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竹,冉竹!”林翠微听着这哭喊之声,早已经被骇出一身冷汗惊醒过来,急急忙忙的呼唤冉竹。
“小主,小主不要害怕,奴婢在呢。”
冉竹听见自家小主呼喊早已经掌上灯走了过来。林翠微害怕的紧紧抓住冉竹的手,略一回神,才见冉竹的面上也有惊骇之色,自己握着冉竹的手也在微微发抖,想来冉竹也听到了刚才女人的声音。
“冉竹,你也听到了刚才有一个女人在哭喊是不是?”
“是,小主。那个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在隔壁传出来的。奴婢也被吓了一跳,惊醒过来,就听见小主叫奴婢,忙忙的掌上灯过来。”
“小主,小主,奴婢害怕!”
冉竹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响,接着就见兰泽一脸惊慌的进来了。兰泽脸上依然有些许睡意,可是布满满惊恐,想来也是被吓醒的。
兰泽一进来就紧紧的抱住了冉竹。
三人一时吓得不敢出声。
等到三人再细听之时,却再也没有声音传来了。
“别怕,别怕,咱们都别怕。”
冉竹一边用手安抚着抱着自己不肯出来的兰泽。一边宽慰自己的主子。
“小主,兰泽,咱们刚来不就是知道隔壁长门宫无梁殿幽居着一个前朝的太妃吗?想来她在那冷宫里已经呆了几十年,一个人独处这么久,精神上已经崩溃疯癫,可能是她半夜哭喊吧。兰泽跟小主都别怕,咱们宫中有好几个人呢。更何况那个太妃定然有人看守,不会有事的。兰泽你要是害怕,咱们就都陪着小主,三个人在一起说也就不怕了。”
林翠微刚才是被吓坏了,现在惊慌之色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心里还是害怕,可是已经不是那样六神无主,定下心来了。冉竹说的很有道理,这揽月轩里除了自己主仆三人被那声音惊醒,宫中的别的宫人并未被惊醒,想来对这声音必然是早已经司空见惯。这样一想,林翠微也就慢慢的宽心了,只是要是再睡却是不能了。好端端的半夜惊醒哪里还睡得着,再说就算能睡也不敢了,被那种声音惊醒实在是太害怕了。
林翠微看着外面月色透过窗格子洒在地上,窗子上月影斑驳,想来外面月色尚好,想来冉竹跟兰泽定然也是害怕的不能入睡的,不如出去走走吧。
“兰泽,冉竹说的很有道理,你看其他宫人并没有被惊醒,想来这种声音是常有的,只是我们初来乍到,猛然听见,心中惊骇罢了。想来你们此时也不能再睡,你们看外面月色尚好,不如咱们出去走走吧。”
揽月轩本来就地处偏僻,再加上宫人甚少,晚上更加显得有些寂寥。
林翠微看着那天上的半月,想起一日之间,自己就已经在这太极宫中了。这一天之中自己从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女变成了帝王的嫔妾。虽然答应了父亲再也不会提起景行哥哥,可是自己怎么能不思念他?
林翠微心中想着也不知道景行哥哥回来了没有,不知道他回来知道自己已经进宫心里又该怎么想。再一想到今天见到那殉情身亡的男女,夜半听到的冷宫女人的哭喊,心中更加对这个偌大的太极宫充满了恐惧。自己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林翠微心中悲苦,思念景行哥哥,害怕宫中未知的将来。林翠微心中的苦闷之情无处发泄,不如把埙拿出来在这月色下吹奏一曲吧。
“冉竹,兰泽,月色这么好,你们去把我的埙拿出来吧。这些日子忙着选秀,事情又多,无暇顾及这些,许久不曾吹了,想来手法也生疏了。今日月色尚好,拿来我们把玩一会吧,权当是解闷了。”
林翠微看着天上的明月,模着手里这梨形的陶埙,还是当年景行哥哥亲自做来送给自己的。
总是记得自己跟景行哥哥两个人在初春的花田里,自己吹埙,景行哥哥用箫和着,纵然埙的声音向来是伤感的,可是在林翠微的记忆里却只记得那瓦蓝蓝的天空,纯净到极限,在这样的天空之下,身边有自己心爱之人相伴,总觉得日子显得越发悠久绵长,像一条缓慢深沉的娟娟溪流,从容不迫的在这个世界的边远地带流淌着。
