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点,尤希的电话把我从睡梦中硬拽起来:“古小烟,给我马上起床,半个钟头后我过去接你。”
白色运动装,白色跑鞋,再把头发梳成一个高高的辫子。
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突然想到路小曼,那天去见心理医生,她就是这身装扮。
绑匪依然没跟方原联系,路小曼也毫无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罗天说路小曼或许已遭遇不测,现在想起这句话直教我浑身哆嗦,倘若把这宗绑架案跟甄佑宏等人的案件联系在一起,事情就变得复杂而可怕了,绑匪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赎金,而是杀死路小曼。
为什么绑架路小曼?如罗天所言,路小曼并未有钱到让人绑架的地步,绑匪应该算好了方原拿不出那么多钱,到时候便以交不出赎金为由顺理成章地撕票,只是……没想到方原筹够100万元。上有政策下有对策,W@绑匪索性鱼和熊掌兼得,拿到钱以后拒不承认。
如果事情如此,路小曼岂不是……
罗天早已想到这一点吧?否则他不会说路小曼或许已遭遇不测。
可是……不对,如果绑匪事先算好方原拿不出赎金,那么垃圾桶底部被凿空又怎么解释?
尤希的电话将我从恍惚中拉了回来,她已经抵达我家楼下了。
让我意外的是,高烨、张静风和尤美都在,他们开了一辆崭新的私家车。
“这辆车怎么样?”尤希指着车子道,她把短发染成玫瑰红,黑色的吊带裙勾勒出苗条的曲线,蹬一双黑色的运动鞋,似乎更加“非主流”了。
“你买的?”我有些诧异。
“不是,是高烨昨天买的,我亲自挑的,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嗯,确实不错。”我仔细打量着,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这辆车是高烨昨天才买的?而方原前天交的赎金,难道……
“还是小希魅力大呀,一说要爬山,高烨就买车。”张静风打趣说。
“说什么呢,高烨才不是为了我买车的,他说要去爬山的话,自己开车比较方便,是吧?”尤希歪着脑袋问高烨。
“是啊,早就想买车了,这次凑巧而已。以后不管去哪儿都方便,下次再有什么活动尽管叫我,我给你们当免费司机。”
“应该是给小希当护花使者吧?”尤美笑着调侃。
“哎呀,姐姐,你怎么也欺负我。”
“这辆车很贵吧?”我冷不防地问了高烨一句。
“还好,不到30万元。对了,小烟,怎么没把罗天叫上?”
“哦,他没时间,这两天在调查一宗绑架案,被绑架的是路小曼。”
话音落下的同时,高烨和张静风噤了声,并极有默契地通过室内倒车镜对视一眼。
这一切,我尽收眼里。
尤美眨巴着眼睛问:“路小曼是谁?”
尤希抢先回答:“小烟的上司,被人绑架了,绑匪已经拿到赎金却不承认,还说要撕票。小烟,罗天还没查出线索吗?”。
我本来打算说“还没有”,但想了想便说:“已经有线索了,相信很快就能揭开绑匪的真面目。”
之后,高烨和张静风几乎没怎么说话,显得心不在焉,直到车停在大福山的山脚下,他们才恢复了原先的谈笑风生。
尤希将两个大背包从车里拿下来,让张静风和尤美乘缆车到山顶,顺便把行李带上去。但尤美不乐意,非要步行,有些伤感地说:“难得爬一次山,以后再想爬,只怕也没有机会了。”
听着尤美的话,大家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见状,尤美打起圆场鼓笑了起来:“别这样,爬到山顶我还是可以的。静风,你说对吧?”
张静风立即附和着:“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他的话中带着几许无奈。说完,他扛起一个背包,牵着尤美的手迈出了爬山的步伐。
无来由地,想起尤美那句誓言:我们说好死也要在一起。
也许,这就是命吧!——
5尤美的身体显然吃不消,走一段歇一段,虚弱得让人心疼。
张静风比她稍微好一些,但也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到了山顶,大伙儿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累得满头大汗。
半晌,高烨拿出一块碎花棉布铺在地上,又拿出一些饼干、面包、饮料等,笑着说:“干脆咱们就在这儿吃午餐吧。”
尤希则哭丧着脸,用毛巾轻轻擦拭尤美额头的汗珠,满是歉意地说:“早知道就不爬山了……老妈知道了非骂死我不可。”
尤美柔声安慰:“傻瓜,我又没事,当锻炼身体嘛。你看这儿的空气多好啊!”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挺弱的。说话间,尤美坐了起来,靠着张静风的背。
周末的山顶上很多游客,热闹得很。
高烨和张静风坐到一起,一边吃水果,一边不着边际地聊天。
聊着聊着,高烨忽然问:“静全现在怎么样了?”
张静风叹道:“还坐着轮椅,不过他现在能够生活自理了,心情也比较开朗,对修理摩托车情有独钟,跟朋友合伙开了一家车行。过阵子就是他的生日,昨天我把那位朋友的股份全部买下来了,打算等生日那天给他一个惊喜,反正我留着钱也没用,而且我一走,爸妈就全靠他照顾了。”
高烨打开一瓶可乐递给张静风:“生日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啊!说起来,差不多有七八年没见静全了,那阵子就像活在地狱,现在想想,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还好什么都过去了。”
张静风轻轻一声:“是啊,都过去了。”他将可乐放在一边,打开易拉罐的百威啤酒,“难得一起出来爬山,咱们喝酒。”
喝了几口酒,张静风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小希是个好女孩,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高烨愣了下,随即笑着:“放心吧,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的。”
“希望如此。”
霎时间,我的心里乱糟糟的,高烨昨天买了一辆新车,张静风昨天为他弟弟买下朋友的全部股份,为什么都是在昨天?难道他们俩合伙绑架了路小曼?
