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了先人,又忙了几天就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祭灶神、做糖瓜的日子,沉寂了一冬的小院,总算是又有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亲人已被安葬,有了归属。所有得救之人,一扫之前的沉闷,让这个寒冷的冬日有了此许过年的味道。
这天是送灶神出门的日子,直到除夕夜再接诸神迎吉纳福,也算是正式开始过大年了。虽然他们如今仍被困在这个小院子里,可过年是一年中最大的事儿,所以人人都愿意跟着忙活。
吃了早饭,司徒嫣就和两位婶子一起做起了糖瓜,至于酥脆的关东糖因为材料无法从戒指里取出,只得做罢。
“小五,俺之前就想问了,之前听人说,你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可俺看着倒是比俺们这些个军户出身的还能着呢!啥都难不倒,什么都会做的?”
“王婶子说笑,俺这也是被逼的!俺的事儿()婶子们应该也听说了,六岁就被逼离家,自己不做难道还能有人帮着做不成?”司徒嫣笑着和二人聊天,倒全没有刚见面时的生分。
“也不知将来是哪家的小子这么有福气,能娶得到小五这么好的!”
“刘婶子,俺还小呢!”司徒嫣对古人这些早熟怎么都没办法适应。
两个婶子以为司徒嫣是被人提到亲事,不好意思了,笑了一下,就没再提。
为了晚上祭灶送神,吴谨这会儿也带着人在堂屋里扎纸马。这些材料库房里就有,虽然不多,但扎上两个纸马还是富裕的。
不到午时。这甜瓜型的糖瓜就做好了,两位婶子也是第一次做糖瓜,以前过小年时,他们都会跟货郎买一点关东糖,应个景儿,或是给孩子们解解馋,还是第一次亲手做。孩子们更是围着吊在屋沿下的糖瓜吵嚷个不停,都盼着晚上早些到,好能吃到糖瓜。
这边吴谨他们用蜀黍结(高梁结)扎的纸马也已经好了。除了吴谨这些人都不是第一次做这个,看着也就不那么稀奇。倒是孩子们争抢着,拿着纸马满屋子闹腾。
“你们几个臭小子,要是摔了。可别把纸马弄坏了。那可是对神明不敬!”陆明笑着拍了一下何大壮的小儿子,看着这小子总算是找回了之前的欢快,心下也跟着高兴。
“陆叔,放心吧,我们着呢。”一屋子的大人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欢笑声,嘴上虽然骂着,可心里却很高兴,也就由着孩子们胡闹。
到了晚上。因‘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习俗。所以司徒嫣和婶子、女童都只能站在一边看。吴谨先将糖瓜,纸马,草料摆在灶台上,对着灶神画拜了拜,再将熬化的糖抹在了灶神嘴上,请他升天时多讲些好话,这才将祭灶用的东西都拿到院子里连着灶神画一起烧了,边烧就听有人轻声祷告:“今年又到二十三,敬送灶君上西天。有壮马,有草料,一路顺风平安到。供的糖瓜甜又甜,请对玉皇进好言。”倒是和当初司徒嫣教给李大郎的一样。
祭灶送神后,就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了。吴谨找来菜刀将剩下的糖瓜砍开,这冻好的糖瓜坚硬无比,摔不碎,掰不动,吃的时候只能用刀砍,味道还有些偏酸,对于吴谨和司徒嫣来说,这个东西可没有关东糖来的好吃。可这一屋子的人却吃的开心,特别是孩子们,嘴里咬着,手还伸着去抢桌上的,让大人们的心情也都跟着乐呵了起来。
其实这些人真的很容易满足,不像现代的年轻人,要追求理想,特立独行,个个觉得都能有一番大作为。而这古人,想的就是脚踏实地,一家团圆,合合美美,比起现代人的天马行空,反而活的更为自在。
晚饭倒是没有另做别的,还是糊糊,有了糖瓜,至少这个小年也就没了遗憾,众人也能理解,毕竟这会儿这些人还要继续在这里煎熬,赈灾的粮草还遥遥无期,没有人愿意浪费粮食。
司徒嫣这边的小年过的其乐融融,端木玄这边却事端再起。
将军府里,端木玄刚带着人祭了灶,就听见属下人回报,城内的观音庙边上死了几十个人,县令已经带着仵作赶了,怕有灾民借机闹事,这才通知了端木玄,请他派兵丁帮忙维护。
“墨风,你亲自带人去看看,怎么会死了这么多人?”
