民又冲进了粮铺、酒楼、点心铺,甚至还有些闯进了城中几个大户人家抢起了粮。一时间整个县城里一片恐慌,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吼声,孩子的哭闹声,打砸抢混乱成一片。而等北面的灾民闯进城时,城里几乎被洗劫一空,连一包粮食都没有了。
之前与李家村在一起服役的两个村子正好住在新昌县城北,啥也没抢着的灾民急红了眼,也不知谁嚷了一句,“走去李家村抢粮去,他娘的,俺们连口吃的都没有,这李家村的却一个都没来,那村里一定有粮?”
“对,老少爷们,想活命的跟着俺们走!”这两个村子的村正本就对李家村的村正李旺福看不顺眼,要不是他给官差盖棚盘炕送吃的,过年的时候还给县令送礼,这才让他们连带着当了保人,他想做面子让李家村的村民能回家过节,却累得他们跟着挨累担心,连节都没过好。
甚至自己村里服役回来的村民,还有些爱闹事的,更是把这两个村的村正臭骂了一通,甚至大过年的,还有人拿着石头往他们家的院子里丢,吓得家里的娃子都不敢出门。这个仇今天总算可以报了。带着怒气领着暴燥的村民冲向了李家村。
李家村的村民哪里会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男人们扛着农具在地里忙着,年龄大的娃子们聚成堆跟着自家娘亲婶子们进山挖野菜,年纪小的就在村里追逐打闹,一片祥和。
午时刚过,村里的小娃子们刚溜出家门,跑到村口去玩,就看见一大群人扛着农具,怒气匆匆的朝着村子而来。吓得哭嚷着跑回家报信儿,村正最先赶到了村口,“干啥?你们想干啥?”
从闹事的村民中走出来一人,一指村正李旺福,“少他娘的装算,俺们这些人连饭都吃不上,你却在家呆着享福。不想死的把粮食都交出来!”
村正心里害怕,这些人男女老少的不下二三百人,而李家村这会儿赶来的村民也才一、二十人,真要是打起来,他们只有挨打的份儿,看着用手指着他的人,这人他认识,忙先跟这人打招呼,“俺记得你是土坝子村的村正,俺们李家村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想来是有啥误会?”
“有啥误会!啥误会也没有,俺们村现在连粒粮都没有,你们却缩在家里有吃有喝的,俺看着那大荒山还透着绿,看来你们村的日子过的好啊,那就接济接济俺们这些吃不上饭的,少想着给官差送些礼!”
“你们想干啥,啊!你们村没饭吃,就想着上俺们村来抢,你们咋不上县衙去抢,还不是怕死就想着欺负俺们?”
“你他娘的费啥话,县城里俺们早去过了,那粮仓早抢空了,连粮铺都没了粮,不来你们李家村,俺他娘的就得饿死。少跟他们费话,老少爷们想吃饱肚子就跟俺上啊!”
两边一开始还在对骂,趁着这会儿,李家村所有人都赶了过来,可老老少少加起来还赶不上人家的一半。李大郎领着弟弟们早就赶到了村口,司徒嫣只来得急叮嘱几人不要冲动,不要主动出手,能避就避,能躲就躲,要是实在躲不过的宁可伤了别人,也不能让自己受伤。而她则留在家中,将家里所有的粮食、吃食、家什、农具全收进了戒指里,直接留了个空屋子,连根筷子都没留下。将门虚掩上也没锁,免得灾民抢疯了,打不开锁再把门给砸坏了。
并让雪狼守在后院,看着牲畜,有雪狼守着,这些灾民也不会轻易得逞,她自己则提着弓箭赶到村口,人还没到,远远的就看见灾民和村里的人混战在了一起。孩子们的哭闹声,女人们的尖叫声,男人们喊打喊杀的混战在了一处,司徒嫣并没有马上参战,而是先找了块布巾将自己的脸蒙上,她还不想让人认出来,又朝着周围看了一下,找了个柴伙垛爬了上去,居高临下将底下的人看了个仔细,这才看到李大郎几个正被一群灾民围着打。
四人平日里就得了司徒嫣的训练,这会儿倒不显得惊慌,四人背靠着背,将棍子武得虎虎生风,一时倒应对自如并没有受伤。司徒嫣这才安心,张弓引矢朝着人群瞄了一瞄,见村正也被一群人围着打,小羊儿护着他爹已经被打倒在地。司徒嫣右手一松,一支羽箭应声而去,直接射向举着棍子砸向小羊儿的灾民,将那人左腿射了个对穿。又再搭上一支箭矢,找着下一个目标,擒贼先擒王,这些人一定有人带头,不然以这些普通老百姓哪里敢跑到别的村子里来抢粮。
受伤的人叫嚷着倒在地上,李家村人少,自然受伤的就多,司徒嫣发现灾民中有五人打杀的最凶,直接射了五箭,先将这五人射翻在地,司徒嫣并没有要了这些人的命,也不是她同情这些人,只是不想给村里招来麻烦,这要是死了人,灾民们会更拼命。
