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江南三月,草长莺飞。真是“迟迟暮春日,天气柔且嘉。”。这金陵城本就是那昌明兴盛,花柳繁华之地,如今赶上这清明,家家户户踏青扫墓,那些闺阁中的们平日不能随便出游,清明扫墓是难得的踏青的机会,又加上是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个个也由自家婢女陪着出门游逛,荡秋千,放纸鸢,金陵城外的梅花岭边的菱湖历来是金陵最是热闹的地方,如今菱湖更是游人如织,接踵交错。更加上“蚕花会”也正在举行,湖中迎蚕神,摇快船,加上有唱戏文的,真是热闹的无以复加。
“,兰泽真不明白,每年清明节气,别人都在山下湖畔游玩,你听这里还听的见山下迎蚕神的热闹声,偏偏我家不喜欢这热闹,非要爬上这梅花岭。身子病了这些时日才好了。更何况现在已是暮春时节,这梅花岭上的梅花早已凋零。为何非要上山?”说.+du.话的这位女子穿着半新的绫衫,鹅蛋脸,高高的鼻子,鼻尖上微微的几点雀斑,倒是显得娇俏可爱,那满头乌鸦鸦的黑发梳成双螺髻,一看就知是某家的婢女。只是衣裳的颜色并不是常见的婢女青衣,倒是喜庆的桃红,想来是很是受主子喜爱,所以衣裳也鲜艳一些。
“兰泽,亏平时还夸你聪明伶俐,今儿怎么反倒糊涂了?怎么就不明白心思了?你既然已经知道每年都来,怎么今年反倒不明白了?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倒像是那树上的家雀儿。”另一个也是同样装扮的婢女,出声嘲弄兰泽。这名婢女虽跟兰泽一样装束,可是这双螺髻下年却是一张鸭蛋脸儿,这婢女也是生的肌骨莹润,举止娴雅。相较于兰泽的娇俏,这名女子看来倒是温柔可亲。
“冉竹,我知道你比我聪明,知道喜欢这山上的辛夷花。只是今年已然不同于往年,我们不是眼看着就要嫁入司空府上,现在是暮春,等到春末初夏,司空随司空老爷回来,媒人就会来提亲了。的心事就算是……”
“兰泽!”不等兰泽说完,冉竹已然微微蹙起了眉。“这样子没羞没臊的话,你也好意思说出来,看来是把你怪坏了,要是李妈妈在,仔细你的皮!的事情也是随便议论的吗?不要说这些没影的事,就是真的媒人来了,也不是咱们可以拿来说的。你倒是拿着这些当新文了!要是传到别人耳朵,你挨打受掴不打紧,打紧的是的名声。越发没有规矩了。”
一直走在前面听兰泽跟冉竹的那个沉默的女子林翠微听的两人争辩说到了自己也就开了口:“冉竹,好了,你知道我一向不在这些事上用心,兰泽虽然话语有失,不过这里也没人,不打紧。我有些累了,我们且坐一会子。”林翠微觉得爬了这会子山有些累了,也有些热了,遂解下了那四喜如意云纹披风,露出里面的苏绣月华锦衫以及白玉兰散花长裙。点点日光下,林翠微面色微红,更映衬的眉若远山,目颦秋水。林翠微神情里有些淡漠,看上去有一些纯真,又有一些落拓,冉竹跟兰泽的争吵让林翠微笑了,那林翠微一笑起来,更显得有些柔弱,惹人怜爱。兰泽见自己似乎有要坐下来的意思,早已将那帕子垫在了一块平整的山石之上,又顺手接过了翠微手里的披风。“,你看看她,惯会逢迎溜须,兰泽,你不要以为这样子就不骂你了。咱们就是把你宠坏了!”冉竹还在数落兰泽。
这梅花岭虽叫梅花岭,可是除了梅花却种了很多的辛夷树,如今正是这辛夷花开花的时节,山上的辛夷花已经大开了,满山的辛夷花在林翠微看来看来是这样优雅的开,沉静的落,它的绽放是那么的安静,宠辱不惊,但是每一朵花都可以渲染一份心情,一份雅致而又寂静的心事。远远望去,那满山的辛夷花仿佛就是一只只落在树上停息的粉红蝴蝶。迎面吹来了一阵柔和的山风,粉红色的蝴蝶就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林翠微看着不断飘落的花瓣,忍不住捏起一片在手里,兰泽跟冉竹还在耳边斗嘴,这样子的生活大概是不会长久了吧。
“冉竹,你跟兰泽惯是这样子促狭,时常逗我开怀,以后我要是真的离开,没有你们要想习惯,恐怕是需要很久了。”林翠微看着手中粉红的辛夷花轻轻说道。
冉竹正在跟兰泽嬉闹,忽然听的自己小主这样一说,自然而然听来心头一惊!以前并没有听提起此事,怎么忽然就说要分开?难不成不要自己跟兰泽了?冉竹早已半跪于林翠微膝下,“,我跟兰泽不离开你,就算你很快就要嫁入司空府上,我跟兰泽也定然是要做陪嫁丫鬟,追随你到司空府上,我跟兰泽决不离开你,我们一辈子伺候你。”兰泽正得意自己的机警,听的的话一时也是愣了。