“是!”墨风带着十来个兵丁,出了将军府,一路赶到观音庙,正好看到县令正带着忤作验尸。
“墨风见过县令大人!”
“是墨侍卫啊!你可来了,你说这可如何是好,一下子死了这么多灾民,本官可如何向朝廷交代啊!”这处安置的地方,还是这县令亲自选定的,哪里会想到一下子捅出这么大的事儿,如果朝廷因此追责,怕是他这个县令也就做到头儿了。他为了这个官位可没少花银钱,要是就这么丢了,还有何脸面回老家。
“大人先莫惊慌,看看忤作验看的情况再做定夺。你们几个先把这围起来,所有人不得离开。”墨风虽然没有亲自去验尸,可从这些人口吐白沫,嘴唇发紫,眼底黑青即可以判断,这些人都是中毒而死。自然不能放过在场之人,说不定下毒之人眼下正藏于其中。即便这下毒之人已经跑了,至少能找出一两个知情的证人,让查案能有个方向。
忤作验看了有一个时辰,这才起身,“回县令大人,这些人都是中毒而亡。”
“可知是什么毒?”县令一听是中毒,气的不轻,是什么人如此狠心,去害这些连饭都吃不饱的灾民。
“这个卑职查验不出,不如找些人来问问看。卑职刚才看到这里呆着不少人,应该能问出些线索?”
“来人,去将这里还活着的灾民都带过来!”县令将暂住在这里的其他人都带了过来。让他们一个一个说,最后才得知,这些死去的人,是吃了马肉后才死的。
“墨侍卫,您看这马肉可能毒死人?”县令还有些不信,毕竟在战场上兵将们要是没有粮草,就会杀马。怎么可能吃个马肉人就中毒死了。
“自死的马匹,如皮肉呈黑色即为有毒不能食之,县令大人可以着人去查看他们所食的马肉。如果肉色发黑,倒是有此可能?”墨风对这个还是知道的,所以给了些建议。
经县令查证,这些灾民正是吃了死马肉。这才会中毒而亡。倒并非是人祸,也与他这个县令没什么关系,这才安心,将尸体抬去义庄就结了案。墨风回去将情况报与端木玄知道。
“这自死的马肉不能吃,也就我们这些常年征战的才知其一二,这些灾民又哪里能够得知,只是可惜了这好几十条的人命,就为了口肉。枉送了性命!”端木玄为这些人感到不值,可也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哪有人会去吃已经发黑的肉。
墨风也觉得这些人死的有些冤,可人毕竟已经死了,现在再去追究这些已经迟了,“属下看着,这些人应该是昨儿个夜里就已经毒发,只是没有人通报,不然饮些芦菔汤,许是还救得回来。”
“这个时候,谁不是明哲保身,哪有人会管别人的闲事儿,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算了!你和墨雨将所有的安置之所查探一遍,将死马有毒之事告知众人,并将城中所有的死马都放火烧了,也省得再有人因此丧命。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无愧于心就好。”
“是。”墨风觉得少主所言甚是,和墨雨二人领命退下。只要端木玄一个人时,就会为司徒小兄弟担心,这死马的事儿倒是提醒了他,军屯里养着不少的战马,如今大雪封路,活着的人要是没了吃的,保不齐就会去吃死马,也不知小兄弟知不知道其中厉害,有没有中毒?可他眼下除了动动心思着着急,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甚至连去查探的斥候每天回报的都越来越简单,只说是“无路可行!”即再没了下文。
端木玄的担心对于司徒嫣来说根本没放在她的心上,她的马还都好好活着呢!别说是马肉,就是马毛她都舍不得吃一口。这些可是吴谨能不能立下军功最紧要的东西,就是她自己饿些,都不会让马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更何况,在她的字典中,能吃的肉只有猪、鸡、鸭等,根本不包括最衷心的军马。
小年夜里,端木玄就是独坐在书房中,带着忧心渡过的。而司徒嫣和吴谨却是坐在炕上聊了半宿。
“嫣儿,我今天倒是忘记问你,这做粮瓜扎纸马的,你都是打哪学来的?”吴谨越是和司徒嫣呆的久了,越是发现小妹的不同,三年的时光能将一个人改变的如此之大,他就算再不怀疑,也多少有了动摇。
吴谨每次问起这些,司徒嫣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对于原主的亲哥,她是再,提防再提防,可还是能处处被他发现破绽,这会儿再度被问起,她仔细想了一下,这才回道,“都是在李家村的时候,婶子们教的!”
