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落来了。
孟二太太和滕元娘还没说几句话,陆落就带着她的丫鬟倚竹,到了滕家。
陆落已经出了孝期,穿着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月白色澜裙;头上的银发高高堆砌,云鬟嵯峨,插了支翡翠簪子,似盈盈流转中翠芒。
孟二太太微愣。
她听说过陆落是银发玄女,还以为陆落跟道姑一样,素净简朴,苍老呆板。
没想到,陆落这么奢华妩媚,银发丝毫不影响她少女的柔美,反而添了些异样的风情。
孟二太太深感意外。她多次听说“银发玄女”,还以为对方跟怪人差不多,现在看来,陆落一点也不怪。
她真的像个仙女,美丽端庄,妩媚肃穆,叫人心生向往,又不敢亵渎。
“东家。”滕元娘那厢已经站了起来,出来迎接陆落。
<滕元娘快步走到了陆落跟前,同陆落耳语几句。
陆落就进了中堂。
孟二太太被陆落的气势逼得心头一紧,莫名有些发虚。
她丈夫告诉她说,陆落不过是浪得虚名,没有真本事,又是个小姑娘,不足为惧。
现在,孟二太太却怀疑了她丈夫的话,她心下恐惧,像是亵渎了神明那般的恐惧。
“二太太,我是陆五娘,幸会。”陆落笑道。
陆落态度温和。
孟二太太定了定的心神,就跟陆落见礼。片刻才恢复了从容,笑容里贞静温柔。
三个人坐下,滕元娘的妹妹重新给陆落端了杯茶。
陆落不像孟二太太嫌弃这茶盏有油污,她端起来就喝,让孟二太太惊觉陆落会来事。
这盏茶,孟二太太是不敢喝的。
“你们方才聊什么,我没有打搅吧?”陆落笑问,“我是听闻滕太太生病,过来瞧瞧她。”
“没聊什么,就是二太太说。要送我两个使唤的丫鬟。我不敢当。”滕元娘如实道。
孟二太太想阻拦,心想滕元娘也太没有成算,这话不应该告诉陆落。
滕元娘这么说了,孟二太太什么意图。陆落不就全明白了吗?
无缘无故送丫鬟。肯定是要巴结滕元娘的。
陆落心中只怕会有防备。滕元娘哪怕想走也不太容易了。
孟二太太料定滕元娘肯定愿意走,因为孟家会给更高的价。
孟二太太深感出师不利,滕元娘太没用了。毁了她的计划。
“这么好?”陆落笑道,“不过,二太太用惯的丫鬟,的确是不太好要过来。二太太若是真有心,赏几两银子,让元娘自己去买丫鬟就是了。”
“这就更不敢当了。”滕元娘笑道。
她们俩一唱一和,言语中的异样,孟二太太哪里听不出来?
孟二太太尴尬笑了笑。
陆落来了,孟二太太就失了先机,什么话都不适合再谈了。
她悻悻敷衍几句,准备要走了。
“最近不忙吧?”陆落又问滕元娘,当着孟二太太的面,“我好些日子没去染坊了。”
孟二太太听到这话,心想时机又有了,就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既然问到了忙不忙,孟二太太也是可以趁机再挑拨几句,让陆落和滕元娘的矛盾加大。
至少要让滕元娘知道:陆落给她的月例太少,又对又太苛刻了。
“还好。”滕元娘笑道。
孟二太太瞅准了空隙,插嘴道:“陆姑娘,我说句见外的话,您染坊应该多请几位场头师父。”
“这话何意?”陆落微笑,转颐看着孟二太太。
滕元娘也瞧着她。
孟二太太心中澄亮,道:“我听陆姑娘的意思,竟是不怎么管染坊,那陆姑娘可知道元娘每个月都没得歇息?”
说罢,孟二太太淡笑,看着陆落。
不成想,她在陆落脸上,没有瞧见她意料中的吃惊,更没有看到陆落的忐忑不安;而滕元娘,更是表情淡然,静静含笑。
她们之间好似有什么默契。
“这个,我知道啊。”陆落笑道。
孟二太太又是一愣。
知道?
那么,就是把滕元娘当牲口使唤得理所当然吗?
滕元娘的怨气该有多大啊!
孟二太太又转眼看了眼滕元娘。
而滕元娘的眼神,平静怡然,对陆落依旧保持着她的恭敬。
孟二太太这就不懂了。
怎么可能没怨气?
陆落的态度,不是对滕元娘的轻视吗?滕元娘又不是陆家的丫鬟,怎么能如此忍气吞声?
孟二太太搞不懂,她好似哪里遗漏掉了,故而更加努力,试图把她们俩之间的这点默契挑拨开。让她们出现惊惶,孟二太太才更容易把握。
“陆姑娘,您别怪我多嘴,场头大师傅可不是下人,能随意使唤。”孟二太太道,“就像我们家的场头大师傅,每个月三天的假,月例银子四十两。”
说罢,孟二太太唇角微翘,目光斜睨滕元娘和陆落。
既然休息打动不了滕元娘,那么银子总可以吧?
滕元娘那么穷,她肯定更在意银子。
孟二太太早就打听过,滕元娘每个月的月例银子才三十两。
陆落一个月赚的,比孟家所有铺子加起来都多,却只给滕元娘三十两,滕元娘肯定会不满意。
滕元娘这么有名气,孟家是打算用五十两月例银子聘请她的。
一个月多二十两银子,一年就是多二百四十两。
像滕元娘这样的家庭,二十两银子能应付半年的吃喝。
这算是极大的诱惑了!
物不平则鸣,滕元娘这么大的能耐,肯定不甘月例比旁人少。
孟二太太简单的炫耀,带着浓浓的挑拨。
“那挺好的啊。”陆落继续道,语气波澜不惊。
滕元娘也不语。
她们仍是那副模样,隐约似看戏,让孟二太太模不着头脑。
孟二太太也不想把话说得太过分,可挑拨了半晌没动静,她就急了。
她一着急,脑子就不灵光了。
她居然问滕元娘:“滕姑娘,你在陆家的染坊那么忙死忙活,一个月才多少月例?”
她知道是三十两,比孟家的少了十两。
十两啊,对于滕家来说,也是一笔大钱吧?
孟二太太心中得意,端起了茶盏,想挡住自己唇角的微笑。
“不多,才一百两。”滕元娘笑道。
孟二太太手里的茶盏倏然就掉了,茶水全撒在裙子上,淌了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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