初春的微风里自己清澈的微笑,景行哥哥手里延伸过来的温度,自己随风飞扬的黑色长发,景行哥哥背对着阳光上扬的嘴角,这一切就像那盛开的欢笑的花朵,是自己眼睛里明媚的阳光,这些光芒让林翠微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如今这埙握在手里依然温润,只是却是物是人非。
林翠微睹物思人,想想如今自己孤零零的身在宫中,不禁悲从中来,自己就如这笼中之鸟,再无自由之日了。
呜咽的埙声低低的响了起来,幽深、悲凄的损声回荡在这月色下,动人心弦,兰泽跟冉竹虽然不懂音乐,可是听着这损声凄切,知道这声音里全是自己小主心中的悲苦,不禁动情,早就已经泪水涟涟了
龙泉宫中灯火幽暗,鸦雀无声,可是翎依然觉得难以入睡。
翎今天从春华宫出来以后既没有去皇后那里也没有去陶夭夭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林翠微的影子总是在脑海里徘徊不去,以至于自己躺在床上许久还不能入睡。
付如海一向能揣测皇上的意思,可是今天听着皇上在龙床之上翻来覆去却不明白为什么了。难道是为了陶宝林?担忧陶宝林以后在宫中生活艰辛?也不像啊?不然皇上干嘛今天回来之后并没有去灼华宫。
付如海这下子就不明白了,正在思量,只听见皇上叫自己。
“付如海,这烛火太亮了,你去熄两盏,明晃晃的让人不安生。”
“是,奴才这就去。”
付如海一边答应着一边上前灭了两盏灯,今儿皇上是真不太对,这灯一直这么点着,怎么今儿就睡不好了呢?皇上让熄灯就熄灯,做奴才的就得主子吩咐。
付如海刚熄了灯要退下,皇上却一下子翻身做了起来,“付如海,把灯点起来吧。”
付如海忙又急急的上前点灯,只见皇上面色有些不愠,眉头也是皱在一起,难不成皇上的旧疾又犯了?
“皇上,可是觉得不舒服?可是那咳疾又犯了?要不奴才让太医院来给您瞧瞧?”
翎挥了挥手说道:“付如海,上次我们去梅花岭,我让你收起过一张帕子,你把那张帕子找出来给我。”
皇上怎么好端端的想起这个来了?这会子功夫哪里找去,虽然一时不知道东西在哪里,可还是忙硬着头皮答道:“是,奴才这就去取。”
付如海出了殿门,忙换来自己的徒弟小春子。
“小春子,你记不记得上次我跟皇上去梅花岭带回来一张帕子?现在皇上好端端的忽然要这个东西,师父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收在哪里了,只记得似乎是回来以后给你收起来了?”
付如海真是不知道是哪张帕子了,急急忙忙的问小春子,这孩子细心,有什么事都分为比别人提神。显然小春子是知道,早就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来了。
“师父你看,是不是这张?奴才想着皇上从来没有收过女人的帕子,就算陶宝林这样子受宠,皇上也没有特意叮嘱过什么东西收起来,奴才想着这张帕子一定紧要,时刻装着,总能帮上师父,可巧儿今天就用上了。”
付如海拿过来一看,上面歇着密密麻麻的诗句,可不就是这个。
“杂家就知道你这孩子心细,好生学着吧,以后有你的好处,师父先去回皇上话了。”
付如海又看看这帕子,虽然自己识字不多,可还是认识些许,看见上面签着“林翠微”三字,心中越发糊涂了。难道这张帕子是林御女的?难道这个林御女就是上次梅花岭上遇见的女子?自己上次也没细看,可是这一张帕子又有什么重要的?让皇上半夜三更的不睡觉的要找?皇上在春华宫不是很不喜欢这林御女吗?
“皇上几个意思?今儿不是说很不喜欢林御女?这大半夜的让人找东西,怎么会是林御女的帕子呢?”
小春子看着师父嘀嘀咕咕的进屋了,自己也不知道师父念叨什么。
翎看着眼前的帕子,上面工整的蝇头小楷娟秀雅致,都说字如其人,这样的字着实很难让人不对写字的女子心生好感。
翎看着这首冯延巳的《长相思》,心中思绪万千。
“忆归期,数归期。梦见虽多相见稀,相逢知几时。”
她在想念谁?哪个男子让她这样期盼?她不愿意入宫是不是为了他?