林翠微似乎早已料到这种结果,她轻轻握住冉竹的手,又拉住了兰泽的手慢慢说道:“冉竹,你跟兰泽的心意我怎么会不知晓?你跟兰泽从小就伺候我,虽然我们名义上是主仆,可是四下无人时,我们就如,我把你跟兰泽当作自己的。这些日子我已经细细想过,如果你们跟我去了司空府上,你知道我跟景行哥哥,自小青梅竹马,景行哥哥必然不会收你们两个做妾。不要说景行哥哥不肯,就是他肯,我也不愿意,不是我自私,是我万万不愿看轻你们,不肯你们做小。我私下里想着一旦去了司空府上,虽说景行哥哥对我百依百顺,可是终究还有司空老爷和,我初来窄到定然是万事皆做不得主,将来你跟兰泽的出路,无非是配个小厮。我怎么忍心你们跟我过这样的生活?前几日我已经跟母亲商议过了,等媒人下聘之后,母亲就会帮你们两个物色一个不错的人家,可以让你们明媒正娶去做那一房之主,也不枉你们伺候我一场,也不算辜负我们自小到大的情分。”
“!”兰泽跟冉竹自小跟着翠微,自知自家自小待自己不错,比别家丫鬟吃穿用度都略上一筹,可是这人生大事,想来自己是卑贱之躯,不过是别人的填房丫头或者哪个小厮的,早已知道结局,从来没有奢望过,不成想会有这样的命运转折。冉竹早已莹莹滴下泪来,那兰泽更是伏在翠微膝上大哭起来。
被她们这么一闹,翠微也红了眼眶,可仍然强打起欢笑。“我刚才还说要给你们寻个好人家,没成想,你俩到是孩子气未月兑,哪里还有人家要你们?这可是难为我了。”
冉竹跟兰泽哪里听的进去,她们没有想到自己的竟然替自己想的这样周全,自己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婢子,哪里敢承望自己的以后?如今替自己打算了以后的终身大事,再又想到以后要离开自己的,更是哭的悲咽。林翠微看着哭的伤心的兰泽跟冉竹,知道一时半会是不能劝,索性由着他们哭去,大约有那么一刻钟,林翠微听的两人不怎么啼哭了,这才开口:“好了好了,我病了这么些日子才好了,你们到是不让我宽心了。这是好事是不是?快不要哭了,我心都要被你们哭碎了。”
冉竹素来知道林翠微身子弱,禁不得这些悲伤,自己刚才光顾着哭泣,竟然忘了心里定然是万分不舍,又时常生病,自己到是不让安生了,忙止住眼泪笑着说道:“是呢,咱们出来是踏青又不是祭奠扫墓,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到搅得也不好了。”林翠微知道冉竹这是宽自己的心,想来这出云寺也该到了,不如找个事情叉开也好。林翠微抬头看时,只见那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已经是映入眼帘了。“我看前面快到出云寺了,看了这会子辛夷花,咱们也是该进去捻枝香了。”
主仆三人顺着青石台阶而上,很快也就到了这出云寺,寺里并无无他人,寂静的空气中,几只鸟儿唱歌,听来是十分悠然。迎面来了以为老僧,对着他们略一施礼将她们引入殿里去了。大殿里宝相庄严,经鼓悠明,主仆三人皆跪下许愿。司空景行已是三月有余未曾相见,林翠微心中自是挂念不已,这时许愿少不得透露了儿女心态。“愿景行哥哥一路平安,早归金陵。信女惟愿‘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三人许完愿信步也就出了那出云寺,那出云寺后山有一片开阔的草地。林翠微看那天空湛蓝无云,又有清风徐来,心情也轻快不少。“兰泽,现在正是放纸鸢的时候,山上有风,把咱们的软翅大凤凰拿来,咱们也放放晦气。”林翠微看着满眼新绿,终究是年少孩子气,那兰泽更是活泼好动,一早上登山早就觉得无趣,巴巴的等着放纸鸢呢。兰泽跟冉竹一个捆剪子股儿一个拔籰子,一会儿就见那个凤凰飞在半空了。“,这会风大,你且在手帕写上你的名字,一会儿随风放去,放走这晦气,这身子骨也就结实了。”冉竹一边看着兰泽放纸鸢,一边不忘提醒自家。
林翠微听冉竹这样一说,虽然不信这晦气之说,不过想到自己不久就要出嫁,内心不免欣喜,再想到自己的行哥哥自从年后随他父亲北上,已将近三月有余,内心对司空景行思念不已,可是女儿家的心思,又怎可对外人说?满心的思念积在心中,何不趁此机会,将那心中牵挂寄语风中,让那青鸟传情与他?只是这帕子上面要写些什么才好呢?
