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溪苽闻声抬头望去,只见楚凌风正以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紧紧攥紧手中那如银针般细小的定海神针。
她再朝四周望了望,果然前赴后继围上来一群又一群的虾兵蟹将、各宫嫔妃和诸多仙家。想来,该是上古神器剧烈颤动引来观望的好事者。
值得一提的,是人群中身披火红凤袍的幻珊,她面容依旧姣好,只是憔悴了许多,头顶配饰也不似从前艳丽。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她如此模样,大抵是没得到南宁绝的心。
想到这里,夏溪苽总归有些歉意,强扭的瓜不甜,虽说是互惠互利,但她这一生的婚姻,却因此受到了牵累。
然则人群中并没有南宁绝的身影,她莫不是独自前来,只为看这一场啼笑皆非的比武招亲吗?
许是夏溪苽目光中的探究意味太过浓厚,幻珊亦与她的眼神对上,杏眸中不知是什么情愫,没过多久,就转身离开了。
夏溪苽心中黯然,一旁趴在地的顾芳枫忽的喊道:“那是我们西海的宝贝,你们东海之人休要觊觎!”
她说着,也不顾及身形狼狈,艰难的匍匐上前,欲要夺回楚凌风手中的东西。
楚凌风当然不会答应,轻轻一个转身就避让开来,眼底生出嘲讽之意,“孤曾与顾兄好言相劝,将这定海神针借我一用,谁想最终却不欢而散。如今大公主亲手奉上如此大礼,倒令孤受宠若惊了。”
顾芳枫冷笑道:“上古神器拥半神之力,寻常人若不得西海心诀根本承受不住其强悍神力。你即便能硬撑着受下,但若没有心诀,怕是再好的宝贝也不过是根废铁,全无用处吧?”
她这话果真引得楚凌风深思,夏溪苽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围观者甚重,却大都止步于百米开外,修为尚可的,也在五十米后再难前行一步。
楚凌风修为深不可测,夏溪苽是亲眼见识过的,可她连顾靖言都斗不过,又为何半点压迫感全无,行动自如呢?
空气间猛然刮起一阵大风,似是无形的双手扼住顾芳枫的喉咙,她挣扎的吐出模糊不清的字词,楚凌风皱起剑眉,深邃的眸里是肃杀的味道,“心诀是什么?”
得,这就是这太子爷思考的结果?
夏溪苽哭笑不得,顾芳枫咬了咬牙,勉强道:“你不配知道。”
想不到顾芳枫还算是个有骨气的,夏溪苽不由对她有所改观,楚凌风已危险的眯起双眼,扼住她喉咙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所谓秘密,从来都是孤愿不愿意知晓,而非配与不配。”
顾芳枫这趟连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夏溪苽想以楚凌风的性子将她杀了也无不可能,只是西海大公主无故丧命东海,两家的梁子定是结大了。
思及此,夏溪苽正欲出手相救,顾芳枫却极是狰狞的笑着看向她,朱唇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你不妨……问问……她。”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楚凌风,夏溪苽修为虽是上仙品级,但长期处在这里却无半点不适,她又是西海出身,窥得西海心诀并不奇怪。
更何况,这小仙显然比顾芳枫容易问出答案。
打定主意,楚凌风收回掌风,只望着夏溪苽幽幽道:“心诀是什么?”
夏溪苽万万没想到顾芳枫这种时候还想着把她拖下水,想她方才还良心发现准备救她一命,少不得愤愤瞪她一眼。
摆在平时,她定将她知道的尽数泄露出来,然则她想破脑袋也没那劳什子心诀的印象。
余光瞥见楚凌风过分危险的目光,夏溪苽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脖子,轻车熟路的换上谄媚的笑容,“你别看我啊,我不知道的。”
楚凌风冷哼,“孤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
这简直强人所难嘛!
眼看着楚凌风缓缓抬起手掌,夏溪苽欲哭无泪,耳畔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仙子既已坦诚,殿下何苦为难?”
立于一旁看好戏的云衍笑了笑,漫步上前,不动声色的将夏溪苽护在身后。
楚凌风这才看见云衍竟亦在此,敛气抱拳道:“神君驾临西海,微臣未能远迎,莫要怪罪。”
云衍微微颔首算是见过,凉薄的眸子似有若无的落在倒地不起的顾芳枫身上,轻轻笑道:“殿下想要知晓心诀,并非西海之人不可。”
楚凌风难得摆低身份,恭敬道:“还望神君明示。”
“定海神针创立之初,不过是为了稳定四海。上古时期东海异变,众神合力造出此物,终使得洪水平静。自此,定海神针常年镇守于东海,奉为圣物。”
云衍顿了顿,看着楚凌风渐渐惊异的神情,淡淡道:“十五万年前,西海海水只涨不落,龙王拼尽全力无法镇压,适才找上东海请求借此物一用。”
听到这里,夏溪苽像是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插话道:“这么多年过去风波早该平息,东西却还在西海,别不是西海龙王舍不得,占为己有了吧?”
