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庄宜处回来,虽还是与往常一样,吃饭看书经常犯困,平静如初。我却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地发生了变化,随着渐渐热起来的天气,飘荡在宫城上空,暗流涌动,空气中似乎都散发出一种不同寻常来。
我维持着平静的假象不动声色的遮挡着平静下的暗流涌动。
当真正地成为凌国的一员,我才发现原来严奕竟然保存下了那样多的实力,江东的兵力只是其中的五分之一,分散在各地的聚集起来竟然也不容小觑。
我有些意外,严奕竟然能在君墨宸的眼皮子底下囤积起来这样多的兵力,单这样的梦里便不容小觑,如此论来也不是全无胜算,如今严奕蓄势待发,缺的只是人心和一个合理的契机。
如今宸国虽然不甚安定,表面上却初现国泰民安,若贸然挑起战事,不管你是否名正言顺,只怕都会惹得天下人不满。
百姓们不管是谁坐江山,只要有一口热饭生活富足,那是不是谋朝篡位,用了怎样的阴谋诡计都不重要。
我们如今已然冒不起这个险。
想的多了便头疼,索性丢开了去不再想。
才闭上眼睛,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
我惊了惊睁开眼睛就看到如兰站在宫门口叫我,想来应该是睡得久了出现了幻觉,我闭上眼睛正欲睡去,那声音却又响了一声,“姐姐……”
这次我极快地睁开了眼睛,如兰已经笑着从宫门处走进来,我几乎是反射地从椅上弹坐起来,往前紧走几步拉住了如兰的手。
她的眸中含着喜悦的泪光,却又露出了担心的神色,“姐姐怎么在那睡?我走的时候怎么说来着?让姐姐莫要贪凉,你可是答应了我的,现在这又算什么?”
我讪讪的模了模鼻子道,“左右这两天暖和,我就是晒晒太阳,哪儿就那么严重了?”
如兰听我这样说又忍不住破涕为笑了,我轻轻地刮她鼻子,“傻姑娘,又哭又笑的。”
我愣住,这样的动作真是似曾相识啊。
“姐姐瘦了。”如兰哽咽道。
我冲她眨眨眼睛,“日日想你,怎么能不瘦呢?”又执了她的手将她带进殿中,满怀期冀道,“君墨宸下了恩旨将你调回来了?”
如兰的神色不自然起来,垂了垂头才道,“离陌进宫述职特让我来看望您,也算是……归宁了罢。”
心中的失望顿时铺天盖地而来,君墨宸,你当真要这样远远地将我推开了吗?我要造你的反了,你若是此时对我有一丁半点的好,也许我就远远地退开了去,甘愿在这冷宫一样的灵犀宫关一辈子。
可是,你偏偏如此决绝。
我敛了思绪,问她,“离陌待你可好?”
如兰微微垂下了头,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来,低声道,“他……很好。”
见到她这样,我便知离陌待她是不错的,顿时便放下心来,幸亏如此,否则我当真是要愧疚死了。
我凑过去,笑道,“他很好?怎么好了?”
“哎呀……姐姐你……”如兰羞得说不出话来,将脸埋在手掌中。
我起了兴致,伸手去呵她的痒,“你说不说?”
如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连连告饶,“我说,我说,好姐姐,快饶了我罢。”
我这才停了手。
如兰沉默许久才道,“他并不轻贱我,不在乎我的从前,肯真心待我。”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却已经尽够了,离陌能做到这样确是我没想到的。
如此我也没必要将我与庄宜谋划的事让她知道,她既然已为人妇,我便只要她能好好的生活,远离这些尔虞我诈诡谲波折,算是我对她的最后一点补偿。
我笑道,“如此我也就能放心了。”
如兰却握住我的手,嘴角直往下撇,“姐姐,你怎么办呢?你去跟皇上解释解释,皇上必定是误会了您,说清楚了自然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何尝没有这样想过,又何尝没有解释过,可是君墨宸的心里笃定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甘愿的,他是那样固执的人,若非他自己转圜,便是解释清楚了,他的心里还是有芥蒂的。
再者他这样的所作所为,早已令人寒心,事已至此,解不解释的有什么打紧,还不若过两天安生日子来得实在。
眼见她的眼泪摇摇欲坠就要跌出眼眶,我忙道,“我没事,你瞧我现在能吃能睡的,比往常还要自在几分呢?我们的事你别操心,自有解决的办法。”
如兰抬眼往殿中瞧,看到那日断裂的琴还是原封不动地放着,上面积了一层灰尘,就哽咽道,“姐姐……”
为防止她就此借题发挥,我忙忙地岔开了话题,“离陌今日进宫是有事吗?若是可以我就去与他说留你一晚可好?”
