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的一刹那,云楚只觉得旭日东升,万丈光芒,刺得令她睁不开眼睛。
原来,她并没有瞎,只是身处于黑暗中罢了。
凤流年站在门口,手还保持着开门的动作,举在半空,他一身浅蓝色的长衫,沾着泥点子,眼眸中含着焦急,只是在见到她的一刹那,眼里变成了显而易见的失而复得的喜悦。
“阿楚。”
云楚稍稍掩着眼睛,“我这是哪里?”
凤流年快步向她走来,心不在焉,“这是尚京一处荒废的宅邸的地下室——你怎么样?”
“好像这次没什么事。”云楚活动了一下筋骨,轻笑重复,“是真的没有事。”
凤流年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来,像是稀世珍宝那般拥在怀里,云楚本欲拒绝,却在碰到对方的一刹那,莫名地闭上了嘴。
他在颤抖。
“我们走吧,沂水该找我们了。”
“好。”凤流年紧紧抱着她,飞快地走出门去,离开的瞬间,云楚的目光落在床的边缘,那边有一个不属于她和凤流年留下的凹陷,证实之前有人子在上面坐过,云楚垂下眸子,掩去脸上一片深思。
师父,徒儿等着。
此刻,云熙牵着肉骨头在医馆大门前已经蹲了一个下午了,小小的身体在太阳底下孤零零的,显得有些落寞可怜,身边的肉骨头吐着舌头,时不时地舌忝他两口,然后懒洋洋地趴在一旁睡觉,丢下小云熙一人在门口等着。
云楚快要被对方一双受伤的小可怜的眼神看得一腔柔情都融化了,好似自己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她莫名地紧了紧挂在凤流年脖子上的两条胳膊,向对方的怀里靠了靠,顺带将自己的头埋进了凤流年的胸膛里。
云熙原本发亮的眼睛又暗了下去。
凤流年抱着云楚,目不斜视地从他的身边经过,云熙赶忙踹了一脚还在睡觉流口水的肉骨头,像一根小尾巴一样跟在凤流年的身后。
凤流年皱了皱眉,他一点也不希望云家的人此刻来打扰她,只是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去阻止云熙。
穿过大堂,刚好沂水端着一锅糖醋排骨出来,正要往这边送,看着这阵仗,她眨眨眼,“咦,你们出去了?”
凤流年扫了一眼对方的锅,淡淡地说,“阿楚现在不能吃油腻的东西。”
“哦!”沂水模模脑袋,讪讪地回答,她一向是有些怕凤流年的,再加上见过霍子燕的事情瞒着他们,心里有些虚。
“谁说不能吃的,可以的。”云楚立马抬头抗议。
“这次不行。”
“可这次我没事啊!”
凤流年直径往屋里走去,关上门,隔绝了云楚与糖醋排骨的联系,“你若是实在想吃,我等一下做给你吃。”
云楚狐疑地说道,“不是有现成的吗?干嘛要重做?”
“……”凤流年闷闷地说,“她的手艺没我的好。”
“……”他什么时候会在意这个,云楚撇撇嘴,“那也不能浪费了,现在的排骨多贵啊!”
“不是还有条狗吗?再不济云熙也可以吃。”
云楚唇角弯弯,“得,不吃就不吃吧,你再去给我烧一锅,现在。“
凤流年像是松了一口气,“好,你现在要好好休息。”
“知道了,真是越来越啰嗦了。”云楚边说边摆摆手赶人,“记得多放点醋,肉要鲜女敕一点,煮老了我可不吃。”
“嗯。”凤流年将她放在床上,掖好被子,云楚抱怨道,“热的。”
“再忍一天,明天我就给你准备冰块,你的身体现在属寒性,不能受凉。”凤流年苦口婆心地教育,之后走出了房间。
关上门,云楚脸上的笑容慢慢沉寂下来,她坐起来,低下头,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被子,喃喃道,“看样子我是该收几个人了,总比家里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的要好得多。”
声音若有似无,好似一阵风飘过,转眼无痕。
凤流年走向厨房的时候,余光已经看见一小孩一狗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糖醋排骨吃得不亦乐乎,一旁的沂水还不停地替肉骨头擦嘴,他面无表情,继续走向厨房。
“云熙,你这次来干嘛?是不是来找我家小姐?”
