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人有令?!
哈哈哈,殷实无声的仰天大笑。
谁说楚光耀傻?谁说楚光耀笨?事不临头,他又怎么能想到自己守了好几年的,一个看似没有主见、人云亦云的墙头草,疾风暴雨来临的前夕突然挺直了腰杆,在关键性的一场战役中试图发挥关键性的作用。
这样的人,才真正称得上老奸巨猾,他欺骗了所有人,包括自己。
殷实抬眼看看天上的太阳,时辰距离粮饷入库越来越近,如此一来,他预谋已久的、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还是那样完美无缺,只是,到头来竟然没有一个执行者了。
柔和的光线下,殷实眯起一双苦涩的眼睛,浑身上下的血液急速运转,紧急关头,自己该怎么办呢?
放弃这次行动,以后再寻找机会图谋大计?还是破釜沉舟,豁出去自己潜伏五年的一切,促成三皇子的大业?
怎么办?
殷实左右为难了。
“去去去,快点散开,再在这里闹事,就把你们抓起来!”眼看越聚越多的百姓,城墙上的士兵急了,他甚至抓过身边一个士兵手里的弓箭,拉弓搭箭,左右晃动,对住了城门边拥挤的人群。
城门下的士兵也挥舞着手中的长枪短剑,极力驱散身边的人群。
反复几次后,围堵的百姓眼看根本无法出城,也就不再坚持了,三三两两咒骂着离开了。
不一会的功夫。城门口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殷实骑着马,跟随离开的人群向城内走去。
突然,他心里产生了一股疑惑。
今天原定应该还有一支车队入城才对。楚光耀为什么这么急急的提前封城了呢?
难道他还有别的安排么?
想及此,殷实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懊恼和轻率!他必须马上知道目前事情究竟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经过家门口的时候,他弃马步行,急匆匆赶到了县衙。
县衙内,所有的衙役已经整装待发了。
楚光耀罕见地站在院子里,一身新嘎嘎笔挺的朝服,衬着他那张下巴刮得青溜溜的白脸。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姿勃发。
这个瞬间,殷实恍然大悟,尽管洛邑县令只是一个七品小官。但是能稳坐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左右逢源、上下通吃,常年屹立不倒的人,怎么可能是傻瓜呢。
算来算去。真正的傻瓜里。怕是他最傻了吧。
“大人,我刚听到消息,城门已经封了,最后一批粮饷怎么入城呢?”不管如何,殷实还要老老实实尽他现在的本分,越吃惊越能体现他的诚实度。
楚
光耀既然背着他,他当然要作出相对应的姿态,才不辜负县令大人的一片“苦心”。
“师爷不必惊慌。今日丑时,靖王爷调派他的随行卫队。连夜赶路,已将粮饷运入城中。”楚光耀处之泰然,早先遇到事情总是左右问计的仓促模样荡然无存。
殷实低下头,拱手拜了又拜:“佩服佩服,老爷果真睿智过人!”
可是他的心里,却咬牙切齿的恨:“蠢货!你的自作聪明坏了三皇子的大计!”
他想起了上次进京面见三皇子时,那时三皇子为了扳倒反对他的人,制造了一起中毒事件。
在他终于等到三皇子召见的时候,密谋的就是靖仇粮饷的问题。
可惜啊可惜,三皇子遇见一个愚不可及的老丈人,居然在关键时刻主动和自己的对头合作,成为三皇子完美计划的终结者,也可能成为三皇子终身大业的终结者。
殷实的内心发生了急剧的变化,经历过大风大浪,最后在小河沟里翻船,他觉得憋气和忍无可忍。
歪曲的行道他必须要纠正过来。
他低垂的眼睛瞥向了县衙的左侧,那里,是县衙的茅厕。
“哎呀,”殷实捂着肚子轻喊了一声。
楚光耀嘲笑地看了一眼:“又肚子疼了?”