“对了,你们有谁懂股票吗?”。我拿起一个苹果,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高烨和张静风。
“你想炒股?”尤希睁大眼睛看我。
“是啊。”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已经辞职了,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所以就想……”
“我从没炒过股,帮不了你。”尤希耸耸肩膀。
“我也不太懂,主要是没时间研究这个,你呢?”高烨转头问张静风。
“懂一点,以前没事的时候买着玩。那玩意儿跟赌博一样,陷进去了很难再出来,我劝你还是别碰,真的。”张静风对我说。
“其实我也知道,可是……”我佯装长叹一声,“我舅舅前几天检查患了胆结石,务必做手术,可是他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我们家也没办法……高烨,你有朋友在G市哪家医院上班吗?麻烦你……”
话音未落,尤希一把将我拖了起来,让我陪她上洗手间。
“小烟,你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们?”尤希拉着我走得很快,语气不悦。
“没有啊,我怎么会怀疑你们呢?”
“别装了,什么你舅舅患了胆结石,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你有个舅舅?还说想炒股,你真虚伪,在我面前都这样,亏我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拐弯抹角地试探高烨和张静风,就因为他们是当年校园暴力的受害者,所以你怀疑他们。”
“不是,你听我说……”我张嘴欲言。
“小烟,高烨不可能会杀人的!”尤希打断我的话,情绪有些激动,“你是不是听信江美蓉的话,也认定她女儿的手术失败是高烨故意的?好,我敢以人格担保,高烨绝不是那种人,手术失败他比任何人都难受。张静风更不可能杀人,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你没跟他接触过,不了解他,他真的是一个好人,好得让我感动。请你相信我,也相信他们,好吗?”。
面对尤希这股认真劲,很多想说的话到了嘴边我又咽了回去。她说张静风是个好人,只因为张静风对她姐姐很好,可她并没有想过,正因为张静风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才更有杀人的可能。而高烨,尤希以人格为他辩护,难道不是因为对他动了真心?我不禁为尤希担心起来,倘若有一天真的证明高烨就是凶手,她该怎样面对这个现实?但我知道,不管说什么尤希也听不进去了,陷于热恋的女子没有一个是理智的。我强装笑脸,亲热地揽住尤希的肩膀,说道:“你想多了,我根本没有怀疑高烨和张静风,我又不是警察,哪能随便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呢?我是真的想买股票,我舅舅患了胆结石也是千真万确的事,我怎么会诅咒自己的舅舅呢,对不对?”
尤希半信半疑地看着我:“真的?”
我举起右手作发誓状:“当然是真的!尤希,你跟高烨发展得怎么样了?说来听听。”
尤希红了脸:“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还是说说你吧,辞职后有何打算?”
这话儿把我问住了,我只好耸耸肩说道:“走一步算一步了,不是还有医院那份兼职吗?加上给老太太做保姆的兼职,暂时就这样,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说起老太太,我心里暖烘烘的,虽然为了补习英语每天睡眠不够,可是老太太对我很好,从不把我当钟点工看待,每次到她那儿,她都会熬好一碗老火靓汤等着我,而且她的住处自始至终收拾得十分干净,衣服也叠得整整齐齐,我跟她说这些活儿让我做,否则我拿那么高的工资心里不安。老太太便笑呵呵地说,只要我每天陪她聊聊天,跟她一起学英语,她就很开心了,还说那些粗活不能让我干,因为我是富贵命,有朝一日会嫁入豪门。
想着老太太的话,我忍俊不禁,嫁入豪门是阿薇的梦想,我可没那个命,指望罗天能成为富豪,估计下辈子也没戏。
正想着,一个黑色的“圆球”向我们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撞在尤希的膝盖,致使她惨叫着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几个小朋友一边朝我们跑来,一边说着“对不起”。
尤希气呼呼地说:“小心点啊,真是的!”说完,她一脚将“圆球”踢飞出去,定睛一看,那是一个不知装着何物的黑色塑胶袋。
就在这时,一团乌黑的毛发自塑胶袋里露了出来,伴随着塑胶袋被尤希踢起来,“圆球”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的刹那间,那一团毛发迎风飘舞。
一种莫名的诡异感自我心底油然升起。
好像是……人的头发。
只见“圆球”滚落在地,一个小朋友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抱起它准备继续玩耍。
说时迟,那时快,“哇”的一记哭声从小朋友的喉咙里闯了出来。
尤希脸色大变,箭步上前,她早已顾不上膝盖的疼痛了。
塑胶袋完全破裂了,当我看到里面那颗人头时,呼吸似乎瞬间停止了。
路小曼!那是路小曼!
一瞬间,我的耳边似乎响起她曾经对我说的话:“不知怎么回事,我从今天早上醒来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里慌得很,好像会在一瞬间失去所有。”
她真的失去了所有。
周围渐渐充斥着起伏不停的尖叫声,也围满了游客,我试着提胆上前,无奈腿如坠铅,连血液也似凝结了,想抬头却觉得手臂如灌了铅。
我宁愿这只是噩梦,而非现实。
可是,它偏偏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