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悦欣一睡又是三天,清风几乎是日夜都守在她的身边,没有离开过。
太医已经诊断过了,梁悦欣并无大碍,烧退了自然就会醒来。
到了第三天,烧退去了,梁悦欣果然醒了过来。
梁悦欣一睁眼便看见了清风的脸。清风的表情十分丰富,脸上有喜悦、有惊喜,还有怜惜之色。
梁悦欣有点混乱的脑袋立即就清醒了过来。清风在眼前,那就是说一切都不是做梦,胖子为了救她而被杀害了。瞬间便记起了在永宁镇的事情,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流。
清风有些手足无措,立即伸手就帮小欣擦眼泪。
梁悦欣也没有哭出声音,只是默默地在流着眼泪。
怎么一年不见,小欣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以前的她,何曾这样?是什么改变了她?她到底受了多少苦?
清风把梁悦欣抱入怀,顺着她的背安慰道:“别难过,都已经过去了。”
“过不去,雪乔死了,胖子也死了。都是我害的,我就不应该进宫的。”
清风一愣,怎么雪乔也死了?小欣在宫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梁悦欣的悲伤,清风也感同身受。难过的同时,也有一丝喜悦,因为小欣后悔进宫了。也就是说,小欣和福临的缘分也走到尽头了。
清风双手握着小欣的双肩,双眼深深地看着她道:“把以前不开心的事情都忘掉,重新开始。”
梁悦欣本也是想着离开皇宫重新开始生活。但没想到回到永宁镇却连累了胖子。如果她没有回来,胖子也不会死。
雪乔和胖子就像她的亲人一样,如今都因她而死了,而她却安然无恙。叫她如何面对,忘记这一切,重新开始?梁悦欣使劲地摇晃着脑袋,她做不到了。
清风紧皱眉头,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说了一句:“跟我走。”便拉着梁悦欣走出了帐篷。
清风带着梁悦欣骑着马到了草原的另一边。
此时是冬天,昨晚刚下了雪。广阔的草原是白茫茫的一片。与天空相连接。美景尽在眼底。但梁悦欣却无心欣赏,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呆滞的状态。
“吁——”清风勒住了马,和梁悦欣一同下马进了旁边的一个帐篷。
帐篷里一个男子正在雕刻着什么。梁悦欣的目光都落在他的手上,因为这个男子是断了右臂的。
只见男子双腿夹着木头。右手拿着刀子。非常专心地在木头上雕刻着。
“卡尔。”清风喊了一声。面带着笑容。可以看出清风看见这名男子是开心的。
“三爷,你来了?”被唤做卡尔的男子随即放下了手下的东西,笑着迎过来。招呼着清风和梁悦欣坐。还忙着去斟茶水。
卡尔脸上的笑容令梁悦欣有一丝的颤动。因为他的笑容很纯粹自然,是发自于内心的。在皇宫里呆久了,许久没见到这种笑容了。
一个断了手臂的人竟然还可以如此乐观,也是难得。
梁悦欣再看那半成品的雕刻,是一个人物像,五官已经分明,唯妙唯俏的。环视四周,已经成品的雕刻不少,有人物像,也有茶壶和一些水果的雕刻。全都是栩栩如生。
清风见梁悦欣看着雕刻蛮有兴趣的样子,解释说:“卡尔自小就喜欢雕刻,这些全都是他的作品。”
全都是出自于卡尔的左手?梁悦欣不禁大吃一惊。就算是双手齐全之人也未必可以雕刻出这么漂亮的东西来,更何况卡尔没有了右臂。
此刻卡尔已经为他们上了茶水。要一个残疾人招呼自己,梁悦欣倒是觉得不好意思。转过脸瞟了一眼清风,却见清风还很安然地喝起了茶,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的样子。
梁悦欣暗骂一句,真是够大爷的。
“跟你们介绍,她是小欣,他是卡尔,我的好兄弟。”清风给他们相互介绍,还突出卡尔是他的好兄弟。
“原来你就是那位来自大清的女人!”卡尔月兑口而出。
梁悦欣眨了眨眼睛,有些糊涂了,不明所指。
“三爷从大清带回了一位女人,视如珍宝。这事大家都知道了。”卡尔倒没有顾忌,直接就说。准噶尔人的性子本来就是豪爽。
梁悦欣望着清风苦笑,仿佛在问,她什么时候被人视如珍宝了?她有那么出名吗?