他的这个手下,才华横溢,文采出众,可惜是个拿不出手、糊不上墙的酸秀才,自从投靠他之后,但凡遇见刀光剑影的事,就会心慌、肚子疼,比他一个纯纯粹粹的文人还胆小。
“去去去,蹲了茅厕回家吧,反正今天衙门不会有事了。”楚光耀挥挥手,向一边撵着殷实。
午时将至,洛邑城内的谷仓街里三层、外三层被围的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一年一度的粮饷入仓仪式就要街口的谷神庙举行了。
相传谷神庙是凤汐国建国后的第一位皇帝和皇后省下三年一切节日的例银所建,庙内供奉着谷神后稷的金身,为了保佑五谷丰登、风调雨顺。
从那以后,作为天下粮仓的洛邑县城每年都要举办盛达的谷物入仓仪式。
今年的仪式,在百姓看来,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但是在某些人的眼里,却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羿景宸、楚光耀、各地押送粮饷的士兵和洛邑县内的部分粮商、米铺的掌柜们,鱼贯涌入不大的谷神庙。
这座谷神庙,秉承了凤汐国历代君主节俭朴素的习惯,四四方方的小院内只搭建了一个戏台式的殿宇,内供金身谷神,端坐在以麦谷穗为底座的谷物台上,预示着谷物高产,永保丰收。
羿景宸独自一人上前三步,高举手中头柱祭祀高香,对着谷神拜了三拜,恭恭敬敬插入香炉之内,然后又后退三步,撩起前衣襟对跪倒在地,高声祈告:“请谷神保佑我凤汐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民和年丰、国运昌盛!”
说罢行三叩首礼。
在他身后,呼呼啦啦跪下了其余所有的人。跟着靖王祈祷叩拜。
就在这时,一道霞光穿透升腾缭绕的烟雾,笔直地照耀在羿景宸头顶。顺势而下,为他周身笼罩了一圈金色光芒,熠熠生辉。
在他之后几步的楚光耀惊异了,这难道就是天降祥瑞么?
不仅仅他,所有在场的人都私下交头接耳,议论着突然出现的吉兆,到底代表着什么!
耀眼光环之中。羿景宸双手合十,举在胸前,他凛冽的目光目不斜视。坚定地注视着谷神。
“谷神啊谷神,请保佑我一切顺利!”这一句话,羿景宸默默在心里念叨着,没人听见。他的衣袍之内环腰缠绕着一柄软剑。这是他从未外露的独门兵器“穿山甲”。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轻易不用。
他算计着,有些事情该发生了。
谷神庙殿宇后方,一圈围墙围成了这座庙的小院,因为被前面的大殿当着,成了这座庙的唯一死角。
就在羿景宸率领众人焚香祷告时,一个蒙面身影翻墙而过,落在了院墙之内的一个柴火垛前。
他小心谨慎地靠在柴火垛边。四处巡视一番,在确定周围没有一个人之后。轻手轻脚扒开一边的木柴,地面上赫然露出一个用一块圆木遮挡的洞口。
洞口向下不到一人高,他跳了进去,露出了上半截身子。这个人把推到一边的木柴垛挪到圆木盖上,然后蹲在洞里一点一点把圆木盖挪到了洞口之上,连带上面的木柴,不知不觉间又恢复了刚才的原貌。
在他蹲下的一边,斜向下有二十多阶台阶。蒙面人斜侧身顺着台阶向下移动,半盏茶的时间,他弯腰钻进了一条一人高宽阔的隧道。
这条隧道,走到一半的地方,出现了十个岔口,一共可以通向十个不同的地方。
岔口汇集处的地面上,一根粗粗的捻线分成十股,沿着十个岔口向里面狰狞地延伸。
每个岔口里面,还或多或少地又分出了几条,密密麻麻布满了地洞。
蒙面男人得意的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打火石、一把碎木屑和一根粗粗的蜡烛。
“刺啦刺啦”几个响声后,打火石摩擦产生出的火星引燃了碎木屑,又点燃了蒙面男人手中的蜡。
幽幽烛光中,蒙面男子看着地上的捻线,眼里闪过一抹狠毒的眼神。
他拿着烛火的手毫不犹豫地伸向了捻线。
“滋滋滋”捻线上冒着耀眼火花,像一条蜿蜒前行的蛇身,迅速向每个岔口的深处移动。
蒙面男子迅速转身,一路疾行,用最快的速度爬出了洞口。
当他探头钻出时,两柄闪亮的利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们?”蒙面人惊呆了,他隐秘所做的一切怎么可能被人发现呢?
片刻之后,他猖狂地吼叫着:“咱们一起见阎王吧!”