如兰却忽然收起了笑意,认真道,“姐姐可听说了?如今蛮族蠢蠢欲动,边关之地不稳,朝堂上更是众说纷纭,一部分人认为如今天下初呈太平之势不宜挑起战争,故而主和,而一部分人认为蛮族再三再四地来骚扰,若是一味退缩只会令他们得寸进尺,故而主战,离陌此次进宫便是为着这个,听说皇上也是有意攻打的。”
我心中顿时一动,这个消息来的真是及时,如此一来,严奕的契机便到了。
“姐姐,这个消息可有用?”如兰目中满是期盼之色。
看着她这样的神情,心中有些酸涩,我握了握她的手,神色如常道,“这些事你就莫要再操心了,既然已为人妇,自然应该以丈夫为重,那些个事有我与庄宜姐姐呢。”
不曾想如兰却着急起来,“是因为我与离陌在一起叫姐姐不高兴了吗?姐姐是要赶我走吗?如兰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我忙伸手按住她道,“没有,你别多心,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错的是我,我不愿你再跟着我担惊害怕,离陌对你这样好,你便自去过你们的日子,莫要再卷进这些腌臜事里了。”
如兰道,“如兰也是凌国人,姐姐与长公主可以连生死都置之度外,如兰为何不能?”
我心中叹气,如兰的这份心意固然可贵,但是她年纪尚小许多事情仍旧不知,我与庄宜不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更多的却是被逼无奈,若是没有家国仇恨,没有君墨宸的步步紧逼,我想谁也不愿放着安生日子不过,而来图谋这些。
我握住她的手道,“你与我们不同,我们是凌国公主,肩上责任使然,而你不同,你明明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又何必要卷进这场动荡里呢?如兰,你比我们幸运,我与庄宜都是愿意护你平静的。”
如兰却并不觉得,冷笑一声道,“说来说去姐姐还是未拿如兰当自己人呢,既这么的,我也没必要腆着脸留下了,白招人烦。”
如兰是个一点就着的脾气,才说着便要起身离开,我无奈地拉住她道,“这是做什么?可不兴上脸子的,我拿不拿你当自己人你心里不清楚?这么垂头丧脸的出去,好看相么?”
如兰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了垂下头去嘟囔道,“谁叫你一味把我往外推了?哪有跟自家人这么见外的?”
我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心为她打算的还有错了?瞧这一阵闹腾梗脖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恶毒的要拿她怎么样呢。
她是小孩子心气儿,越性儿胡闹惯了的,如今若我再由着她,只怕时候会再次无辜地牵连了她,只拉着她道,“如今都是出嫁的人了,还是这样的性子,以后有了儿女也这样胡闹?忒不成体统,回头该跟离陌说说,叫他管教好自家娘子。”
如兰脸上的红晕直烧到了耳根去,“姐姐只管说嘴,我今儿却不能由得你混说,好歹要给我个明白话儿的。”
她倒是倏忽明白起来了,竟然轻易岔不开她的话题,我面上认真起来道,“你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不是一个人了,凡事该多为自己的郎君和家室着想,怎么还能像从前一样纵性胡来呢?我们姐妹不幸,终归没有你那样的好福气,既然都出去了又何必再扎进来呢?没的还累了自己的家室。”
如兰垂头在榻沿上坐下来,抠弄着自己的手指,莹亮的水珠一颗接一颗地砸下来,“我这算什么家室,不过也是旁人的玩物罢了,过了新鲜感便可抛开,总归做不得数,他日后迎娶正妻左右是容不下我的,姐姐就瞧着我到时候活不下去一脖子吊死……”
我听得心惊胆战,如兰瞧上去大大咧咧心思却是细密的,她早早地就想好了自己往后的路,可是只要我在一天就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敢。”我正欲出言宽慰几句,门外忽然响起了一声男子的断喝。
我愣了愣神心中骤然紧张起来,原是我大意了,离陌竟就在门外也不知方才的事他听了多少,若是他告诉了君墨宸只怕大事不妙,转头看如兰,她还正在愣怔中尚未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