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君三尺 第七十四章   孰轻孰重取舍间

作者 : 墨衣凉

空气又冷又硬,寒风裹挟着树叶划过脸颊竟是一阵生疼。

我抿唇不语兀自将马骑得飞快,身后的马蹄声在耳边不间断地传来,辽远却清晰,仿佛虚无缥缈却又异常真实,一声又一声,如重锤一般不断地敲打在心上。

心中无声呐喊,回去吧,快回去,莫要在追了。

可是君墨宸听不到我心里的声音,他还在奋力追赶,而他依稀在身后喊些什么我也听不到,只兀自埋头驭马奔跑。

人生何等戏剧,从前我千辛万苦要他回心转意,如今再见却巴不得要与他形同陌路,君墨宸,凌倾颜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你既选择了她,我便不在你面前碍眼了。

可是你如今这样苦苦追逐又是为哪般?

我从未像今日这般拼命,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要逃开,连君墨宸都追不上我的马,可是他的马蹄声却仍&lt然远远的跟上来,从不间断。

眼瞧着前面就是安阳城了,甚至可以听到火炮爆炸时的轰鸣声和灼热的气浪,还有愈加浓重的血腥味。

君墨宸一点停顿和犹豫都没有,不管不顾的追上来,我回头看一眼,心中抑制不住的担忧。

如今两军交战,战场上最是刀剑不长眼,而我走的地方又是凌军最为集中的地方,若是被他们发现后面跟来的是君墨宸,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呢?那样他必然会有性命之忧。

到底狠不下心来,我轻叹口气,微微地勒了勒缰绳,正犹豫要不要劝他回去,就在这时横向冲出来一匹马,正是离陌,死死地拦住了君墨宸。

我没来由地松了口气,然后继续驭马径直进了凌军月复地再不回头。

我一路将马骑到了大帐之前,还未停下,秦巧儿便啼哭出声,由最初的默默饮泣到压抑的哽咽再到最后的嚎啕大哭,她几乎是跌下马来的。

我伸手去扶她,她却全无意识,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双眼更是空洞无神,我心中不解,我方才并未告诉她,他丈夫已然不在的消息,她作何如此悲伤呢?

直到她猛的扑在一具身体上面,我才反应过来,方才她定是看到了她丈夫。

她尖叫着号哭出声,拼命的摇晃怀中血淋淋的身体,可是他哪里听得到呢?这样的场景令人动容,周边多少八尺男儿悄悄红了眼眶。

看着看着,我不觉眼中酸涩肿胀,生离死别从来半点由不得人抗拒,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一天总是要来临的。

我回头望着君墨宸追来的方向,那里早已没有了他的影子,只有黑色的硝烟弥漫,却是心里无端疼痛起来。

秦巧儿这样的生离死别,是不是我也即将要经历了呢?

宸军的又一拨攻击上来时,凌军已经是筋疲力尽,不过是强弩之末,硬顶着罢了。

战场之上混乱不堪,秦巧儿这样到底不合适。

我上前去想要将他们分开,却不想秦巧儿竟是把他丈夫抱的死紧,鲜血染了她满身还犹为不知。

她的嗓子早已哑了,眼睛肿如核桃,脸颊和嘴唇都已经被冻得青紫,哪里还有在京都时的半分灵动。

一旁有人走上前来,想要将他的丈夫拉走,她却仿若惊弓之鸟,撕咬踢打却绝不松手,可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天气寒冷,这样一久,只怕连她也受不了的。

正一筹莫展之际,严奕大步走上前来,以掌做刀劈向她的后颈,她身子晃了两晃便晕了过去,这才将他们分开。

一旁的兵士将秦巧儿抬进帐中,我忙忙地便要跟过去,路过严奕身边,他却忽然握住了我的手,嘴唇轻启,却是半晌没有一个字。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过是想问问京都的情况如何罢了,若是从前,他一定会担心我此行可顺利,看来时间真是神奇,它可以将一个变得面目全非,只是为什么心里竟然半分感觉都没有呢?

我故作无知道,“京都人心惶惶,百姓纷纷闭门歇业,看来他们对于严大将军还是自信的很,相信你能打过去的。”

严奕的神色暗了暗,苦笑一声,“你莫要管这些了,这里没有女子,照看秦巧儿的事便拜托你了。”

我巧笑嫣然,“好。”

一转身却是瞬间泪盈于眶,若是时间可以倒流那该多好,我还是那个不受宠的庶出公主,你还是那个功不成名不就却心怀抱负的武将后人。

那天晚霞灿烂,如同西方起了大火,是不是从你踏进长乐宫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结局?

