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大大这边赴宴途中,另一边官道上,匆匆走着一辆马车。
车轮压着地面,宛如不停转动的时光般,快的让人无法看清楚那过往的痕迹。阳光高高地挂在天边,为大地带来暖洋洋的光芒。
赶车的是一个年迈的老者,他的发鬓花白,一头银丝,身材消瘦,戴着个斗笠。遮挡住了阳光,也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马车从内部撩开了帘子,率先露出车外的是一只手,那是一张宽大,强健有力的手,是属于一个青壮男人的手。
手的主人探出半个头,黑发滑落到脸侧,他的鬓发两侧有着一缕灰发,宽眉慈目,秀雅的模样。
“关伯,这是到哪了?”男子的嗓音温和,语调如三月的和风细雨般轻柔和缓,透着细腻缠绵。
这是一个温润的男子,性子平淡,不喜争夺。就像一块能暖人,又<能做药的暖玉。或许不是什么稀世奇珍,却也不甚常见。
关伯闻声侧头看了一眼探出什来的人,边道:“,在进车躺一会吧。就快到了,姑娘怎么样?要不我这马车放慢点。”
他的声音充满着岁月的痕迹,年迈而浑厚,但语调却是快而充满着生气的。
这是一个身子骨硬朗的老人。
“不必了,霞的身体很好,正在喂女乃。快点到家也好,有些日子没见到大哥和小妹了,也是有几分思乡心切。”
只听男子说完,车厢内又传来了一个年轻女子略轻快的声音。
“哪里是思乡心切,分明是近乡情怯。”女子声音清朗,却又透着一股练事的感觉在里面。
一个已为人妇的女人,初为人妇,初得儿女,却还带着一些独属于少女的一些感觉。这是一种转变,正处于从不经世事的天真活泼开朗的少女,变为多几分沉稳端庄的为人妇的年华。
因为女子的话,男子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之色。
他的确是有些近乡情怯,只不过,不便说出来。
他离家前发生的一些事,一直是他心中难以除去的郁结。
车厢内,穿着红裳锦服的女人哄着手中的孩子,看着孩子安然的入睡后,才在静静的车厢内开口道:
“呆木头,你不说,就别以为我不知道了。”你为什么要因为我不喜欢的人,却喜欢我的人而感到分外在意?
“我是苗的女子。我们苗族人以女子为尊,却也只是因为,苗族的女人比男人更能掌控蛊术。族中女子若是看上了哪家阿哥,便大胆的求爱,就是被拒绝,也不会寻死觅活。你求我愿,若是不愿,那就继续追求,求不到,对方已经有喜爱的人了,那就罢了。若真的互许终生,那就是一生一辈子的事情了。”
顾倾觞苦笑一声,觉得女子下句便会是。
你们中原人怎么连个女子都不如?婆婆妈妈的。
他似是无奈的轻叹一声,缓缓道:“也并非是我执念,只是依旧会觉得无颜面对大哥。”也羞于面对父亲……
那一日。
是所有事情的开始,他第一次见到霞。
医馆如常的开着门,店内有着几个病患。父亲于内堂休息,正是午后炎热的时候,小妹在台子后坐着,百无聊赖的呆看着账本。
他则是在床铺边看着李叔的脚伤。
最先听到三丫头的叫喊声:“二师兄,快看,大师兄回来了,还背着一个漂亮!”
闻声顾倾觞转身,门口可不是大哥背着一个人的身影。
逆着阳光,顾追的阴影落在堂内地面上,人未到,而影先至。
“哎,哎呦哟。”床上的老叟叫着,引回了顾倾觞注意力。
顾倾觞连忙回过头,低头看老叟的脚伤,他试探性的按上去,口中问道:“这里,这里?哪里痛你就叫出声来。”
连按了几下,那老叟才叫说痛。
顾倾觞身边,另一个空床铺上投下阴影。
顾倾觞看,是顾追正将背上的女子放到榻上去。透过顾追的身侧,他看到了女子的半边容貌。
这一下,却惊的他连忙回过了头。
那女子乍一看穿的十分暴露,露着腰部,露出肩部和胳膊,身上就像只穿了块布一样,领口大开。
方前坐在柜台后的三丫头下了凳子,跑到了床铺边,坐在第三张铺子上,眨巴着眼睛,注视着这儿边。
大哥怎带了如此个女子回来?顾倾觞心下不禁疑惑。
顾追是出来是例行采药去的,林中清早,树林阴翳,露水充盈。许多花草也都需在那特定的时间内采集最好。
每日分人去采药,历来如此。
“你这伤,我治不了。”只听顾追的声音,斩钉截铁般的冷,如同刚出炉的刀遇上了冰,在热情的人,面对这种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也会不由得露出苦恼的笑。
“李叔,你这脚只是扭伤而已,并没有伤到筋骨。”顾倾觞对着眼前的病患温和道。
声音如水,包容万物。又如同青翠的一抹绿意,散发着沁人心脾淡雅香气,
他起身,宽袖垂下,遮住了他纤长的手。走了两步,顾倾觞举臂从三层的柜子上拿了一个木盒子。圆形的木盒,不大。也就人的食指和拇指合拢成的一个圆。
“这是治疗瘀伤的药膏,回去最好揉一揉,然后抱上布。早晚换一次药便好,这两日李叔就莫要上山砍柴了,在家休养两天,就差不多了。对了,最好不要沾水。”
顾倾觞说罢,将药膏递给了做杂役的药童。
药童接了,然后熟练的给李叔上起了药。
“哎这二,这扭伤也不能碰水?这一天不洗这脚就出味,只怕家里那婆娘又要唠叨着唠叨那,嫌弃我了!”李叔叫道。
顾倾觞闻言微微一笑,道:“也不是不能沾水,只是我见你体寒气虚,最近时节转凉,你又晨起边去砍柴,山间露水重。容易染了寒气,落下病因。所以平日里要多注意些身子,不然过几年就会有病痛缠身。”
