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走的这样急,怕是为了君墨宸吧?”清起慢悠悠地这样说了一句,我脚下一顿停在原地,想要继续前行,脚下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半晌又返身回来,站在他面前,“你老实告诉我,严奕将这样多的兵士百姓屯集在这里要做什么。”
清起直视我的眼睛片刻,忽然笑起来答非所问道,“公主可知我是谁吗?”。
我愣了一愣,细细地看他半晌,眉眼间是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他便笑着提醒道,“君墨宸攻入皇都时……”
“竟然是你。”我一下子想起来,亡国那日,我四处寻找严奕
他便是那个踉踉跄跄为我指路的兵士。
他又道,“公主可知那日我为什么要丢下将军独自出去吗?”。
我轻摇摇头。
“便是为了这些百姓还有……凌最后的兵力,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将军用性命救下来的,难道公主当真要弃众多百姓于不顾,视将军的心血于不顾而一心要改姓宸了吗?”。
他最后那句话重重,仿佛是一字一句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眼中忽然便是涩涩的,原来那日,他拼死护住的不单单是我,还有幸存的凌国百姓和凌国最后的兵力,他比我想象中的更要心怀天下。
“我们姓凌,而君墨宸姓宸,他不会容得下我们,他现在不动我们只是因为才攻下都城元气大伤,需要休养生息,可是一旦他缓过神来,公主以为他会放过我们吗?”。
他会放过我们吗?仿佛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都愣怔住了,只听得清起的声音不断地在耳边响起。
“公主万不可意气用事,如今凌国遭受灭顶之灾,我们已然赌不起了,就请公主暂且放下儿女私情,将凌国数千人的性命放在心上,末将代将军,百姓们谢过公主了。”
说罢,清起便用力地重重跪在地上,恭敬地向我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顿时心里乱麻似的堵成一团,阵阵慌乱,几欲要站立不住昏厥过去。
“倾颜。”严奕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我转过头去便见得他站在垂柳之下,一树明明灭灭的枝影倒映在他身上,斑驳摇曳,几乎要融入那片绿色之中。
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目光凌厉地扫过清起,我慌慌张张地看向他,仿佛溺水的人看到救命稻草,严奕大步走过来拉起我便要离开,清起的声音着急起来,“将军……”
“闭嘴。”严奕的声音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怒气,清起只好闭口不言。
我任由严奕拉着我离开,他似乎比我还要慌乱,步子都是摇晃的,直到我越来越跟不上他的步子,他才猛一回头,“你怎么哭了?”
我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已是满脸的泪了,脸上濡湿一片,也不知为何会这样伤心,仿佛心都搅成了一团。
“你不必管他说了什么,这样重的东西我来背着就好。”严奕垂头看着我,面色隐在一片明亮的树影里,晦暗不明。
“可是,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除非我死了,终究是逃不开的。”我轻轻地闭上眼睛,问严奕,“这样大费周折,你想做什么?”
半晌,只听得一个郑重其事的声音响在耳畔,脑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劈开了黑暗的夜空,“复兴凌国。”
虽然心中早已知道,但从来都不愿承认,若是复兴凌国其中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尚不可知,那样惨绝人寰尸横遍野的悲剧又要重来一次了。
胸中翻腾起一股酸意,我强忍着才压了下去没有吐出来。
只听得严奕又道,“我们这样多的人在此苟且偷生,君墨宸又如何会不知,只是如今朝纲未稳,他不会轻易动手罢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迟早会无处所躲。”
我却只是道,“我想去看看。”
严奕看我片刻,轻笑道,“好,我们这便去。”
我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来,半是高兴半是纠结。
应严奕的意思着了男装。
在房中好一番折腾,束胸束发,稍加修饰,为我梳妆的大姐打趣地笑起来,“好俊俏的小相公,怕是不知要收获多少闺阁女儿的芳心了。”
我却是半点打趣的心思都没有,只勉强冲那大姐一笑,径直出了门去,严奕骑了马来,在马上向我伸手道,“把手给我。”
我站着不动,仰头看他,“我要自己骑一匹马。”
严奕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你竟会骑马?何时会的?”