往日种种,到真希望是一场梦,醒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看着躺在榻上狼狈不堪的秦巧儿,睡梦中仍在喃喃自语,“你不是说要一辈子对我好吗?你怎么舍得让我这样难过?”

一辈子?我在心底轻笑一声,一辈子太长太重,谁能真正陪的了谁一辈子呢?

我用手巾轻轻地为她擦拭满手满脸的血,又为她换了干净的衣裳,那染了血污的衣裳被我攥在手里握了许久却还是折叠好放在她枕边。

那是他深爱丈夫的血,从此后阴阳相隔,他们再也见不到了,只当……留个念想罢。

却不想夜间,她竟沉沉地发起了烧,梦中竟还是不停地说着胡话,一会说,“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

一会又轻笑出来道,“你要吃我偏不给你吃,生生馋着你。”

这样小女儿的痴嗔怒骂,看的我好生羡慕却又好生心疼。

端来热水浸透巾帕为她擦拭脸颊手臂,她却反手用力紧紧地握住我,神色慌张,额上冒出涔涔冷汗来,竟是浑身发抖,我不知道梦里的她经历了什么,只能柔声在耳畔安慰。

平日里那样活泼开朗的一个女子,睡梦中手劲却这样大,被她握住的手背上已经被指甲掐出了几个月牙形的血痕,我犹自咬唇由得她去,直到她终于渐渐放松下来安睡过去。

这才抽回手背一瞧竟是青紫一片,而罪魁祸首却兀自睡得安稳了,我一愣随即轻笑起来,如果这点伤痛能够换的她一个安稳好梦,也颇为值当的。

“也只有你这样傻,手都伤成这样了还笑的出来。”严奕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碍着她才睡着,音调刻意压低了,却仍能听得出其中的戏谑。

我回过头去就见得严奕一身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甚至还有多处划伤,衣裳破败不堪,眉眼间满是疲惫。

我吃了一惊,不由地要站起来走向他。

只是我原本是跪坐在地上的,又被秦巧儿扯着手大半晌,腿早已酸了,这样猛然一起,竟是眼前黑暗一片直直地往一边倒去。

严奕倒是眼疾手快地过来扶我,只是手掌将我揽到怀中的同时,不知是我近些日子重了还是他未站稳,竟然一个趔趄双双拥抱地面去了。

他的脸就在面前,触手可及呼吸交汇,周围静谧得没有一丝声音,忽然就仿佛回到了从前在长乐宫的时候。

他只要一有机会进宫便偷偷地到长乐宫来见我,那时我们像极了怕被人发现的小贼,小心翼翼却又异常兴奋,那时我时常会感到悲哀,怎么总觉得我与奕郎的感情这样暗无天日呢?

可是如今想来,倒是怀念的很,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再不会有了,果然只有失去了才显得珍贵。

严奕的脸一点点的靠近我,他的意图那样明显那样清晰,我一动不动身体绷的僵直,君墨宸的脸猝不及防地冲进脑海,今日他驭马奋力地追赶我,见到我时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惊喜之色……

我微微侧过头,严奕的唇便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严奕的神色一变,眸子也暗了下去,我有些尴尬。

正在这时,秦巧儿忽然发出一声难受的**,我这才意识到我与严奕还是这样极为亲密暧昧的姿势躺在地上,忙忙地推开他站起身来。

慌慌张张地拍干净身上的土,走上前去查看秦巧儿,她只是微皱了皱眉,并未醒转,我没来由地松了口气,转头去看严奕,他索性并未起来,直接呈“大”字形躺在地上。

我惊了一跳,这春日最是容易伤身的,他怎么直接躺在地上了,当时便要拉他起来,他却直接按住我的手,也不起来只紧紧地握着。

许久,才声音哽咽道,“倾颜,怎么感觉我离你越来越远了呢?明明就在身边,可是我为什么总是触不到你?”

我嗓中哽住,就像是小时候吃鱼的时候卡进了一根细小的鱼刺,明明非常不舒服却不能将它弄出来。

“倾颜,明日,我可能又要败了,为什么败的总是我,上一次的失败已经让我把这一世最珍贵的宝贝输掉了,这一次,也只有这一条命了……”

夜色中他的目光灼灼,里面仿佛含有点点泪光,看不清那里面的情绪,我伸出手想要将那泪光擦去,他却忽然握住我的手,郑重无比,“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纵然是死。”

我这才发现,哪里是什么泪光,分明是榻边的烛火映衬进去的,我听到自己说,“好,我不离开,便是死咱们也一块儿。”

严奕满足的笑起来,被他握住的手生疼,却是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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