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叹了口气,微笑着问道:“嘉儿妹妹,你刚才说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认为我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呢?”
听到具体的问题,谢敏嘉的注意力从自怜自哀中分散开,缓一点儿,道:“黄七哥上次,说新认识了一位小林神医,医术很是高明,只是小林神医兄妹俩初到南邬城不久,认识的人少,特别是小林神医的妹妹,跟城里的闺阁没什么往来,所以想让我招待你一下。”
谢敏嘉的声音越说越低,接着又猛地高起来:“我哥从不赞成我跟别人往来,总是容易给各色俗人带坏了。可这次他居然也赞成,让我招待一个之前没见过的人。这根本不合情理,所以,我猜……你大概和小林神医一样,懂些医术,其实是来给我看病的呗。”
“对呀,嘉儿妹妹真聪明。”林慧表示同意,笑道:“既然我是来给你看病的,那你就应该先听我说,不能自己先断了症,什么未老先衰,自己先将自个儿吓得够呛,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我问你,是不是凡是带些油腻的东西,你都不肯吃?”
谢敏嘉瞪大了眼睛,奇道:“这个你怎么知道的?!”随即心情又低沉下去:“林肯定是看到我这么胖,所以猜到的。”
林慧自动将谢敏嘉胖不胖的问题忽略,继续问道:“你是不是还不爱吃某些食材,比如猪肝啦、羊肝啦、胡萝卜、南瓜、绿豆什么的。”
谢敏嘉想了想,一一回答道:“不光猪肝羊肝什么的,我连猪心猪肺猪脸儿这些都不吃,南瓜也不吃的,不过南瓜子还好,绿豆只有夏天消暑的时候弄点儿绿豆汤喝。嗯,那个胡萝卜是什么?”
胡……萝卜……
难道这里没有?胡萝卜虽然有个“胡”字头,是外边儿传进来的,但是好像老早就有了啊。
“胡萝卜就是甘荀,甘荀你爱吃么?”林慧想起胡萝卜还有个名儿。
“哦,甘荀啊,我不爱那个味儿。”
这回说对了名儿。
林慧点点头,可以确诊无疑,其实谢敏嘉的情况是维生素A缺乏症,她既不怎么爱吃富含维A的食物,又怕胖不吃油,维生素A是脂溶性的维生素,没有油脂无法吸收,时间长了便出现了缺乏的症状,夜盲啊,皮肤角质化之类。
这个病不难治,可是,怎么跟谢敏嘉说呢?
林慧想了想,道:“嘉儿妹妹,其实你这种情况很常见的,特别是乡下人家,吃不上什么好的,常有人有夜盲之症。所谓夜盲,就是夜里视物不清,也称发鸡盲。因为鸡就是晚上看不见的。不信你回头问问身边的老人儿,必定有人知道。”
“可我吃得很好啊。”听说自己这种情形很常见,谢敏嘉的闷瓜模样好了许多。
“是啊,你当然吃得好,想吃什么吃什么,不想吃什么就不吃什么,可你挑食,你还不吃油。所谓物极必反,虽说油吃得多了容易发福,可若是吃得太少甚至完全不吃,反失之均衡,自然就有不妥。”
说着,林慧指了指天,道:“天道守恒,万物皆然。譬如天会下雨,落向地面汇入江河,地上水气上蒸,又回了天上,如此循环往复。”
谢敏嘉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这天上下雨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林慧眼睛转了转,又指着前头的菊花,道:“再譬如这花儿,大家都知道要浇水才能娇女敕美艳,若是没有水,如何能生长?!”
“我喝水的,只是不吃油。”谢敏嘉小小声儿道。
“我是打比方啊,打比方就是类比的意思。”林慧很头疼。唉,不得要领啊。
“这么说吧,天气湿热的时候,脸上会出油,对吧?”
谢敏嘉终于点了点头。
“那这油那里来呢?其实还是从食物里头吃进去的。那你再想想,若是向你这样完全不吃油,吃东西还挑挑拣拣,那肌肤没了油脂,自然就干燥不堪,变得粗糙了,乃至毛孔粗大类似鸡皮,这些其实都和你的饮食习惯有关。”
谢敏嘉终于好像懂了。
林慧心底暗暗叹口气,虽然说得似是而非,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根本没可能跟她说什么维生素的作用原理啊。当个大夫不容易,这掰饽饽说馅儿的,连唬弄一下这嘉儿妹妹,都真心费神。
明白了就好办,林慧给谢敏嘉写了几张食疗的方子,让她吃上一阵子再看,还特意嘱咐,胡萝卜是好东西,可以适量多吃些。
正事儿说得差不多了,谢敏嘉听林慧言之凿凿地声称,只要按她写的方子调理,不出半月便一定会好转,心情也好起来,毕竟是十来岁的少女,固然心思重,但变起来也快得很。
谢敏嘉指着花圃中一本暗红色的菊花,笑道:“你看,这本菊花叫墨牡丹,是不是名不副实啊?我头一回听说什么墨牡丹,还以为是黑色的牡丹花儿呢,闹了个笑话,谁知却原来是菊花,只因这花儿开得灿烂大气,有牡丹的风范,所以称作牡丹。墨却是颜色深的缘故,并不是真正的黑色。要我说,这名字必定是那些酸酸的所谓文士给起的……”
少女唧唧呱呱地叙说着不知什么时候的趣事,丫鬟们也不知从那里冒了出来,跟着在旁逗趣。
天上的太阳很明亮,却不见炙热。
秋天的清爽气息令人浑身舒泰。
林慧暗暗伸展了一子,嘴边儿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能帮助到别人,感觉真好。
午膳安排东跨院的敞厅。来传膳的丫鬟走在前头,林慧一边跟着,一边打量着谢宅的景致。
老实说,这谢宅实在有那么点儿……乏善可陈,也许是季节的缘故,除了菊圃有些声色,到处都是落叶,颇有萧瑟之感。从菊圃往左走上一段回廊,穿过月亮门,绕过一人多高的粉墙,便看到了东跨院。
谢信哲和黄厚东也一道用膳。
谢信哲见到妹妹神色清朗,好像恢复了好些从前的性情,脸色也缓和了些,当着林慧的面儿,不好询问相请,只管转头和黄厚东继续之前二人说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