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礼前,吐罗火国王脖子上被栓上白色绳子,先祭庙、社,然后祭霍家宗祠。在献俘礼上,午门正楼正中设座,檐下张黄盖,卤簿设于午门城楼下,两边排列,直到端门。
在午门前,安西王霍真率文武百官,隆重严肃,分班侍立。霍真穿五爪金龙服,升座。午门鸣金鼓、奏铙歌。在午门楼下,胡副将率领将校,引战俘吐罗火国王下跪。高声报告:献俘!鼓乐大作,礼炮轰鸣。
霍真下令将吐罗火国王斩首,另立了其第为新国王。
安西大营将士山呼“万岁”!声震四野。
午门外,老百姓并肩接踵,围了一层又一层,观看隆重的献俘礼,听到安西军,也齐喊:“万岁!”
这是安西人热血澎湃,被安西军带来的狂热冲垮掉理智的年代。
纵横西部的安西军除了羌人,几乎横扫任。何一个族种的军队:珍贵文物,特殊矿产,浩浩荡荡的黄金白银,玉石、玛瑙、水晶、翡翠、珍珠、甚至于西域的金刚钻充盈了安西府的公库和安西王的私库,成车成车的灵芝、熊胆、麝香、鹿茸、天麻、雪莲等养得一批根深蒂固的老将领们肥头大脑,大月复便便。
拔地而起的楼阁宫阙,取代了本来土夯的房子;重重的店铺,林立大街;大魏世族的迁入,更使这繁华遍地的西都增加了几分文雅:茶肆满地,寺庙钟声,烟柳小桥。
不得不佩服安西王霍真:此人崇武不假,但极会用人,一个范正,就能将一个安西府理成这样!
安西府之所以有今天,而西都被形容为是“黄金之都”,包容了四方族种和商人,范泽西和范正两父子是最大的功臣,而不是一向崇武的霍家。
他灭了吐罗火国,论功,当是战功中最高的“五转”,他只是要了云影山庄。
“那里清净,适合养伤,你和昭智去住一段时间吧。”
霍真眼中的深意,他最明白不过了:"谢父王关爱。”
范正在旁,建议另设府邸给他:“世子到了成亲的年龄,准备好府邸,也不至于临时仓促。”
霍真沉吟了一下,也同意了。
他知道,范正对他更是防范:另设府邸,搬出王府,其实是将他与昭智隔绝开了。
没有人比范正更清楚昭智的才能,此人已教导昭智差不多十年:当初昭智三岁启蒙,拜的恩师就是范正,后加了薛维梓。霍震霆那时视昭智是“神童”,不惜一切重金培养昭智。
他为昭智感到彻骨的痛苦:这些人都与昭智有亲或有恩,但都或多或少对不起沈婉约和昭智俩姐弟。
即使是范正,作为安西府左相,昭智的恩师和舅公,面对安西王王妃的暴死,也是不曾公开过问一句。他相信,当时霍真任由沈婉约死去,会有几个身边人知情,并起了重要的劝谏作用。
霍震霆倾向于霍修明是明摆着的事,当时霍震霆未死,霍真还没掌握实权,沈婉约和安西府相权衡,知情人想必都会劝谏选择后者了。
范正的野心或许比霍真还大,比霍真还无法忍耐北庭。一个失贞女子的死去,对范正来说,不算什么,重要的是等待的和换来的结果值不值。
“安西王有令,献俘宴会开始!”
安西王霍真下令开宴,让一众凯旋的将领士兵开怀痛饮。
安西大营里早已架起无数大锅,伙房还在杀猪宰羊,无数的牛羊已在锅中翻滚,空气中弥漫着烈酒的醇味,甚至安西王赏赐了无数西域葡萄酒下去,欢声笑语响彻在大营的每个角落。
立了大战功的更是神气,鼻孔朝天说话。从此后,不但自己和家人,甚至家族都要改变命运了。
“昭智,去代表父王向各位将士敬酒!”安西王霍真坐定,接受山呼后,命令小儿子。
小王爷霍昭智不动声色的应了声:“遵命。”
“先向你大哥敬一杯。”
“是。”
他赶紧站起,连说:“不敢。”
他先干为敬,然后看着这幼第被安西王霍真的几个心月复陪同下登台高举犀牛角酒杯敬酒。
猎猎风中,安西军的虎旗飞舞,身材修长的昭智身着深锦压金线的劲袍,金冠玉裘,眼风凌厉,高傲疏冷,已隐然有王者之风。
昭智身上天生就有一种吸引人的气质,加上这空灵绝美的五官,即使是从小在人员混杂的军营中长大,只要一站在人群中,就迥然不同,仿佛天生就是安西府高贵的小王爷。
“安西军的英勇将士们,霍昭智奉安西王之命前来敬酒!”
“一敬天地!”
“二敬马革裹尸的将士!”