“我来看病的。”云熙边说边吧唧着嘴,吐出一根骨头,一张嘴冒着油,实在令人不忍直视。
“你病了?”沂水下意识模模云熙的额头。
“别,沂水姐姐,我没病。”云熙微微别开头,身子一直,满意地模模自己的肚子,感叹,“我终于吃到肉了,沂水姐姐你知道吗,自从我回来以后,父亲和大哥不仅罚我抄书,还不许我吃肉,你看我,都瘦成什么样了。”
“……”沂水默默别开眼,她怎么觉得他胖了很多,连肉骨头都不像肉骨头了,整一块东坡肉。
“不过幸亏我聪明,乘着门房不注意偷偷跑出来了。”云熙笑得狡诈,“否则我还得吃一个月的青菜。”
沂水顿时觉得和眼前的小屁孩谈肉的话题实在是有失智商,立刻转移注意点,“你既然没病,那到底来做什么的?”
“是我母亲,她上回从这儿回来的时候,一直想见云姐姐。”
“你是说那位云夫人?”
“嗯。”小脑袋猛地点了点,“为我母亲从我出生以来身体就一直不好,现在情况越来越差,她一直想见云姐姐,可是父亲和大哥不知为什么也不来找,我没办法,只好偷跑出来了。”
沂水听完后一脸的匪夷所思,“虽然你母亲病了找大夫很正常,可是你也知道我家小姐向来不正经给人治病的,都是用一些食疗的方子缓和,你父亲是王爷,应该请宫里的御医更加有帮助才对啊!”
云熙的眸子闪了闪,他裂开嘴,无辜地说,“我父亲说了,母亲那是心病,药是治不了的,可能上回云姐姐做了一些事触动了母亲……哎呀,沂水姐姐,你看我们关系那么好,你能不能在云姐姐面前给我们多说几句好话啊?我知道上次我父亲一定对云姐姐说过一些无礼的话,可他那是关心则乱,你就别让云姐姐计较了。”云熙磨着沂水,颇有几分卖萌的感觉。
“小姐的决定,我可没办法,不过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家小姐长得像你失踪的姐姐,所以云夫人才想见她?”
“我怎么知道,我出生的时候姐姐早就不见了,我都没见过,不过云姐姐和我姐姐名字一样,以前也和我大哥认识,事实证明我们很有缘嘛!”云熙继续无耻地卖萌眨眼睛。
“你没骗我?”
“沂水姐姐觉得熙儿是那种会骗人的坏孩子吗?”。
“……”
“沂水姐姐……”
“好啦,我帮你就是了。”不得不说,有一张可爱的脸到哪里都占便宜,沂水幽幽地想。
了却一大心事后,云熙的胃口就更好了,当他的目光重新放在排骨上面的时候,却只看到肉骨头抱着他的碗连排骨汁都舌忝得干干净净。
云熙一下子跳起来,恨不得踹它两脚,“你怎么抢我的那份!”
肉骨头专用那只狗碗此刻比云熙那只碗舌忝得还干净。
沂水忽然觉得,当初小姐没收留这只狗实在是太明智了。
云熙和肉骨头一人一狗两人瞪小眼对视了很久,直到门外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才让沂水和云熙回过神。两人诡异地对视了一眼,立刻跑向前厅。
此刻,几个捕快已经闯入大堂,四处翻东西,将现场弄得一团糟,沂水气不打一处来,叫嚷道,“你们干什么,私闯民宅!”
“云楚在哪里?”其中一个捕快显示出搜查的令牌,“现在有人告云楚医死病人,证据确凿,我们要立即将她带回去。”
“那你们也不能就这样闯进来!”一听说这茬,沂水的两只脚又开始打颤,她强为自己打气,色厉内荏地继续对峙着。
“跟她废话那么多做什么,这丫头可能也是共犯,抓起来!”
“喂,你们不许抓她。”云熙见此情况挡在沂水的面前,小小的身体充满了威严,可惜他的威慑力不够,几个捕快只是扫了他一眼,便走上前一把拉开他,扣住了沂水。
“你们不能这样,救命啊!”
“放开沂水姐姐!”云熙撑起身体,大声吼道。
捕快不耐烦地说,“这是谁家的小孩,打晕他。”
“我劝官爷动手之前最好想清楚,他是云家三公子,可不是你这种普通的贱民可以碰的。”悠悠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和讽刺。
“我管他是什么云家——云家!赤雍王云家三公子!”捕快瞪大眼睛,表情从鄙夷变为了惊讶,再到恐惧。
“看样子不算失忆。”云楚一身水色纱裙缓缓步入大堂,身后是凤流年,以及他手上端着地一大锅糖醋排骨,味道随着空气弥漫,教人垂涎三尺。
“大家应该都没吃过午饭吧,先吃饭再聊如何?”云楚笑眯眯地说,好似面前是一大群来看病的大妈大爷,表情和蔼得让人感觉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