司徒嫣在这里放冷箭,自然有灾民看到她,刚开始看到的灾民都没把一个七、八的小娃子当回事儿,即便看到了,也没人打杀过来,可眼看着这么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娃子将他们的村正和村里的壮丁都射倒了,这才举着棍棒打了过来。司徒嫣直接从柴垛上跳了下来,一边跑,一边回身射箭,以她的箭法自然是百发百中。
带头闹事的被司徒嫣射倒了,李家村的村民们这才得以喘口气儿,李大郎几个虽有一身的功夫,可没有真正的与人对过战,开始还很生疏,只是四人背靠着背防守,随着拳脚动作越来越习惯,反而像是找到了感觉,身手也灵活起来,一连将身边围着的人都打退了,反而成了灾民们的眼中钉,上来围攻的人更多了起来。
三郎一边打,一边注意身边四周,当有箭射过来时他就看到了小妹,“是小五,大哥快追,有人在追小五!”虽然司徒嫣蒙了脸,可三郎几人对她太熟悉,光是看个身影都能把她认出来。
“哪呢?”李大郎一听有人在追小妹,急得手上动作更大起来,二郎更是直接将人往死里打,只是围着几人的灾民太多了,无法一下子从人群中冲出来,只能干看着着急。
司徒嫣一边跑,一边还不忘放几箭,追她的人由一开始的几个,到后来的十几个,司徒嫣虽然蒙了脸,可也不想在村民面前显出自己会功夫,也是怕被人认了出来。所以将人一路引到了村子里边,避开了村口的混战。见离村口已经很远,这边已经没有人,这才停下,转过身对着追她而来的灾民叫着,“你们追俺可别后悔!”
几人以为司徒嫣是害怕的跑不动这才停下的,哪里听得到司徒嫣的警告,拿着棍子就冲了上来,司徒嫣将弓箭往身上一背,从腰间模出把匕首,近身格斗,匕首可比弓箭好用。
见来人挥着棍子砸来,先是一个侧身,接着一个扫膛腿,先将第一个人潦倒,也不给这人起身的机会,拿着匕首照着来人的腿上就是一刀,动作一气呵成,还没等后上来几人反应过来,就又扑向了第二个人,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十多个人就全躺在了地上,捂着伤口嗷嗷大叫。
“早就警告过你们了,敢来追我,你们就别后悔!”司徒嫣见几人爬不起来,这才又跑向村口去找李大郎几个,随手将背上的弓箭收进了戒指里,并将蒙着脸的布巾扯了下来。
这会儿李大郎几个已经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四郎左手还被人划了一刀正滴着血,大郎和三郎功夫好些,可身上多少都被人打了几棍,只有二郎横冲直撞的反而身上没有伤,可这会儿四人哪顾得上自己,一想到有十几个人追着小妹跑了,他们都快急疯了。
刚冲出人群,就见小妹跑了回来,“小五,伤着没?”
“没。四哥这是咋了?快别动的!”司徒嫣见到四人时先是从头到脚查看了一番,只四郎手臂上有伤,将几人拉到一边,让其他三人看着,自己给四郎包扎。
“四哥别动,这伤口不处理好要是得了破伤风可麻烦了!”
“小五,俺没事的,你有没有伤着?”
“没。”司徒嫣这会儿心里是又气又急,气自己刚刚不应该离开,急的是也不知砍伤四郎的刀上有没有锈,要是真得了破伤风以古代的医药,她也不一定治得好。
司徒嫣正在给四郎包扎,就听见人群中的村正大叫了一声,“行了!都住手。别以为仗着你们人多,就想抢粮,俺告诉你们,就算将俺们全打死了,你们也别想弄到一粒粮食!”
这会儿带头闹事的几人都受了重伤,连站起来都做不到,虽说李家村大部分的人也都受了伤,可比起他们却轻的多。其实几人到现在也弄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人射伤的,而且闹事的人也发现李大郎几个,这几个不大的娃子,身上好像还有着功夫,可见这李家村是藏龙卧虎,而且打杀了这么半天,他们连李家村都没能闯进去。
“李村正,你也不用吓唬俺,俺们要是没吃的,早晚是个死,今天要是得不到粮,俺们是不会走的!”
“对,要么给粮,要么俺们就跟你们拼了,反正是个死,俺也不想活了!”
孩子们胆子大的帮着打架,胆子小的,早躲在一边后着嘴哭嚎。村里的妇女一个个散着头发,站在自家男人身后,她们宁愿和这些人拼了,也不会将自家的粮拿出来。而且刚听这些人的意思,县城里早就被抢空了,要是家里的粮再守不住,他们不但要饿肚子,甚至可能和三年前的大旱一样被活活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