“可能么?”张晋在一边冷冷地说。
午时刚过,凤汐国今年征收的所有糙米、粟、小豆等堆满了50座粮仓,一年之内,凤汐国不惧任何狂风暴雨。
羿景宸亲手将最后一块刻有粮饷来源、入窖年月、授领粟官的职务和姓名的石砖放入窖内,以土密封,完成了今年的粮饷征缴。
就在商贾撤离,只剩下楚光耀之时,羿景宸脸色一变,怒声喝到:“来人,带上来!”
张晋带着十余名卫兵,押解一个蒙面人来到粮仓一侧的一个营帐内。
“怎么,听说你还奢想本王陪你一起去见阎王?”羿景宸轻蔑地一笑:“殷实殷大师爷,你未免狂妄之至了吧!”
“殷实?”楚光耀像被火烧一样蹦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话音未落,楚光耀窜到蒙面人前,一把拽下那人蒙在脸上的面纱!
不是殷实是谁?
楚光耀赫然倒退好几步,嘴角抖动,牙齿乱碰,语调颤抖:“怎么、怎么是你?”
殷实鄙视的眼神在他身上略作停留,就直接看向了羿景宸:“靖王爷怎么知道是我的?”
“是他告诉我的。”羿景宸手指楚光耀。
“什么意思?”殷实糊涂了,楚光耀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
“巧合,本王来了一段时间,有事没事的时候爱在街上瞎转悠,结果在谷仓街上每天都能发现几个挑土的人,沿街星星点点洒落的土沫,潮湿黏硬,一看就是新挖的。”羿景宸像和老朋友唠家常一样,徐徐道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时谷神庙正在翻修,有一些土不足为奇。”因为这些土就暴露了他的行踪,这让殷实无法接受。
“对,本来应该不足为奇的,可楚县令在向本王邀功时,告诉本王谷神庙挖出的土又恰好可以用来月兑土坯、建粮仓。”羿景宸哈哈一笑:“据楚县令说,这还是你殷师爷出的好主意。”
殷实脸色乌青,眼珠瞪得鸡蛋般大小,额头上青筋暴跳,满身的怒气火山喷发般射向楚光耀。
楚光耀吓得浑身乱颤,一**竟然做到了地上。
“啊,对了,楚县令,本王还忘了告诉你,这殷实么,其实是我三哥的得力干将。”
“什么?”楚光耀脑门上冒出了冷汗,眼前天旋地转。
殷实是三皇子的人?为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告诉他?
“不可能,不可能!”楚光耀慌乱地说,他不相信,这肯定是羿景宸的挑拨离间之计。
“不信啊?”羿景宸恢复了从前的轻佻和不羁,再度变得狐狸般机灵鬼怪。
“来人,带上来。”他靠坐在椅子上,一只脚高举着放在了桌案上。
门帘一挑,两个侍卫推搡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一边一个侍卫一抬脚,提到了那个男子的膝盖上,“扑通”一下,那个男人直挺挺跪在了地上。
“姚华,把你对本王说的话再对着楚大人和殷师爷说一遍。”羿景宸懒洋洋地说。
“是是是,小人马上说。”姚华急急如丧家之犬,生怕已经极度厌恶他的主人真的赶他出门。
“我是四年前认识殷师爷,不,不是,是殷实。”姚华忙改口:“三年前,楚县令知道我和殷实关系过密,又知道我线人的身份,就下令我调查殷实的过往是否可靠,这样一来,我就一直游走在赌庄、县衙、殷实、当时还有聚贤庄之间,靠买卖情报为生。”
“你调查我?”殷实呵斥了楚光耀,瞎眼了,他怎么能如此小看楚光耀了呢!
楚光耀自从知道他是三皇子的人后,又气又悔,苦不堪言。
“一个月前,我从赌庄听到风声,殷实雇佣了两个人在神神秘秘干一件事情,我就用钱收买了那两个干活的人,他们从头到尾全都告诉我了。”姚华毫无保留地全都说出来了。
“然后,楚大人上上月酒醉之后告诉我,想要知道洛邑县城的事,找到’福地‘的姚华就行。”羿景宸哈哈大笑截断了姚华的话。
姚华脸色一阵白一阵青,跪在那里无地自容。
“所以,是楚光耀让你找到了姚华,又抓到了我,对不对?”殷实终于弄明白了自己暴露的缘由了。
“对,”羿景宸打了一个响指,“你说,本王不感谢楚大人行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