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宫在宫城最偏僻的角落,若是没有踏足这里我甚至都不知道繁华尊贵的宫城中还有如此荒芜的地方,连从前去过的冷香馆与这里相比都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罪宫深处是一座牢狱,狱卒收了银子便谄媚地为我们打开牢狱大门。
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令人不自觉地汗毛倒立,常年不见阳光导致牢狱中潮湿阴寒,那层寒冷附着在身上,万般不适。
狱卒在一处牢门前停下,依然是一脸殷勤的笑意,“姑娘,到了,这就是关押罪臣君慕容的地方。”
我看过去时竟然一时无法将眼前的人与那个清风朗月般的男子联系起来,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面色憔悴神情呆滞,一身囚衣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坐在稻草铺就的床榻上,低垂着头。
听到声音才慢慢地抬头看过来,看到我时他呆呆地看了我半晌()才喃喃道,“你怎么来了?”
眼泪轰然而出,这样一个人怎么就落得如此下场呢?
他轻笑了一声,“君墨宸终究还是用二十四城将你换回来了,张世敏那老头子没有造他的反吗?”。
我心中苦涩,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想着造反,不知是该佩服他的坚持不懈还是该骂他死性不改。
他站起身向我走来,我这才发现他的腿是跛的,一瘸一拐走的异常艰难。
巧荷见他过来忙不迭地伸手将我护到身后紧张道,“你干什么?”
君慕容不理不睬径直走了过来,我心中平静没有恐惧亦没有排斥,君慕容在距离我们两步远的地方站住,笑道,“巧荷你不认识我了?我真是伤心,以前我还帮你医过女病呢,你忘了?”
语气自然的仿佛还是从前的那个潇然王,只是那眼睛里却早已没有了神采。
巧荷面不改色道,“您当日的恩情巧荷不敢忘,只是您大势已去,我们姑娘好心来看你,你莫要伤了她,那样对大家都不好,您说是不是?”
君慕容哼笑一声,“大势已去?确实是大势已去啊,但是你说错了,我可没有想着伤害她,说起来她还是我嫂嫂呢。”
听得这一句,我轻轻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巧荷,道,“你先出去等我。”那些陈年往事,我虽不避忌,可让她知道了总归不好,在宫里,知道的越多便死的越快。
巧荷担心道,“姑娘,他如今已经失心疯了,仔细他伤了您。”
我只好退一步道,“那你在外面守着,一有动静我叫你。”
巧荷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你倒是胆子大?不怕我杀了你?”他戏谑的看着巧荷走出去的身影。
我转过身继续道,“若你当真将我当做你嫂嫂,你便不会做那些事。”
他面色死寂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已经没有了生气的行尸走肉。
我定了定心神道,“是不是从我见你的那一刻你就是计划好了的?”
“是。”君慕容承认的极其痛快,“长乐宫的那一出就是我设计的,为的就是拉拢严奕,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但是他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唯一的软肋便是你。”
果然,当日在长乐宫我便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但却没有细想。
我继续道,“那后来严奕冒险在月台见我,直到最后将我带出京都,都有你的份儿吧?”
我紧紧地攥住了手掌,我竟然不知一个表面纯良无害的男子竟做了这样多的事,而我还一直以为他是个好人,全然没有一起怀疑,真是可笑。
君慕容笑道,“不止,你在君墨宸身边受的委屈,我都添油加醋告诉了严奕,不然怎么能激怒他,让他拿出全力来帮我呢?”他的神色骤然一转,狰狞起来,“只是这样的人太不好控制,当日答应我的将你弄出宫后,他便助我夺得江山,最后他抱的美人归,却只顾自己了。”
我深吸口气,“所以你就偷偷潜入大凌,用了梅花刺,对不对?”
“对,我就是要让你恨他,让他知道,不信守承诺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原来如此,随着真相的一层层揭开,我手脚早已是冰凉一片,那夜的梅花刺我总觉得蹊跷,怀疑上面是淬了用于迷情的东西,如今终于证实,原来罪魁祸首竟然是他,如今我倒不知该怨谁了。
看着面前一脸狰狞的君慕容,我狠狠地劈手一个耳光挥过去,如今的他那里还有半点往昔的样子,我很恨道,“混蛋,你算计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带上如兰。”
他无所谓地一笑,“是她运气不好,关我何事,更何况,与君墨宸亲近的人都该死,包括你。”
我气得发抖,“一个皇位而已,你就当真连自己的兄弟都不要了?”