顾芳枫反驳道:“定海神针从来就是我们西海的东西,你休要胡说!”
夏溪苽朝她笑笑,“话是云衍神君说得,你是在质疑神君不成?”
顾芳枫气结,“你……”
夏溪苽白她一眼,便闻云衍接着道:“既是出自东海,殿下大可寻求东海龙王问上一问,定有所收获。”
“多谢神君赐教。”楚凌风抱拳行礼,余光却还是望着躲在云衍身后的夏溪苽,“不过家父游历九州多年,踪迹难以寻觅,微臣觉得此举未免舍近求远了。”
想不到都兜了大半个圈子还是绕回自己身上,夏溪苽被他看得背脊发凉,下意识就拽紧了云衍的衣袖。
他金丝缝纫的袖边触感柔滑,夏溪苽尚未意识有何不妥,云衍已侧头看她,薄唇微勾,笑意浅浅。
夏溪苽惊得急忙放开,面上腾出两朵红云,手足无措的望了望四周。
海波轻缓,鱼群缭绕,唯剩遍地掀动过的土壤证明着先时的动荡。
再好看的景,也不及他一星半点。
夏溪苽忍不住又用余光去瞟云衍,他不知何时转过头,望着楚凌风,漠道:“西海待小女儿素来刻薄,心诀是机密,她并不知晓。”
“夏溪苽为了心诀,使出狐媚手段勾引大哥,如何不知?”顾芳枫不甘道。
好在二人都不打算继续听她所言,楚凌风只道:“若不是知道心诀,夏溪苽修为不高,怎能承受住上古气息?”
在人间勤修苦练半年,快了别人不知道多少年的工夫晋升上仙,夏溪苽一直为自己的天赋异禀而感到沾沾自喜。
现下楚凌风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道出她修为不高,纵使和他相比事实的确如此,夏溪苽心头仍不是滋味。
就要上前辩驳一番,却被云衍拦下,淡淡道:“定海神针乃是上古神器,通了灵性自然识得故人。”
楚凌风不知云衍此言何意,只微微一拱手,道:“神君说得在理,您是上古神明转世,定海神针不敢冒犯并不奇怪。”
云衍见他没有明白,也不打算解释,只道:“两天后的比武招亲,我已传讯给他老人家,届时当会亲临。”
他日日寻找的父皇竟被云衍三言两语就请到了,楚凌风棱角分明的脸上明显闪过惊喜,告声“多谢”抬脚要走,转身之际却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顾芳枫。
眼底讥讽之色一瞬而逝,他笑道:“定海神针的身份已经明确,孤当感激大公主亲自奉还的美意。”
说着又朗声一笑,离开时朝远处的婢女吩咐道:“好生伺候西海贵客,莫要怠慢了。”
直到楚凌风彻底走远,婢女才终于感受不到定海神针的上古气息,大着胆子上前搀扶起顾芳枫。
顾芳枫受伤不轻,一时间无力反抗,临走前眼神仍旧死死瞪着夏溪苽不放。
夏溪苽自是不干,亦恶狠狠的瞪回去。
二人就这么在眼神交战中,无形的硝烟弥漫,最后止于云衍之口。
他道:“等一下。”
虽然传言都到云衍神君是个性情寡淡,温柔可亲的上神,但一众婢女一来承受不住神力的无形压迫,二来心存着对神君满满的敬畏之情,当下吓得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云衍却不看她们,只将眸光缓缓落到顾芳枫身上,极是柔和的抬起他修长的手,莹莹金光便化作星芒点点,飘至她脖间。
顾芳枫猜不透云衍此举何意,周身伤口血流不止,少了婢女搀扶根本站不住脚。此刻,亦只是不做任何反抗的接受。
她同其他仙家一样,对云衍素来崇拜而尊敬,是以如现在这般直视着这样一位上神,她亦如同其他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满心悸动。
海水为幕,一袭白衣着身,绝世的容颜下他周身浅光莹莹,无论是谁,都会情不自禁的痴迷。
顾芳枫有些天马行空的出神,云衍终是开口,嗓音如流水般悦耳,却又异常残忍得替她下了判词:
“偷到上古神器,蓄意残害同僚,多次口出恶言,理当罪无可恕。然则彩辰仙子既已求情,吾只剥夺汝说话权利。盼汝从此谨言慎行,潜心修炼,今日之失,切莫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