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那次哭过之后,他再也没见到那人哭过。
世子对这幼第说:“昭智,你以后只有大哥,而大哥也只有你。想要和大哥一起活下去,就必须无情。”
他不知王爷是怎样对待小王爷“出逃”回世子营一事的。他们担心了很久,但世子只去了一次大帐,就平安无事了。
不过郑源被杀后,世子与王爷彻底翻脸时,他是跟在世子的身边的。
世子那时已经不忌讳别人会知道此事。他护着幼弟,一进大帐,当着众多将领,就冲着霍真怒喊:“郑源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毁掉昭智!”
“畜生!”王爷气得发抖,捞起手旁的绿墨砚一下子砸了过来,“你公然违抗命令,还一来就指责起孤来!”
吕文焕赶紧上前挡了一挡,接住了大砚。
世子的眼皮都没眨一下:“违抗命令?本将军本还想反了!父王要庆幸,儿子最终没上了别人的当!”
霍真气得连拍大案:“霍昭武!”
他走了下来,伸手就想揍这个言出无状的大儿子。
他的小儿子一把站在了兄长的前面,一言不发,双眼如刀,冷冷的直视自己的父王。
霍真那举起的手就怎么也打不下去了:“昭智,你走开。”
“我还活着。父王是不是又失望了?”
小王爷霍昭智淡淡的说。一言之下,霍真立时双手颤抖。
胡副将在后一把跪下:“王爷息怒。那几个少年已经全说了,确是郑源想图谋不轨,幸好小王爷及时发现,杀了他。此事证明,已姑息不得,容得了这次,定还会有下次!”
“有人想离间王爷与世子兄弟,王爷千万别上当!”
蒋武建将军和一些将领闻讯,也在大帐,闻言,蒋老将军大惊:“王爷明鉴,区区一个郑源,不会如此胆大!”
“父王不查,我查!”世子简直快要疯狂了,“我决不放过幕后凶手!”
“昭武!”霍真冷静了下来,厉喝,“昭智没事就好,不许将事情闹大!”
“闹大?父王也不看看昭智的处境,你让他以后都这样下去?”世子冷哼,“想毁了昭智,这分明是为王位而来!”
大帐里一片静默,包括他在内,都只顾去咀嚼这句话了。
“母妃和没出生的小弟弟的事情,这次,我一并算了!”
帐中,霎时一片哗然。只见霍真直喘粗气,一只手捂住胸口,伏在案上,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帐中众人冲了上去,赶紧叫人进来,抢救不已。
世子拉住旁边的一直默不作声的小王爷:“走,你还有大哥!”
兄弟俩不顾大帐里的众人一再劝说,扬长而去。
只有他和初月知道郑源之事的真相:自从小王爷出逃回世子营后,世子一旦出征,必带上幼第。回到大营,去少年营上课,他和初月四只眼哪敢有一瞬间的松懈。郑源想打林沧海的主意是真,至于小王爷,那是有心也没空隙让他钻。
但世子和小王爷这么做,定有他们的道理。
他和赵伟浩被派出去,带人到了北庭。
“把他们母子都杀掉!”世子是这样吩咐的,“为我母妃和昭智报仇雪恨!”
当那个孙嫣然质问他们犯上作乱时,赵伟浩轻蔑的笑了一声:
“王爷怎么会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干什么?他若是不许,会让我们杀到这里来,谁敢这样胆大包天!”
他与赵伟浩毫不犹豫的杀掉了全府的人。
只是,他们始终找不到庶子霍佑明的下落。
后来胡峥也到了北庭,追杀到王爷的姐夫孙家,除了走月兑了孙天豪的一个儿子,统统都杀光了。
胡峥带他们杀入北庭大将军府,公然索王爷的大姐和宁郡主。直到霍修明回来,令弓箭手围住胡峥,把他们全都拿下为止。
整个北庭被他们搅得人仰马翻,人人自危。
这明目张胆的屠杀震惊了北庭所有的知情人,只是西都的霍真面对着雪片似的飞书,始终保持沉默。
霍修明面临着骇人的指控,只是霍真也保持了沉默。
安西大营,不肯罢休的世子霍昭武带着幼第,愤怒出走大营,被胡副将等人拦住,苦苦哀求,才回了安西王府。
安西大营的知情者一边倒,支持世子兄弟,要求严惩“幕后人物”。胡副将和蒋老将军在王爷的住处跪了一天一夜,要安西王“痛下决心”。
霍修明最后亲自押送他们回西都,在安西王大帐前长跪不起,将一母之姐和宁郡主和一干人送上。
安西王出来,扶起长兄入内。一会儿让他们进去,厉声喝令:“记住,此事泄露一字,全家皆诛!”
