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后,陈卓英每每想起这个瞬间都有种不寒而栗之感,那一刻他几乎以为就要失去静殊。而那些旁观的将士,在后来的岁月里,每每谈及到曾经的军长小姐李静殊,在惊诧后怕之余,却都会纷纷伸出个大拇指,赞扬佩服一番。
这是为了什么呢?就在于那一瞬间,静殊的临危一枪。
如此镇定,如此快速。
其实,静殊在后来回想的时候,心情是庆幸的。她庆幸在离家之时,带上了父亲送给她的那把小手枪,也庆幸在来前线之前,把手枪揣在口袋里,正是这些庆幸救了她一命。
另外一点,穿越到这异世之后,她的听力和行动力似乎都变得异于常人,清透迅速的令人惊叹。在那生死瞬间,这种快速的反应能力也算是救她的大功臣。
总之,她赶在那人开枪之前率先打中他的手臂,以至于那人的枪口出现偏差,子弹没有打中她的头部,生生擦过她的脸颊而过。
一切几乎都在这电光火石间发生,在静殊的枪声之后,伴随着不知谁又补的两枪,那帐篷口处被静殊击中手臂的高胖之人刹那间停住了干嚎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陈卓英目视着尸体,眼神幽深无底,半晌后,一抹淡淡的不忍从他眉间一闪而过,他挥了挥手示意拉下去。
士兵拖着那人的尸体出了营帐,帐内还残留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飘荡在空气中。众卫官都有些惊魂未定,如今想来更是后怕的紧。纷纷一并脚跟,敬礼检讨道:“小人失职。请长官责罚。”
陈卓英眉头轻皱:“先下去吧,各方面警备加强。不要再出现任何乱子。”
众人听命下去,走前纷纷向静殊站立的方向一望,眼神中夹杂着惊诧与惊恐。惊诧的是,他们这些在长官跟前行走的大都知道这位李医生军长小姐的身份,这会儿真真感叹虎父无犬女,一般富家小姐谁会拿着手枪在身畔?谁会在镇定开枪后还能稳稳的站在那里,没有半点害怕之状?然而,让人惊恐的也是她的身份,大家都不敢想若是这位李小姐出事了大家会遭遇什么。堂堂军长小姐在他们眼皮底下出了意外,他们受多大的处分都不为过。
陈卓英等众卫官离去,这才慢慢转身望向屹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静殊。没有人知道他内心已经波涛汹涌,他是什么时候反应过来,什么时候一跃而起的,现在通通都已经回忆不起来。他只知道在望到那被俘之人栽倒在地,而静殊还稳稳不动的那一刻,他的心才从颤抖中抽出一缕稳定。
静殊静静地呆立在原地,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没有意识。陈卓英轻微皱眉唤她一声:“静殊~”
可是,没有回应。
陈卓英心里闪过异样,下一秒已经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神情肃穆道:“你怎么了?”他亲眼看见的她明明没有受伤。可这……
然而,话未说完,已经有手枪“吧嗒”落地的声音传来。面前伊人摇摇晃晃了两下,终于向前方栽去……
“静殊!”
陈卓英矫健的身影。在她倒下去之前已经把她拦空抱住……
静殊眼神再次恢复清明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陈卓英的怀里。他坚毅的唇角紧抿着,脸色铁青,眼神露着痛楚,身侧蹲在身边的还有一个人,是一样带着焦急神色的院长。
陈卓英看着她醒过来,神色一震,眼含激动道:“静殊,你醒了……”
静殊只觉得太阳穴直跳,左脸颊火辣辣的痛感,冲击着她的神经,似乎是刚才被弹头冲的,她‘呲’地一声吃痛地轻抚了下,才望向那张近在咫尺的急切地脸庞,道:“卓英?”
陈卓英沉声答道:“是我。你总算醒了……”
静殊抚了抚额头,道:“我晕倒了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记忆只到……我打那人了一枪。”
陈卓英颔首,眼含痛惜,沉声道:“是被吓着了,都怨我。”
静殊微微摇摇头:“谁会料到那人会忽然夺枪呢,对了,那人怎么样,我只打伤他的手臂。”
陈卓英眼光微暗,和陈其芳对视一眼,只是道:“已经拉下去了,不要关心这个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陈其芳也问:“脑袋痛不痛?”
静殊微微一苦笑:“是有些痛,大概真是吓着了。我从来没想到会开枪打人。”说着,向地下搜寻了片刻,道:“我的那把枪呢?”