君慕容愣了愣,忽然看着我狂笑起来,“皇位?一个皇位值什么?你以为我稀罕?”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若不是为了皇位,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君慕容靠近我一步,他身上带着浓重的臭味我却连躲闪都不能,脚下像被冻住。
他说,“你太天真了,活该被君墨宸吃干抹净,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我从来不稀罕什么皇位,权利,但是杀母之仇不得不报,母妃是死在他与婳懿身上的,这笔账我便是化作厉鬼也会记得,他以为不杀我将我关在这里便是他的仁慈了吗?凌倾颜,你醒醒吧,他根本不爱你,他血洗了你整个大凌皇室,他的手上沾满了你大凌皇室的献血,也只有你还心甘情愿地信他爱你。”
你太天真了,活该被君墨宸吃干抹净……
凌倾颜,你醒醒吧,他根本不爱你,他血洗了你整个大凌皇室,他的手上沾满了你大凌皇室的献血,也只有你还心甘情愿地信他爱你。
……
脑袋像要炸开一般,胸腔里窒息的厉害,仿若溺水透不过气来,我泪眼朦胧。
不是的,他明明……明明待我那样好……
不对,他一定是报复君墨宸,他在离间我们的关系。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我用力推开面前那张狞笑的脸,转身便往外跑,脚下仿佛生了藤蔓密密麻麻地环绕,才迈出一步便跌倒在地上,身体虚软,挣扎着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
君慕容隐隐含着笑意的话语在身后响起,仿若夺命咒语一般,“若是不信你大可以去问问君墨宸是怎样早知道我有造反之心却故意利用你一步步将严奕引到他设的圈套里去的,你会感激我的。”
我紧紧地捂住耳朵,可是那些言语还是源源不断地涌进来,怎么也摆月兑不掉。
由巧荷馋着跌跌撞撞的出了罪宫,并不热烈的阳光照在身上却觉得异常温暖,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才从鬼门关转了一遭。
巧荷忙忙地一下一下为我顺气,“姑娘,您可别吓奴婢,这是怎么了?你慢慢地回气,慢慢吐慢慢吸,没事的,没事的。”
我按照巧荷的话照做,却是一点一点泪盈于眶,终于眼睛承受不可泪水的重量,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我死死的咬住了嘴唇不准自己哭出声来。
方才的那阵窒息感仿佛还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到底是难过还是失望,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巧荷拿了帕子来为我拭泪,温言劝解我,“他跟姑娘说了些什么姑娘都别往心里去,谁知道他是不是用姑娘作筏子呢?您犯不着为这样的人白白伤心,多不值当。”
我只是不言语,缓了许久才由巧荷馋着回宫,宫巷里的风冷冷的扑过来,泪水在脸上绷的紧紧的,仿佛戴了一张面具。
我用尽了力气逼自己不再去想君慕容的那些话,君墨宸这些天对我的好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不能因为听了旁人的一面之词就去怀疑他,我不能。
心中犹是不甘,上天为何如此捉弄我?平静的日子才过了多久便再起波澜,难不成我便就是个波折坎坷的命吗?
宫巷尽头远远的有个影子过来,再仔细看时竟是宫中的小福子,急急忙忙的奔过来,脸上的神情像是快要哭出来,边跑边带着哭腔道,“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身旁的巧荷皱了眉,厉声道,“作死的东西,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在谁跟前儿呢说这不吉利的话,你是嫌脑袋在脖子上呆着太安分了吗?”。
小福子被巧荷劈头盖脸地一通骂,也不敢喊了,直直地扑通一声跪下来在地上磕头,“奴才情急忘了规矩,姑姑别跟奴才计较。”
这样说着眼泪竟然落了满脸,我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他们几个小太监正是爱玩闹的时候,平常插科打诨,侃大山都是常有的事,可像今日这样哭天抹泪的情况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巧荷还欲再计较,我伸手按住了她,对小福子急道,“是不是宫里出了事?你别哭,快些告诉我。”
小福子这才抬起哭的花了的一张脸,“如兰姑娘在房里寻短见……”
如兰,寻……短见?
瞳孔猛然缩紧,没有听他说完,便什么也不顾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