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火,漫天鲜红,就如同尤芜血淋淋的心脏。
醒来时,她已经到了吕家,看着床顶熟悉的紫色流苏,眼睛微涩。
淡淡药香从窗外飘进,青枝端着药碗,推门走进屋。
“青枝”沙哑断续的声音传入耳朵,尤芜微微一愣,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嗓子。
“小姐,你醒了!”青枝脸上一喜,急忙走,放好药碗,慢慢搀扶起她。
“小姐,来,先喝药。”
药碗停在嘴前几厘处,她自觉地抿嘴去喝,可却在触到药汤时,她顿住了,然后抬头看向青枝。
青枝慌乱躲开,错开视线,但尤芜依旧注意到了她微微发红的眼眶。
尤芜回头,看着眼前的药碗,闻着不同于寻常的药香,她一手夺过青枝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而旁边的青枝早已呜呜哭出声。
房间内沉默半响,期间只有青枝压抑的抽噎声。良久,尤芜才收回苦涩的嘴角,眼中毫无波澜地看向青枝,“大夫怎么说?”
“大、大夫说小姐,活……”青枝猛地捂住嘴巴,开始使劲摇头,眼泪不停从眼睛中落下,越过双手,沾湿了衣裳,“小姐没事,小姐很好!”青枝不停重复这两句,好像在说服自己。
“多久?”尤芜低声一笑,垂下眸子,轻声问道。她自己的身子,她还能不清楚吗?
可青枝却不愿再作答,捂着嘴巴,扭头,冲出了房间。
房间中彻底寂静下来,似乎没有丝毫生气,尤芜仰头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下,消失在三千青丝之中。
死,多么虚无的一个字,可她却同它如此有缘。
还记那年,尤家繁荣昌盛,仍记那年,吕家强势壮大,而她,亦是貌美年华。在那段她自认为最美好的年华里,她遇上了曾自认为最美好的人。
如今回想起那人,她还真觉好笑。古语云,多眼白者,多残忍掠夺,他,林阅铭,林家二老爷林峰之长子,不正是这样吗?
想她青春年华、信任依靠、爱慕心动,全部倾覆于他一身,结果呢?他说,他是被逼的。可她不懂,很长时间她都在琢磨这句话,终于,熬不过心里的艰辛,她偷偷去找他。
夕阳中,残阳如血,湖畔旁,柳亭之下,才子佳人,相互拥吻。心,碎裂一地。可她不甘,她想知道是谁,能从她手里夺过他。却没想,得来的不只是谜底,更是杀身之祸。
尤芜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再次浮现那幅绝美的画面,画中,佳人回头,看向她。冰冷瞬间席卷全身,就如同被铁链紧紧束缚着,令她丝毫不能动弹。
远处渐渐响起阵阵童谣,烟城有美,美景美人,美景如画,应是仙境;美人如画,当如月华……
真没成想,他是如此被逼!为了已嫁入尤家的,委身亲近于她。上一世,林月华最终嫁给了尤博文,成为了她的大伯母,这一世,她一定不会让她再入尤家门,更不会再让林阅铭入尤家门。
“咔嚓!”房门被推响,尤芜顺着望去,见母亲出现在门口。
她坐起身,没有开口。
“芜儿!”吕氏坐在床沿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可很快,又不自觉得弯了下去,眼中渗出泪光。她赶紧低头,抹了抹眼睛,再看向尤芜道:“别担心,病总有大夫会治,娘会想办法的。”
“嗯,母亲。”尤芜柔顺地点着头,微微笑了,而后,她看着吕氏的眼睛,再次问道:“母亲,大夫说还有多长时间?您告诉我吧,好让我心里……有个底。”没人知道她用了多少力气,才能如此平静而问出,甚至脸上还要扯出淡淡甜美的笑容。
吕氏也不说话了,似乎没有听到尤芜的提问,半响后,她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三年。”
可尽管如此,两字落在尤芜耳中却响如巨雷,三年,也就是说她活不过二十岁。尤芜笑了笑,还好,不是太差,起码比上一世多活了一年,不是吗?
“,老阁主找你。”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吕氏站起身,在尤芜额头上落下一吻,道:“娘马上就回来。”
她依旧微笑着,目送母亲离去。
“咔嚓!”关门声响起,落在尤芜耳中,似乎比开门声更要闹人,是因为离去更让人觉得寂寞吗?
吕氏来到父亲书房,一进门就看到了书桌前的白发老人。她眼眶瞬间通红,眼中泪水奔涌而下,似乎之前的委屈、害怕全都爆发在了此刻。
而当吕裕看到哭成了泪人儿的女儿时,他想到的却是二女儿在尤家受委屈了。
“啪!”手中的毛笔被重重摔下,吕裕虎眼一瞪,气吼道:“尤二小子太过分了,连我的女儿都敢欺!”说着,就抓起一旁的披风,往外走去。
吕氏明显也被父亲给唬着了,她呆愣片刻,才想清父亲是弄错了,赶忙追了出去。
只是吕裕已经骑马疾奔而出,没有再理会女儿的叫唤。
吕氏心道糟了,叫初云赶紧去寻吕格。
谁知当吕格得知自家父亲是去吕家找麻烦后,他哈哈一笑,畅声道:“我也去会会吕家。”
“哎呀,大哥,你听我解释。”吕氏只觉头疼得厉害,生怕他也鲁莽地冲去尤家,先前死死地抓住了吕格,才开口解释。
吕氏简洁将他们的计划讲了一遍,见吕格一脸明了的表情,才缓缓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所以尤程才会如此对我。”吕格喃喃自语道。
“尤程怎么了?”吕氏有些疑惑,怎么又扯上尤程了?
“之前在街上,我质问尤程,他却装作不理睬我,后借机悄悄说了句‘二嫂会告知’,我还一头雾水,现在想来,他是故意营造出两家闹僵了的场面,来获取林家的信任,让他们放松警惕。”想到这点,吕格反倒不急了,寻了处位置坐下。
看着他的悠闲样,吕氏急了,扯着他站起来,“你快去阻止父亲,要是闹起来,弄伤了怎么办!”
“哎!”吕格将她按下,让她稍安勿躁,“父亲去闹,不就是等于反用了尤程这招吗?等会再去,会有更好的效果哦!更何况,他们肯定闹不起来,就算闹起来,父亲也不会受伤,除非,你是担心……”吕格嘿嘿一笑,反倒调戏起她来。
只是吕氏却没了这打闹的心情,她回身坐下,望着远处的残阳,长长叹了口气,念道:“我的芜儿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