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苏杭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衣华服,不施粉黛,却让岛上盛开的百花失却了颜色,让光芒万丈的朝霞羞红了脸,让同为美女的巫七七也心旌神驰。
这是巫七七第一次看见苏杭。这一刻她总算明白了,为何两个男人会在渝都大打出手,也理解了某人为何不惜坑蒙拐骗,不远千里追到金银岛来。
理解归理解,被骗的感觉还是很不爽的,尤其是她看见某人一脸痴迷的表情,就莫名其妙地火冒三丈,冷嘲热讽地在他脑子里哼道:“别犯花痴了!你再看下去就全露馅儿了,直接打道回府吧!”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云开头上,让他很快清醒过来,收摄心神四处打量。
明媚的晨光中,一汪清澈碧蓝的火山湖,闪耀着蓝宝石一样的光芒。湖边有花朵含露绽放,有翠竹随风摇曳,有鸟鸣清脆悦耳,有清香扑鼻而来。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稀稀落落的掩映在竹林和花丛之中,轻薄的云雾从湖面随风飘散,将银岛渲染成了神话般的仙境。
高阁建础立丹崖,半在尘寰半入霞。
湖边最高大的建筑,是一栋红墙绿瓦的三层小楼。楼前的空地两侧,有两尊汉白玉雕塑相对而立,历经数百年风霜还栩栩如生——这两位的名讳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金银岛所尊崇的先辈,外科鼻祖华佗和针灸鼻祖皇甫谧。
在苏伯英带领下,一行人踏过青石大道,走向雕像中间的宽敞空地上,早已在此等候的苏氏族人。
当然,云开不会自大地认为,人家是来迎接他和巫七七的。薛汗青这位主管医药的尚书大人,微服私访来到金银岛,苏家多少还得给些面子。
苏杭和苏北两位主角率先迎了上来。苏杭只是扫了云开一眼,然后就跟没看见他似的,面带微笑对薛汗青施礼道:“薛伯伯您好!我是苏杭,您还记得不?”
“记得,当然记得!”薛汗青哈哈大笑道:“这一晃就十多年了,没想到当年流着鼻涕的小丫头,都长成婷婷玉立的大美女了!薛伯伯恭喜你们喜结良缘,永结同心!”
苏北满面笑容,苏杭脸色一红,齐声说:“谢谢薛伯伯的祝福!”
这一幕落在云开眼里,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齿,只后悔在渝都时没挖个坑把某人给埋了。苏北此时也看见了云开和巫七七,扬手招呼说:“云开,七七,我还正说给你们发请帖呢,没想到你们就到了。欢迎你们来参加我和苏杭的婚礼!”
巫七七娇笑道:“恭喜苏北师兄!”
“恭喜苏北师兄,恭喜苏杭……师妹!”云开深深地盯着苏北,眼角的余光却瞟向苏杭,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小弟恭贺两位真心相爱,亲上加亲!”
“真心相爱,亲上加亲”这几个字,可以正面理解,当然,也可以从他真正的涵义上理解。
苏杭轻轻皱着眉头,望向云开的目光中,有一瞬间的失神。
云开暗中察言观色,发现苏杭果然如同表链所说的,没有生气也没有开心,仿佛他就是一个初次相遇的陌生人。他心底涌起一股淡淡的自嘲,小气妞你够恨啊,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是要彻底忘记过去的节奏么?
巫七七冷眼旁观,嘴角流露出一丝看好戏的期待。
薛汗青不知道几个年轻人之间的猫腻,正在苏伯英介绍下,跟苏氏族人逐一打招呼。云开满肚子委屈、伤心和愤怒,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得跟巫七七上去一一见礼。
跟蝴蝶谷的几代单传不同,闭门造人的金银岛枝繁叶茂,人丁兴旺。仅仅留守在岛上的族人里,就有苏杭的父母苏远樵和苏绣,苏北的父亲苏远山,小萝莉苏落落的父亲苏远洲和爷爷苏伯豪,还有苏远潮和苏荷父女……
至于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神马的,云开就更迷糊了。苏家人之间的关系复杂,比如究竟是舅舅还是叔叔,是姑姑还是姨姨,只能用不讲究的英语才能无误地表述,最终云开也没能整明白,这些苏家长辈到底谁是谁的谁。
互相介绍完毕,各自在周围的条案旁落座。有族中女眷送上热茶,还有刚采摘的草莓、樱桃这些新鲜水果,招待简单随意而亲切。
苏伯英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说:“蝴蝶谷和神女峰,跟咱们金银岛一衣带水,每代传人之间的医武交流,也是三奇门之间的一件大事。蝴蝶谷传人云开,神女峰传人巫七七,联袂光临并提议斗草,我已应允此事,并传信给两门长辈,他们答应在婚礼之前赶来。
“双喜临门,好事成双。我们有请薛汗青部长,担任本届斗草大会的评判,并见证我三奇门的新生代俊杰,和华夏传统医学的发扬光大!”