“三敬安西大营中不畏生死,不负众望,胜利而归的将士们!”
“这百年来,安西大地一直没有停过战斗,安西军不负众望,为安西父老杀出了一个繁盛和宁的安西府!”
“感谢天地,吾等依然活着!还可以继续战斗!”
“安西军无所畏惧!”
“无所畏惧!继续战斗!”近乎疯狂的安西军齐声呐喊!
大鼓震天响,传声上百里,气势雄浑,感天动地。
军乐奏起,luo了半肩的士兵整队进场,慷慨激昂的《破阵舞》开始。
安西监军马璘忍不住长叹:“王爷,在下怎么觉得小王爷气势恢宏,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安西王霍真仰天大笑,颇为自豪:“马监军,区区一稚气小儿,何必如此重视他的几句激烈言语。”
安西监军马璘眼睛扫过一旁的世子霍昭武,直言:“别的倒还罢了,只能羡慕王爷,回家教训子弟。可小王爷与世子如此相亲,真是学不来,王爷不妨传授一下是怎样教导的。”
霍真指着这装聋卖傻的老友:“嘲讽孤花在他们兄弟身上时间小?告诉你,孤的儿子,自然天成。”
马璘直撇嘴:“还没喝几杯,就醉了,开始吹上了。”
“你问问任何人,每个人都明白着:小王爷之所以这么出色,跟你这当父王的没多大关系,完全是世子的功劳。”
所有的人都放声大笑,不以为忤。但霍真和马璘的关系可推到三岁玩泥巴的时候,是在一刀一剑中杀出来的。
安西乃军事重地,兵马众多,皇上自然放心不下。马璘监军乃皇上的“姐夫”,小姨子宁淑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宁淑妃的五皇子是皇上最喜爱的儿子。
不过马璘此人可不是裙带带出来的,他在北庭呆过十几年,是靠自己的能力“杀”到现在的位置。
永和帝派马璘来,这人选选得确实不错。马璘与安西军众多将领渊源颇长,关系不错,跟安西王霍真的关系更好,曾都是皇子伴读。并且人也圆滑,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该说的说一下,不该说的一句也不多嘴;该睁眼的时候睁一下,基本上都闭着眼不动。
马璘在安西府的生活,下棋舞剑,园林山水,悠闲自在,远胜朝廷里的王公贵族。
可安西王霍真知道这好友是半闭着眼的老虎。马家子弟是何等英雄!马老爷子马正清当年是霍震霆最唬的人物,大魏的兵器库掌握在此人手里。马老爷子有一套,霍震霆不怕永惠帝,但怕马正清要命。马璘青年时也在安西府作战,在北庭军中声名赫赫,远超目光短浅的霍修明。马璘的四个儿子都很出色,其中二儿子马腾号称“智多星”,是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霍真用尽方法,好不容易才把人请到安西府来。
可马腾就是不愿卖力,最后只担任了少年营的教授一职。霍真自然有想法。
“孤的儿子,用得上吹嘘?哪点配不上你家小春?”
马璘也笑了,哪里不知霍真心思,于是敬了这安西王一杯,淡淡的一句:“还顾不上小的,马腾还在碍眼。”
马璘的三个儿子都已成亲,唯有马腾就是不愿成家,只是对寻仙问道感兴趣。
马璘和他夫人哪里肯答应,生怕一不留神,这二儿子真的出了家,所以才会同意人到西都来:在眼皮底下好好盯着。
宴会结束后,昭智早已找借口,在一众安西将领同情的目光中走了,满身疲惫的他也想回王府去安歇,被樊荣拦住。
霍真要与他一起回去。
于是父子两人言笑晏晏,在众人齐声下跪,羡慕的眼光中,乘上五匹白马拉的金顶车舆,缓缓向安西王府而去。
“昭武,你和昭智有没有去看昭柔?
“回父王,这几年都有去摩羯寺。昭智也老是惦念着,路上就安排带的东西了。”
“常去?”
“在大营的时候,一年也就去个两三次。去年和今年时间多些,就去勤些,前次去了,昭智在那里呆了半个来月。”
霍真怎么会不知道这些情况,他也知道肯定还有下文。
果然问了:“昭柔的身子到底怎么样?”
他心中一沉,实话实说:“摩羯寺对昭柔的小院看管得水泄不通。儿臣因是成年男子,虽也进去过,但不好久留。不过听昭智说来,这些年应该还过得去。”
“听说你经常会派人运用品过去,也曾请过先生教导,效果怎样?”
“请了两个,都是舅舅推荐的,颇有才名,听说昭柔的诗词歌赋也还行。但这两人进去,都被释康大师劝化了,留在了摩羯寺。”
“所以儿臣很担心昭智,也留在那里了怎么办?”
安西王哈哈大笑:“这么多年,都是你在看顾,你这个做大哥的有心了。”
他垂下眼来,盖住了满月复的猜想:“这是儿臣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