翎看着这首诗想着诗句里面深深隐藏的相思,忍不住把这张帕子丢开,可是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拿起来看,也许这只是一个巧合,并不是林翠微的帕子。
翎想到这里,苦笑一下,想不到自己竟然为了一个女子自欺欺人,那天下山的女子不就是她?可笑自己拿着这张帕子自寻烦恼,无法成眠。
付如海真是糊涂了,皇上今儿是怎么了?拿着一张帕子忽喜忽忧的,这不像平时不苟言笑的皇上。皇上虽然平时常常为那陶宝林忧心,可是也不过是一会的功夫也就忙着朝政不理会了,今儿可是头一遭拿着女子的帕子自己发呆。正想着怎么宽慰皇上,皇上就在叫自己了。
“付如海,你把朕的常服拿出来换上,且陪朕出去走走吧。”
“哎,奴才这就去取。”
翎一时虽说要出去走走,可是从龙泉宫出来了却不知道要去哪里,抬头看看这天上的皎月,不知道怎么又会想到了揽月轩,终究是挥之不去,索性去哪里走走吧。
付如海一路上跟着皇上越走有偏,这些地方皇上并不常来,怎么今天忽然到这些地方来了。付如海看着这路没多远就是长门宫无梁殿了。
“皇上,再走几步就靠近那无梁殿了,这个地方历来是冷宫,怨气重,虽说已经是春天了,可是这夜里寒气还是重,皇上速来有旧疾,不要再染了什么风寒就不好了,你看这天也不早了,皇上咱还是回吧。”
“嗯,知道了。”
翎虽然应着,可是脚下却没有停,只顾着往前走。
付如海也没有办法,只得一路紧跟着。
走着走着渐渐的就听见低沉的埙声从一处院落里传出来,翎这才脚步慢了下来。
付如海这下子全明白了,皇上可不是为着她来了!
长乐宫的门匾就在那月光下映着呢!
只不过这长乐宫的门匾在月光下看起来更加破旧,翎看着破旧的牌匾,扭过头看了付如海一眼。就这一眼,付如海就知道皇上不高兴了,这起子奴才,这下子可是找死,以为皇上不喜欢这林御女故意的懈怠,圣意岂是你们乱猜测的,这么懈怠,明天有你们好果子吃!
翎听着埙声,慢慢的信步往里面走着,等到了这揽月轩的墙外面这才停了下来。
翎听着这埙声知道这是《汉宫秋月》,闭上眼睛慢慢听来。
低沉哀怨的埙声中,翎似乎看到清冷宫中,一名女子独自徘徊。
正听着忽然埙声断了,可是就是这短促的休止,更好像女子在忧郁徘徊中忽然地想到了什么,骤然屏息凝思,万千愁绪涌溢心头。片刻的静寂之后,埙声又慢慢响起来。
翎不知道院子里的她是不是也如曲中女子一般因为进宫在感叹身世的悲凉与生命的寂寞吗?
埙声不断传来,如泣如诉,哀绝断肠。大概过来三刻那么会功夫,那埙声的音调渐渐渐低沉下去了。
最后一声低音长叹,一切又都风平浪静,万籁俱寂了,不再有声音传出来了。
翎看着天上明月清冷,寒星寥寥,想来吹埙之人也是颇感无奈,说也说罢,怨也怨罢,哭也哭罢,终是细想无能为力。
付如海见那埙声不再想起,可是皇上还站在那里,这一会子了,这是进去呢还是走呢?
“想来她是极不愿意进宫的,埙声已然代表了她的心迹,也许朕今天该坚持贬她出宫。这宫中的女子众多,又何必为难这一个不情愿之人呢?”
翎忽然自言自语的这一句,可是如果真的让她远离这太极宫自己的心又会是怎样?舍得还是不舍?自己怎么偏偏就对这个女子这样痴迷。难道就是因为她有几分相似陶夭夭吗?可是自己又什么时候这样牵肠挂肚过夭夭呢?
翎看着那高出宫墙的那一从翠竹,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自己竟然不明白自己的心了,自己究竟是想怎样?
付如海看了这么一会子早看出来皇上是喜欢这林御女的,至于为什么表现的这么冷漠,总归是有原因的,既然皇上一心记挂着林御女,不如就进去瞅瞅。
“皇上,既然这个时候揽月轩宫中还有人吹埙,想来这林御女定然是没有歇息,不如让奴才上前去叩门?”
翎听见付如海这样说似乎有一瞬间的迟疑,过了好一会才说:“算了,不进去了。付如海,我们走吧。”
林翠微一曲终了自己正拿着埙兀自在出神,忽然隐约听到墙外面有男子叹息之声,难道门外有人吗?这个时辰了,莫不是自己听错了吧?
可是林翠微觉得自己确实是真真切切听到了,不由的对着冉竹她们说道:“冉竹,兰泽,你们可有没有听到墙外有男子叹息之声?”