不知怎么的,我并不想让他知道是君墨宸教会我骑马地,只含糊其辞地搪塞过去,“从马背上摔下来几回自然也就会了。”
脑海中浮现出君墨宸使坏我们两个人一起滚下马背的经历来,不觉心中一片柔软。
严奕紧张起来,“可有摔伤?现在好了吗?”。
我轻笑一声,“我如今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了吗?”。
严奕放松下来,身边的一个兵士便极为伶俐道,“将军,小的去牵马过来吧。”
“不必。”听到这拒绝的一声,我转头看过去,才见得严奕嘴角噙了一抹微笑,“我带你去选马,好不好?”
我心中着急如今听得严奕要去选马,差点便月兑口拒绝,如今只得硬生生忍下了,道,“好。”
只是纵然他马厩里的马匹有多好,我此时也是没有心情看的,只是随手一指一匹枣红色的马道,“就这个罢。”
严奕走上前去仔细地看那匹马,“这匹不行,它生性刚烈倔强,难以驯服。”
我便又转过身去,看着马厩中的那一排马匹,又指着一匹白马道“那便这个罢。”
“那个也不行,它……”至于他说了什么我已经全然顾不得了,只心急如焚地抬头看了看日头,已经不早了,再这样耽搁下去,只怕也是来不及了。
我转过头去看严奕,他正兴致勃勃地在看马,催促的话在喉中滚动了几下还是咽了下去,装作轻松的道,“你这人,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左右我又不会挑马,便是你来定吧。”
严奕笑道,“也好。”
然后看着他气宇轩昂地在一排马匹前面走来走去,面上满是认真,唇角微微扬起,显出一种温柔的弧度来。
这个我曾经深深爱过的男子,正在悄然变化着,而这种变化是那种他在前行我在停滞,距离远远拉开的,我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轻而易举地触模到他。
许久,严奕才终于挑到了一匹满意的马,声音里有着微微地歉疚,“这里的马都是刚烈桀骜,只有这匹稍温驯,你骑的时候定要小心。”
我点头应了,便迫不及待地拉过缰绳,翻身上马,带我坐定回头看严奕,他却还站在原地看着我一动不动,我道,“怎么了?”
严奕轻笑一声,“没事。”
说着走到马前,一个旋身便利落地坐在了马上,回头道,“让我瞧瞧你的驭马之术如何?”
说罢便率先驱马跑了出去,这正合我意,只盼快些走才好。
“驾”我一夹马背,急切地追上去,严奕不紧不快地骑在前面,我快他便快,我慢他便慢,我与他之间总是有一段距离,如何也追不上的。
我愈加心急如焚,催马之声更加急切起来,一时竟把马匹骑得飞快。
只是这种俗世中的马到底也不能与合欢玉相比的,合欢玉跑起来如四蹄生风却又极稳且极通人性,我忽然想念起在围场的日子来。
严奕从马上回过头来道,“倾颜,快些,我们必要赶到天黑关城门之前到了皇都才行。”
听得这一句我更加着急地催马,马速虽未减,却是逐渐颠簸起来也没有初时跑的稳了,我本来骑得不好此时心中又慌张起来,只强自稳住身子。
好容易眼瞧着追上严奕了,他回头一笑道,“可见教你骑马的人驭马之术是极好的,如今连我都赶上了。”
说罢便又立即催马前行,我心中暗暗叫苦,他是行军打仗的将军,而我将将学会驭马哪里能比得过他呢?
我着急地开口唤他,“你等等……”却是话没说完,马儿忽然越过了一个隆起的坡地,我一个坐不稳便摔下马来。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肩膀重重地磕在地面一块石头上可是脚却还别在马镫上无法抽出,就这样倒吊在马背上被拖出去,身体生疼,脑子却是空白一片的。
视线里有马蹄由远至近,伴随着严奕的急切呼唤,“倾颜,倾颜……”
我竟恍恍惚惚有了一份错觉,君墨宸知道我不在人世时,是否也是这样声声急切地呼唤?
严奕的脸忽然出现在面前,他整个人似乎全部斜吊在马背上,一只手冲我伸出来,可是那匹马此时跑的极快,哪里能追的上,严奕急切地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仿佛君墨宸对合欢玉那样。
可是全然无用,马匹自顾自地向前奔跑着,我只觉得自己的肩背磨过地上的石砾,树枝,荆棘,甫一回头竟是一条细细的血线。
我惊慌失措,终于拼尽力气叫他,“救命,救我……”
严奕的脸上现出一种发白的失色来,那是一种无措的慌乱。
我看见他疯了一般地抽打马匹,急切地伸出手来拉我,只是一次又一次,总是差那样一点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