清风只是笑而不语,低头喝茶。
一时间,梁悦欣觉得挺尴尬的。想着转换话题,说对卡尔说:“卡尔,你雕刻的手艺真好。”
一提到雕刻,卡尔就两眼发光,可知道雕刻可是他人生的一大乐趣。
一瞬间,卡尔倒滔滔不绝,跟梁悦欣讲起了雕刻的种种。
从选木头说起,选择一块好的木头是雕刻最重要的环节。然后还要选一把好的刀具。雕刻之时要如何专心,不问窗外事等等。
卡尔一个劲地说,梁悦欣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
梁悦欣哪里听得懂呢,不过是见卡尔兴致正浓,不忍心打断他罢了。
到最后,卡尔还问了一句:“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梁悦欣连连摆手,她哪有耐心学这个。
“那我雕刻一个人像送你。还有三爷,你们俩一人送一个。”
单手雕刻多不容易啊!梁悦欣正想回绝,怎料清风已经抢先应了:“好啊,那就谢谢了。”
梁悦欣瞪了清风一眼,他还真的好意思啊。
“不用谢,你们喜欢就好。”
清风的接受,卡尔倒是非常开心。
也许是卡尔的快乐感染了梁悦欣。见了卡尔出来后,她脸上绷着的肌肉舒展了不少。心里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清风牵着马和小欣在草原上漫步,没有立即回去。
“卡尔原本是双手齐全的。”清风突然说。
梁悦欣愣了一下。如此说来,卡尔的残疾是后天造成的?难得卡尔还如此乐观,真是想不到啊。清风的下一句更加令梁悦欣想不到。
“五年前,卡尔是为了救我,才会被砍掉了右臂。”
梁悦欣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过脸带着吃惊的神色看着清风。
清风抬头看着天空,记忆又回到了五年前。
那个时候,准噶尔发生部落之间的动乱。清风带兵平定,卡尔就是他手下的一员。
剑对着族人。清风并没有尽全力去杀戮。败在他手下的只有伤。没有死。他只想着平定下来就好。
也许是大意了,他没有尽全力,对手可是拼了命的。
一个不留意,清风背后就被刺了一剑。
受了伤也没有令他改变主意。他依然按照原来的计划。包括他的手下也是尽量不去杀族人。
向来战场上只有输赢。那个时候的清风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直到他被围攻,乱剑刺向他。卡尔为了救他,还被人砍下了右臂。
眼看着手下一个个倒下。清风最终是发狂了。闭着眼睛就是杀!杀!杀!