“那腊八那天你煮的那粥,我看着里面还有桂圆和红枣,这些东西我之前怎么没见?”
“之前进城的时候抓了些药,这些是按药抓来的,本来是留做补身的,倒是全做成了吃食!”
吴谨是步步紧逼,司徒嫣是见招拆招,两人过了两个回合,倒是不分上下。
“嗨!还是小妹想的周到,为兄虚渡了十多年,如今才知,百姓过的如此艰难,如果我能有幸当得一方父母官,虽做不到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但至少能让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造福一方百姓,也算不枉读这些年四书五经。”
“‘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帮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兄长之宏愿,小妹愿助兄长一臂之力。”
“嫣儿,你连这《礼记?礼运》篇都已经读过了?看来这三年,你倒是长进不少,是为兄全无寸进,让嫣儿失望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如今兄长正当壮年,怎可妄自菲薄失了自信。”
“嫣儿所言甚是,是为兄之过,你放心,为兄虽对前路尚有疑惑,可至少还知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更不会自报自弃。至少为兄也要为嫣儿撑起一片天。”这句话吴谨说过不只一次,司徒嫣也知道,兄长能坚持下来,多半的原因都是为了她。
“好。那嫣儿就等着依靠兄长这棵参天大树,做那浮生偷闲之人。”她觉得这样的吴谨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他愿意坚定的走下去,管他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司徒嫣都不在意。人只要心中尚存有希望就好,就如当初李二柱的,正是没了李招财这个希望,才会药石无灵,早早的就去了。
话题被转到了这上面,吴谨也再没了探问小妹的心思。两人轻声夜话,当然没有瞒着坐在一旁的栓子。栓子原以为只有大少爷饱读诗书,却不想大更是博学多才,甚至果断坚毅由胜大少爷,这让他这个奴才也看到了未来和希望。当初跟着大少爷,也是因为两人打小的情份,虽然心里是真的没有后悔,但多少也会有些遗憾,毕竟爹娘都已经成了良籍,他如果想的话,自然也能成为良籍,将来自己的孩子也不再是比人低一等的奴才了。如今看着大少爷和大,他打从心底里感觉到了希望。三人各怀心思,过了子时,才各自歇下,这小年也就算过完了。
而西北边关的小年夜是各怀心事,而在河南县福祥村的李家四兄弟,虽然也祭灶吃了关东糖,可却还没有去年逃难的时候来得有生趣,四人读了书,早早就各自回屋去睡了,总想着也许在梦中,会与小妹相会。
而京城的司徒府,李有柱和翠萍正在养病,两人望着西北的方向,都在为主子们担心,不知这会儿西北边关到底怎么样了?还好二人不知西北遭了雪灾,不然这病还真没那么容易就能痊愈。
在同一片天空下,各自怀着对彼些的牵挂渡过了属于他们的小年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