林翠微又思虑了一下,想到了莫若那首《长相思》最合适不过。念及此,翠微在冉竹刚刚铺好的帕子上写到:“红满枝,绿满枝,宿雨厌厌睡起迟,闲庭花影移。忆归期,数归期。梦见虽多相见稀,相逢知几时。林翠微”
冉竹见搁笔了,知道定然是写好了,忙忙的系在那纸鸢线上,恰好一阵风拂过,那红帕子就飞到了空中去了。翠微垫着帕子从兰泽手中接过籰子,顺着风势,一时籰子线尽,翠微正从冉竹手中接过那小剪子打算剪断这纸鸢线,忽见南边也已升起来一条麒麟来,但见那只麒麟首似龙,形如马,状比鹿,尾若牛尾,背上有五彩毛纹,挺胸曲腰,目瞋口张,颈短而阔,昂首作仰天长啸状。
“好个栩栩如生的麒麟!”林翠微一时看的发怔,忽然听见兰泽跟冉竹叫了起来:“,,快收线,快收线,咱们的凤凰要跟那麒麟绞在一起了啊!”林翠微回神看时,只见那麒麟竟直直的就飞了过来,眼看着就要绞在一起,翠微急匆匆的就要收线,似乎那个麒麟也在收线,一阵子手忙脚乱,线都断了,那软翅大凤凰与那麒麟绞在一起,顺着风,攸忽之间成了一个小黑点,不见了。
“哪个促狭鬼,好好的纸鸢就这样子丢了。这下可是真找不到了。”兰泽见那纸鸢飞去,定然是无处可循了,一边抱怨一边跺脚。
“又是胡说,谁要去捡这纸鸢。本来就是给送晦气的,这样子断了也好。而且没准儿这也是好事一桩呢。你看这迎面来的是一大麒麟,跟咱家的凤凰绞在一起,岂不是应景?凤凰自然就是咱家,那麒麟不就是咱家姑爷?”冉竹知道林翠微极其溺爱她跟兰泽,忍不住打趣自家。兰泽刚才还懊恼不已,听冉竹一说顿时喜出望外,
“可不是,这真真是意想不到的好彩头呢!冉竹,怪不得平时夸你,冉竹果然是聪明,兰泽自愧不如的。”
“越发没有规矩了你们两个!兰泽平时毛手毛脚也就算了,冉竹你也跟着胡闹。再要是胡说,我可就不依你们了。如今这晦气也放过了,你们两个还不快收拾收拾,咱们这一天没回家了,也该回了,天色也不早了,出来了这一日,母亲在家也该着急了。”林翠微一边假意嗔努自己的丫鬟,一边看着她俩收拾。虽然冉竹是取笑自己,可是想到冉竹刚才说的凤凰不就是自己,麒麟就是姑爷,心中倒是欢喜。一时收拾停当,三个人顺着那青石山路下去了。
“爷,你看,那边树上挂的可是刚才咱们的纸鸢?可巧在这看到了。爷,你看还有刚才那个绞在一起的软翅大凤凰,要不小的取过来给爷瞧瞧?”一个着青衣的小厮对一着玄色刺流云百福图案大氅的男子略带恭卑的说道。
那着大氅的男子并未出声,只是轻微颔首,只见那名小厮早就快步上前取了那对纸鸢过来。这玄衣男子身形极为修长峻拔,整个人一眼看去谁都不能忽视那一双眼睛,深如潭水,亮如寒星,给人一种震慑之意,全身一股清冽之气,让人不免畏惧。那小厮早已上前解了那树上的纸鸢下来。
“爷,您看这软翅大凤凰上还有一丝帕,上面还有字,爷您瞧瞧?”那青衣小厮一边说着一边把软尺大凤凰上的红帕子递了上来。
“红满枝,绿满枝,宿雨厌厌睡起迟,闲庭花影移。忆归期,数归期。梦见虽多相见稀,相逢知几时。林翠微”
那玄衣男子看到这帕子上的诗句随口轻轻读了出来。
“这是冯延巳的《长相思》,看这字迹秀丽工整,又写在丝帕上,想来是一女子所写。想不到一个区区女子,竟然知道冯延巳,看来有点才学。林翠微?想来是取那句‘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的翠微二字。\"着玄色大氅的男子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没有看清,便已消失在冷峻的脸上。
“且收起来吧,去出云寺。”
那小厮显然有点讶异自己主子竟然让自己收起来这不相干的物件,不过做了这些许年的奴才,早就明白什么叫谨言慎行,细细的收了帕子,追随主子朝出云寺去了。