自然有人喊冤,比如和宁郡主的女乃嬷嬷的儿子,在北庭军的粮草处任职,被处斩前,再三磕头,让他们放过家人:“当年王妃和小王爷之事,是郡主强令家母寻人的,家母事后,也非常害怕,常梦见王妃索命,不久就死了。小的那时才几岁,根本不可能参与,望饶过小的和家人。”
当时,他们以为自己已明了事情真相,一众人都血红了眼,愤怒得望着台上站在安西王身边的北庭大将军霍修明。
霍修明岿然不动。安西王让世子兄弟亲自行刑。
他第一次看到小王爷杀人。
手起刀落,一刀杀了和宁郡主,然后扔下刀,直直看着兄长斩杀其他人。
霍真下来抱住他,白发苍苍,老泪纵横,看得安西大营一众人都泪下不止。
但小王爷一把推开了安西王:“把那些孩子放了!”
然后头也不抬,从刑场离开了。
他与其他人都同情的看着这小王爷离开,发现小王爷霍昭智的眼中,一滴泪都没有。
自此之后,安西军一批知情的高级将领对北庭大将军霍修明父子好感尽失。
他在西都最后见到这小王爷,是世子霍昭武出征回来,小王爷背脊笔直,策马走在兄长的身边,一身银甲,脸上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镇定与疏冷,面对着欢呼,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仿佛西都大街上的一切,都没在他的眼中。
吩咐他的那通话,也是跟以前的口吻截然不同。
小王爷迅速成长了起来。
其实成长要付出血和泪:比如这一年多,小王爷霍昭智成了少年营众少年的头儿,带着这批人统统成了安西王痛恨的“纨绔”,到处沾花惹草。后来他在兰州,听说惹出事来,又差点被霍真“打死”。
据说那事后,小王爷与安西王关系极紧张,父子冲突不断。
只是他总想起那俩个少年没去成湖的那个夏天,那个少年无忧无虑的笑容。
他明白:这一切都是被迫的。那人之前,只是在长兄的庇护下的一天真活泼的少年。
小王爷霍昭智十三岁时开始主政安西府,因为安西王霍真身体一直不好。
而世子隐在了幼第的背后。
同很多人的诧异不同,他那天听了大帐里的那通话,早已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人以飞快的速度成长了起来。这样一个冷峻镇静的主政安西府的小王爷霍昭智,才符合众人心中的想象。
那人也不负众望,仿佛永远都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永远都是判断正确的。
在安西府危难时,那人披甲上阵,指挥若定,将来敌一一歼灭。
后来,已没有人敢直视那人。因为,此人已被神化成安西大地的神邸,包括那人的奇异的八字,也被虚幻成不平凡的象征。
这就是安西小王爷霍昭智的以往!
即使是安西军的精锐被带走,安西府面临着统一后的羌人前所未有的攻击,他还是始终认为:没有世子霍昭武,就没有小王爷霍昭智。
只是此时,严诵的心是一阵阵的发抖,直至彻底冷了下去。
天蒙蒙亮,他混在难民中,想出城。
守门的是一排排钢刀出鞘的士兵,领头的喝道:“统统回去,由于兰州城有羌奸细混入,全城封锁,直至过年。”
“怎么回事,昨天还可以出去的。”
“可以进人,不可以出去。为什么?”
“羌人都快到兰州城了,还不放我们出去,该怎么办?”
“让我们出去!我们要出城!”
他在人群中缩着脑袋,并不出声。有人在他身后一拍他的肩膀,他全身毛孔耸立:是易虎。
易虎淡淡的说:“属下知道怎么出城。”
他看看周围,一片叫喊抗议声,没人注意他。便静静的跟着易虎走到寂静处。
易虎站定,淡淡的问他:“有人世代受恩,从一家流民,衣不蔽体到为富一方,却在关键时背主忘义,该怎么办?”
他冷笑一声:“总比出卖主子求荣华好。”
他冷不丁拔出短剑,一把架上易虎,怒骂:“畜生,你什么时候背叛小王爷的?”
不等他有进一步动作,脖子一冷,他发现有刀已在后面架上他的脖颈。
有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
严诵回头一看,恐惧得眼珠都不会转动了,是一个灰眼眸的羌人,负手望着他。他没见过此人,但却无数次研究过此人的画像,派人无数次想暗杀了他。
当然没有成功。此人纵横西部大地,岂是浪得虚名。
沙漠之狐——羌统帅赫旦!
现在此人就站在兰州城的小巷,身后是熙熙攘攘的兰州大街。他自如的好像是在家门口,对着严诵,微微一笑。
有人一把卸了严诵的下巴,以防他咬舌自尽。
“本来不想麻烦你的。”赫旦慢慢的说,“只是事出意外,实在想不通,只好求助于你。”
严诵模模糊糊的冷笑一声:就是一刀一刀的将他剐上一年,也休想他吐一个字。
对面的人风淡云轻的一笑,拿出一块玉环:“无论你信还是不信,他在找我。”
赫旦将严诵身上搜出来的玉佩仔细的翻看了一下,然后一下子嵌在了玉环中。
天衣无缝。
“其实我也不信。”赫旦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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