“小主,你大概是听错了吧?这个时候了,哪里有什么人?”
兰泽早就困了,听着这么一说,迷迷糊糊的应到。见兰泽这样说,林翠微想着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吧,
那冉竹见兰泽迷迷糊糊的,不禁起了促狭之意,故作惊恐的说道:“小主,冉竹也刚刚听见门外墙角似乎有一个人叹息了!这半夜三更的,该不会是鬼吧?今天晚上够吓人了,难不成今日咱们听见那些宫人议论这揽月轩闹鬼是真的不成?小主,奴婢好好害怕啊!”
冉竹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兰泽,果然兰泽听见冉竹这样一说,忽然一个激灵就清醒了,大概是又想到了晚上那凄厉的女人哭喊之声,自己小主又说听到男子叹息,再看冉竹满脸的惊慌神色,害怕的朝着冉竹走了,一把抓住了冉竹的手。
“冉竹,你可不要吓我,你知道我一向是胆小的。”
冉竹没想到兰泽真的当着了,“噗哧”一声笑了。
“兰泽,你还真的当真了啊!我不过是逗你玩呢!你呀,怎么这么胆小了?”
林翠微虽然也不知道是真的听见了还是自己听错了,总想着去确认一下,见兰泽吓得这样,更想去看一看,也好让兰泽安心。
“冉竹,你不要欺负兰泽,你知道她胆子小,既然不放心,咱们不妨就上前去看一看,这样兰泽也就安心了。”
林翠微边说着边慢慢的走到门边去了。冉竹也忙拉着躲在身后不情愿的兰泽跟了上去。
“冉竹,你开开门,我们且看一看。”
“是,奴婢这就开开。”
冉竹一直当这些不过是个玩笑,知道虽不会有人,可是既然小主想看,兰泽也害怕,那就看一看也无妨,这样子大家都安心,尤其是兰泽,紧紧的一直抓着自己,正好可以打消她的顾虑,不必这样一直粘着自己不放开。
墙外面翎正要走,忽然听到了门响,使了一个眼色,跟付如海躲到那黑影之中去了,只见一个绿衣宫女探出头来了。
“,哪里有人?想来你是听错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且去休息吧。”
冉竹探出头来看看,门外冷冷清清的确实无人。
“兰泽,你不是不放心吗?你也伸出头来看一看。”
冉竹回头对着兰泽招手,兰泽起初实在是害怕,可是如今冉竹已经看过,自己也就大胆的伸出头来。
那红墙围着的夹道里,除了那清清冷冷的月光,可不是什么也没有。这才欢喜的抚着自己的心口说道:“小主,你果然是听错了,哪里有什么人,可是把我吓着了。这下子什么也没有我就放心了。”
林翠微听兰泽也这样说说,也探出头来要看,可是这一看不要紧,眼前的一切却把林翠微吓坏了。
一个蓬头垢面看不清相面目的老妇人忽然出现在门前!
但见眼前这人衣衫破烂不堪,披头散发,更兼得一股子臭味,三分像人七分只怕更像是鬼!
更恐怖的是这个老妇人的眼睛,月光之下竟似乎幽幽的发着绿油油的光!那眼神里全是仇恨!
那种眼神林翠微觉得害怕,这名老妇人似乎特别讨厌自己,恨不得吃了自己,林翠微害怕的想躲进门来,就在林翠微伸手模门的时候,这名老妇人早已经伸出手来一把感受如柴的胳膊掐住了林翠微的脖子。
林翠微觉得老妇人手上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虽然这般瘦小可是却是臂力无穷,让自己挣月兑不开。
更恐怖的是那名老妇人还在咿咿呀呀,可是张开的嘴巴里却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这名妇人的舌头早已经被割掉了!
那空荡荡的黑洞一样的嘴巴里发出一种鬼魅一样的叫声,深夜听来令人毛发悚立!
林翠微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呼吸,极力想挣月兑开去,无奈这个老妇人力气甚大,喊不出睁不开。
“放开我们小主!放开我们小主!”
“来人啊!救命啊!”
冉竹跟兰泽先是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再看那名老妇人掐住了自己小主的脖子,自己小主早已经被憋得脸色通红,这老妇人还在用力,哪里还顾得上害怕。早就一下子上前,一边呼喊,一边使劲的掰扯这名老妇的手。
眼看着林翠微的脸上青色的筋脉都显现了出来,喘息之声越来越急!
就在主仆三人乱作一团,六神无主的时候,忽然一个男子抢上前来一把抓住了这老妇人的手。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