不想走了没几步,恰巧遇到有女子下山,因那山路狭窄,那个着玄色大氅的男子闪在一边。远远的看去似乎是一个跟着两个丫头。等近到跟前,这名女子的容貌竟让人有些呆了。清冷纤细,不染纤尘,端的像是从那画中走出来一样。那名女子见有男子并未抬头,略微颔首一下,便侧身过了。
等那一行人远了,那小厮才说到:“爷,这名女子的容貌竟有些神似陶……”那小厮似乎有些说不下去,那着大氅的男子显然知道这名小厮的意思,略迟疑一下,心中暗想道,虽然神似,但是此女子容貌远在夭夭之上,而且此女子看起来更加清冷一些。难道刚才的诗句就是她写的?一路上山上也没有遇到她人,难不成那软翅大凤凰也是她的?着玄色大氅的男子想到这里,心中似乎有些欢喜,连自己也不知道这莫名的欢喜从哪里来的,不过只是匆匆一面,容貌都只是模糊的一瞥,怎生出这些欢喜?不过这名男子脸上并没有什么声色,只是说了句“咱们还是走吧”
这名男子又看了看已经只剩下一丝影儿的女子,略思虑以下,便大步往山上去了。
“母亲,母亲,女儿回来了。”林翠微刚进院子就去看望母亲,可是看到院子停着的轿子,忽然觉得隐隐约约的不安。这院子平时就自己跟母亲,这轿子自己从小到大也时常见到,只是今天这个日子这顶轿子不该出现,是发生什么了吗?难道是母亲有什么事?林翠微思虑至此,难免走的急了些。兰泽跟冉竹紧紧的跟着,她们两个脸上也是有些忧虑之色,并不似路上有说有笑。
林翠微进入厅堂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堂前的母亲,心中算是松了一口气,母亲没事,再看左边,那身着紫袍官服,大约五十左右的男子,就是自己的父亲了。父亲每月只有初九,十四,才会过来,今儿怎么突然来了?更何况穿的还是官服?太常寺卿林佑看着自己的女儿,似乎想开口,可是似乎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望着林翠微的母亲周。周早就滚下泪来,不等林翠微施礼,早就上前一把抱住李翠微。林翠微只觉得一切都太不同寻常,母亲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为什么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没等林翠微开口,就听见她母亲悲苦哭道:“儿,我苦命的儿啊,你父亲过来就是告知你,你,你须同你一起参加下月的选秀!我得儿!”
林翠微只觉得似乎头顶响了一个炸雷,不知道自己此时在想什么,也听不到自己的母亲在哭喊什么,只听的耳朵里有一个声响“选秀,选秀,选秀”这两个字一遍一遍的响彻在自己的脑海里,林翠微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四肢软绵绵的,心中犹如万马奔腾一样难以平复。林翠微似乎周边的人变得模糊不清,她忽然觉得好累,全身没有了一点点力气,林翠微意识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慢慢倒下去了。“,!”“微儿!微儿!”兰泽跟冉竹急忙上前扶住自家,那周更是泪眼哭喊着上前来看自己的女儿,林佑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样伤心也不免长吁短叹。林翠微听不到自己母亲跟丫鬟的呼唤,恍惚之间仿佛看见景行哥哥对她微微一笑,转身就去了。
景行哥哥,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