“还是二心善,你若不说,我还真没在意,可不是吗,一天凉的时候,我就觉得膝盖有点无力,又有点疼,我也没在意,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是药钱,你拿好,李叔我在这住一晚上。”李仁生从榻上坐起上半身,拿出了一吊钱递到了顾倾觞手上。
“用不了这般多的……”顾倾觞看着手上的吊钱,犯难道。
床上的老叟挥了挥手,道:“住客栈还要50文钱呢,怎用不得。”说罢他转了个身,背朝着顾倾觞侧躺。
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
顾倾觞见此,也不再开口,只是起身将钱拆开来,将八十文钱放到了老叟的枕边,确保他一醒来便能看到。
“我不管,你们中原人不是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吗?怎么连个扭伤都治不好,还想征服我族?哼,真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清脆的女声就好像是三四月份下来的甘蔗,充满着甘甜的汁水,咬起来干脆的发出一声响。
面对自称为霓的苗族女子,顾追面色阴冷,宛如一条正喷着毒液的蛇,又宛如阴凉底下伺机待发的暗箭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冷芒,让人脊背发凉。
“口出妄言,也不怕惹来横祸!这红肿淤青并非扭伤,并非蚊虫蛇蚁之毒,若非你有意为之,何至于此?你、好自为之,休要强人所难,无理取闹!”
说罢,他用力的拂袖转身。
顾追今日出行采药,穿的自是短袖短衫长靴,一身装备干练的很。也索性如此,不然他这一动作,长袖划过半空,和空气发出重重的摩擦声。
更令人觉得此人不好相处,脾性骇人了。他素来是这般脾气,一言不合,便对你无好颜色。其实不过个面冷心热的人。只是这性子是改不掉了的,根深蒂固了。
人都道顾家两个,秉性所差甚大。
“大哥,你回来了?”顾倾觞追着欲要去内堂换衣的顾追,问道:“此行可还顺利?”
面对顾倾觞,他面色稍霁,点了点头,道:“尚可。”
他似乎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便是回话也是这般淡淡的两个字。
或许会让旁人觉得顾追难以接近,但自小便如同亲兄弟一同长大的顾倾觞却是了解他的。他只是不善言辞而已。
“那位姑娘……是来寻医问药的?”顾倾觞面色有几分犹豫,话间有几分迟疑的问道。却是想起了那姑娘的穿着打扮。“看着不似中原人,可是发生了什么?”
两人就交谈在即将进入内堂的撩帘前,还未出厅堂。
被问道此,顾追眉头微蹙,不过一顿便答道:“林中途中回返时遇着,似是迷路扭伤了脚。见我便央求我背她回来。本欲给她瞧上一瞧,却推三阻四,心中觉得蹊跷。刚刚发现,那并非扭伤,实属其他。”
“蹊跷?并非扭伤?”顾倾觞口中重复念着。
“似是故意为之,不理就是。”说道这里,顾追侧眼看了一眼着望着两人交谈,榻上的霞,之后便转身头也不回的撩开帘子进了内堂。
“去换衣,稍后过来。”只留下了这么句话。
“喂,你们嘀嘀咕咕在说什么,他怎么走了?我还要让他给我看看脚呢,真是死人脸。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也不过如此。哼。”霞声音很大,态度很倔,口气更可以说的上是冲。
她是在对刚刚和顾追结束交谈的顾倾觞说的。
死人脸……听到这个形容,顾倾觞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般形容大哥的。这姑娘如此说。说她是太过无礼好,还是不拘礼节,洒月兑肆意好?总归是有些,不妥的。
“姑娘,大哥性子历来如此,若有冒犯,还望见谅。”顾倾觞边说边行了歉意的一礼,抬起头,眼神注视着榻上的霞。
“在下是这间医馆的坐堂大夫,虽说不得医术如何高明,却也称得上是精通二字。可否让我看看姑娘的……伤处?”说此,顾倾觞的面色有些尴尬。
一个男子对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问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脚。如若是在平常,那是登徒子才会做的事情。大明国民风虽开放。女子可上街行走,与男子交谈两三句,不会惹来人闲话。
然而终归是年轻的女子,若想抛头露面做个买卖,那是不行的。在世人看来,那是不知廉耻的行为。而虽未有女子被人看了脚就非那人不嫁的说头,但若真不见着了,那也是非常冒犯的行为。
故而一路上,霞才引得路人侧目偏偏。
苗族女子身着的衣物却是少,盘发长辫,头扎着羽毛做饰。赤脚,脚戴银环,双手戴豹牙手环,身穿裹胸短衣,上带奇特图案的花纹,下穿黑色短裤,一手臂环着银色的臂环。
奇装异服,在这种小地方向来少见。
苗族远居南疆,又怎么会跑到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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