陈其芳把躺在地上的一把银灰色精巧手枪拿过来,交给她,道:“能不吓着吗?那生死一瞬间,几乎令我心悸发作,更何况你这一个小姑娘。”说着,微微叹一口气。
静殊接过手枪,摩挲了下,叹口气道:“从来没想过,我竟然会用得上它。”又解释道:“这还是上次在东郊出意外后,我父亲给我让我防身的,没想到竟派上用场了。”说完,又说了句:“想来真是没出息,竟然吓成这样。”
陈其芳接话道:“都会用枪了,还算没出息吗,你这小丫头真是把我惊着了。”
说罢,和静殊相对轻轻一笑。
只有陈卓英笑不出来,他脸色沉郁,定定地望着静殊的双眸,心里已是冰冷一片。这已经是第二次!加上早前在广州东郊的那次遇袭,他竟让心爱之人两次在他面前犯险……浩森说的对,他果然是没资格陪在她身边的,他连她的安全都保证不了!
静殊感觉到一丝异样,陈卓英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紧紧揽着她,让她有点透不过气。她轻声道:“卓英?”
陈其芳望着陈卓英,心里传来一声叹息,关于这些年轻人的纠葛,他不是没有一点知觉。他也曾年轻过,这些纠缠的青葱岁月,他不便苛责什么。他只是出声道:“卓英,让静殊站起来试试。”
静殊也随着他的话点了点头,示意陈卓英松开他的手。
然而,陈卓英却仍抱着她未动,双臂死死地箍着她,似乎还有些颤抖,静殊疑问地瞧了他一眼,见他神情肃穆,又带着些哀痛,心里有些了然,不禁道:“卓英,你瞧,我没事。”声音加了些柔和安定。
他的沉默,让静殊心中微微泛酸,一瞬间似乎很多旧事冲进脑袋闹得她头疼,她微微皱了下眉,不欲再多想。陈卓英心事太重,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因为浩森的关系,她已经很少主动关心他,这会儿他眼神凝重大概又是在自责,静殊微微唤他:“卓英说句话好么?”
陈卓英终于接了她一句:“恩。”
愿意说话就好,静殊微微呼出口气,轻声道:“让我先站起来好么?”
陈其芳也在一旁道:“先让她站起来,我还要帮她看一下脸上的伤,小姑娘家家的,可别留下疤痕。”
陈卓英这才微微松开手臂,静殊向他一笑,正要扶着他的手站起来,就听到外面出现一阵骚动,似乎有车辆的声音乍然而至,接着有一队人人步履沉重地向帐营方向而来。
静殊和陈其芳皆对视一眼,望向陈卓英。
陈卓英道:“大概是浩森回来了。”
应着他的话,果然有人刷的一声撩开大帐,一进帐口就大声道:“卓英,果然如我们所料,是闽军乔其那边搞的鬼……”
然而,下一秒,那人猛然顿住口,望向帐营一侧望去:“怎么了这是……”待看到陈卓英怀中的人更是双眼微睁,惊道:“静殊!”
远处微黄的灯光下坐着一个人,清俊侧影,让静殊心里一暖,不由得出声唤道:“浩森。”
那人听到唤声立刻转过头,下一秒已经起身紧走几步来至榻前,道:“静殊,你醒了。”
明亮而焦灼的目光落在静殊脸上,让她有一瞬间的清醒,她微微一笑:“我睡了很久吗,浩森,你不去忙吗?”。
徐浩森俯身蹲下,脸上终于浮出一缕意味不明的微笑,道:“没事,战事已了,剩下的都交给卓英去办了。”
静殊望着他的神色,心里传出一丝无奈,她撑着坐起来,出声道:“你还在生气吗?这原本也不是卓英的错,这只是一个意外。”她想起他刚回来那会儿见到她受伤时的惊讶、震怒以及对陈卓英的苛责。
徐浩森眼神微微放冷,他站起来坐到榻上,轻轻揽住她,道:“我知道。”他知道这只是个意外,知道这件事不应该苛责卓英,但怎奈心里总有一股发泄不出的怒气,他脑中总会闪现处进入帐口那一个刻时陈卓英紧揽着静殊的手臂,这手臂让他窝火。
静殊轻抚了下左脸颊的纱布,轻声道:“你说会不会留疤痕呢?”她想转移下浩森的注意力。
果然浩森把目光复又投向她,拉过她抚上脸颊的手,道:“陈院长说了,不让用手触模。”说完,又安慰她道:“放心,会没事的,不会有疤痕的。”
静殊心神一转,微微笑道:“如果有疤痕怎么办?你还要娶我吗?”。
浩森眼神一闪,轻笑道:“怎么?要试探我吗?”。
静殊轻笑:“是啊。快回答。”
浩森叹口气,紧紧揽住她道:“当然,这一生你都逃不掉的。就算是个丑八怪我也喜欢你。”
静殊半躺在他怀里,听着耳畔的甜言蜜语,心地深处却微微拂过一丝不安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