热烈的掌声过后,薛汗青恭喜和谦虚了几句,苏伯英作为族长率先起立,亲手为华佗和皇甫谧两位先辈上香,并宣布斗草大会正式开始。
说是大会,参赛者其实只有四个人。华夏的斗草传统始于汉代,兴盛于唐宋,到近代才逐渐被人遗忘,只剩下三奇门这些医学世家,反倒把斗草提升到了门派荣辱的高度。
三奇门的斗草规则,分文斗和武斗先后进行。简单地说,文斗是理论考试,而武斗就是实战演习。文斗在指定区域采摘药草,以对仗形式互报药草名称,谁采的药草种类多,谁的对仗水平高,谁能坚持到最后,便是谁胜出。
很显然,文斗比斗的不仅是药学知识,还有参赛者的文学修养。所以在唐宋时期,斗草成了文人雅士热衷的业余活动,还带有高额的赌注,有传承至今的诗词作证。
唐代李白在《清平乐》中说:“百草巧求花下斗,只赌珠玑满斗”,而宋代晏殊在《破阵子》中说:“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可见古人的斗草,与现代人的麻将相比,更加高端大气上档次。
如果小气妞没意见的话,云开倒是希望像之前对付姚行远那样,跟苏北也来一场带赌注的斗草,谁赢了苏杭归谁。苏北的优势在于熟悉环境,可论及对药草的熟悉程度,他云某人敢说第二,这岛上没人敢说第一。
至于说文学修养,云开没上过学,不意味着他没读过书——在老爸失踪之前,他还是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勤奋好学的乖孩纸来滴。
可惜,如果只是如果。这里是人家的主场,以小气妞那副油盐不进的清冷模样,云开要敢提出这个赌注,分分钟会被苏家人扔进大海,小气妞说不定还会在他身上绑块石头——那谁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何况那丫头的外号就很小气。
伤不起,真的伤不起。谁让他有错在先呐?
云开的心里眼里全是某人时,苏伯英接着宣布了武斗规则。武斗又分了两种,一种是医术比斗,在婚礼来宾中选择有暗疾的对象,以本门的医术给出治疗方案,经过评判确认后实施,也算是给客人的一份回礼。
另一种武斗就不用解释了,一个字,打。
苏北跟苏杭是两个人,天时地利人和,自然是胜券在握信心满满,只把斗草当成了婚礼的助兴表演。所以苏北瞟向云开的目光中,带有毫不掩饰的自得与戏谑,那眼神的意思是说:“云开,感谢你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苏杭在渝都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了,哈哈!”
云开也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实话告诉你,哥就是来砸场子抢亲的。不到最后一步,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你得意的太早了!”
“呵呵,你的心情我理解。就像我在渝都看见你们手拉手时,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你错了,我不痛,一点都不痛。因为她当初会逃离金银岛,现在一样会跟我离开!”
“云开,我劝你放弃吧,这样对大家都好。斗草你赢不了,她的人,她的心,你一样都赢不了!”
“赢不赢得了,你说了不算,打过才算——先前在渝都的时候,是谁吐血而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她采用了威逼胁迫的卑劣手段,可这样做有意义么?真正该放弃的人是你,你就算留得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云开拍了拍胸口,眼神死死地盯着苏北说:“她的心在这里,我这里!”
苏北的眼神有一刹那黯然,紧接着变得执拗异常。“有一句话说的对,你若不伤,岁月无恙——对你如此,对她也是如此,对我苏北同样如此。就算她被你的花言巧语所骗,心里曾经有过你又怎样?从今以后,我跟她在金银岛过着逍遥安乐的日子,时间久了,你只不过是一段年少轻狂的荒唐回忆,甚至连一丝回忆都不会剩下,何必呢?”
“如果时间的力量真的那么强大,那么苏北师兄,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你们从小在金银岛一起长大,她为何只当你是她兄长?甚至,在长辈给你们定亲之后,还会黯然离家出走?”
未等苏北的眼神回答,云开就自行答道:“因为,你根本就不懂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