最终清风赢了,但却损失了许多手下。
提起旧事,清风的眼神里还是悲伤的。
因为自己的犹豫,让手下无辜丢失性命,令卡尔缺了右臂。这是清风心里永远的痛。
梁悦欣倒吸了一口冰气,看着清风的脸有片刻的出神。原来,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每个人都不容易。
梁悦欣的印象里,清风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狂徒。没想到原来清风一开始并不是这样子的。原来清风的冷漠无情是给逼出来的。
梁悦欣拍了拍清风的肩膀道:“都已经过去了。”
这句话很熟悉,今天清风才对梁悦欣说过。
“你懂得如此想甚好!”清风朝着梁悦欣裂嘴一笑。
梁悦欣有一瞬间的恍惚。上一秒还看见清风眼神里的悲哀,转眼便冲她笑了。情绪的调节也太快了吧,情智也太高了吧。
“卡尔从来没有怪过我。”清风继续说:“卡尔说,死去的手下也不会怪我。”
梁悦欣愣了一下,听出了弦外之音。咬了咬嘴唇不说话。
“我想,雪乔和胖子也不会怪你。他们更希望看见你像以前一样,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兜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这句话就是清风最想说的。他不懂得安慰人,便以自己的故事为例开解梁悦欣。
“谢谢你。”梁悦欣自然是懂得的。心头一暖,似乎如果再沉沦下去,不但对不起雪乔和胖子,就连清风也对不起了。
清风没有说话,眼睛直直地看着小欣,片刻之后,直接把她搂入怀。
梁悦欣想挣月兑开,却挣月兑不开来。罢了,不过是友情式的抱抱而已,便也由着他了。
只见清风伸手指着前面说:“到春天的时候,这里的草都会发芽。绿油油的一片,草高过膝盖。人蹲下来便看不见影子。”
梁悦欣的思绪也跟着清风的话在想象着,这里的春天想必会很美吧。
“到那个时候,我便邀你一起骑马,在这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奔驰,可好?”清风望着梁悦欣问。
“你这是邀请我在这里住下来吗?”。梁悦欣憋憋嘴,眨着眼睛问。
“当然。”随即清风后退了两步,弯身做了一个请字的手势,问:“我最敬爱的客人,你可愿意留在这美丽的大草原里?”
这是准噶尔最热情的欢迎姿势。
“既然三皇子如此有诚意,那我就暂且住下来吧。”梁悦欣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久违的笑容了,虽然只是微微一笑。
“暂且是多久?”
“这个可说不定的,也许十天、也许是二十天……”
“不行,得住一辈子。”
梁悦欣是想着在准噶尔里先住下来,等她离宫的事情丢谈了,福临也不再找她了。那个时候她再离去。毕竟,大清的侍卫是不会找到准噶尔来的。
于是,这位来自大清的女人就暂且在这里住了下来。
乾清宫里,太后怒视着福临。
只见太后双眼瞪得大大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福临低下头,无语。
“此事就这么定了。”说完,太后正准备起身离去。
怎料福临一口拒绝:“母后,怒儿臣不能答应。”
“啪——”太后怒得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
太后为何动怒?还不是因为梁悦欣?
梁悦欣逃离出宫一事,太后已经知道了。
私自离宫本已经是死罪,抛弃皇上更是罪不可赦。自己的儿子说被抛弃就抛弃,太后能不生气吗?
当初一纸休了襄亲王,如今还把皇上也给休了?这到底是什么女人啊?太后何止是生气,简直就是恨梁悦欣。
当太后听说皇上还为了这女人夜不能寐,一心想寻她回来。太后被气得肺都要炸了。
此次来乾清宫,太后就是要阻止福临寻找梁悦欣的。那女人,死在宫外就好。
可是福临哪肯答应?
太后被气得快要吐血了,上前一巴掌就打在福临的身上。
福临也没有闪躲,由着太后打他泄气。
托娅连忙上前拉住太后,劝说道:“太后,皇上也只是一时糊涂,你别太生气了。”
“他哪里是一时糊涂?他是被人迷惑了心智!”太后狠狠道。
“无论如何,有哀家在,就不容许你再找那女人!”这一次,太后是下了狠心了。
情爱一事只是当事人的事情,旁人无法理解。
福临望着太后,沉默了许久,才说:“小欣,朕是一定要找她回来的,请母后谅解。”
“你——”
“母后——”
福临大喊一声,道:“王爷也曾为母后迷失过心智,母后怎么就谅解不了儿臣呢?”
此话一出,太后连连后退,差点没有晕过去。
多尔衮也曾对太后动情致深。福临还是孩儿的时候也许不懂,可是当他懂事了,他还能不懂吗?
提起多尔衮,太后便想到他死也不得安宁,心痛得很。而多尔衮之所以落到如此田地,终究也是因为一个“情”字。
多尔衮动了不该动的情,从一开始就没有放下过,是带着对太后的爱死去的。
想起对多尔衮无法弥补的愧疚,太后老泪纵横,在托娅的携扶下,慢慢地离去。
此时,太后的心痛不止因为福临了,还因为多尔衮。前尘旧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