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琦原本不姓卫,而是姓谢。谢家正是陈郡谢氏,与琅琊王氏齐名的那个陈郡谢氏。卫琦原本应该唤做谢琦。若说稍稍有些遗憾的,便是谢琦乃是庶出女郎,与她那同样庶出的亲弟弟不为谢家重视。
后来谢家举家搬迁,谢琦双亲这一房因着卫介身份之便,便留了下来。若是疑问卫介的妹妹为何嫁与谢家庶出之子,那又是一段说不完的故事,便不再做赘述了。
在之后便是卫家死遁一事,那谢氏夫妇二人以性命相托,将姊弟二人与舅舅一同送走,此后谢琦、谢以青便成了卫琦、卫以青。
卫琦从小便是个颇懂世故的女郎,也是因着身份之故罢!
又因着卫衍长相、家世不凡,渐渐便生出欢喜之情。
只可惜,女郎的心思还没有与双亲说明,卫衍便一纸婚书定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武官之女。那时候世人皆说卫家替郎君定下那样的女郎,是因为卫家树大招风,不得已才为之。这话便让卫琦对未见面的王羡鱼自小便生出敌意来。
卫家逃亡的时候,卫琦心中没有旁的想法,仅仅道:郎君终是摆月兑了王羡鱼那个女郎。此后多年卫琦便成了卫衍的影子,从最初的喜欢,变成了如今的执念。
王羡鱼的再次出现,于卫琦来说,是耻辱,即便王羡鱼如今已经是大晋公主,但在卫琦的观念里,王羡鱼还是当年那个生母不详的私生女。是卫衍不可磨灭的黑点。
因此对付王羡鱼,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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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层叠起的帷帐从进了院子便一直存在,将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但卫衍却是毫无阻碍的闯过这障碍,进了卫琦所在的亭子。
见卫衍进来,卫琦似是一点不惊讶。只见她笑着对卫衍道:“许久不见,郎君安好!”说着手中动作不停,转眼已经又温上一壶酒水。
卫衍倒也不与她客气,席地而坐,接过卫琦递过来的酒壶,闻了闻,道了句:“许久不曾喝过琦儿的酒了,今日算是圆了少年时候的回忆。”
这话也不知是纯粹的感慨还是另有所指,让卫琦面上一僵。不过卫琦很快便恢复神情,接话道:“兄长说的哪里话,若是喜欢我的酒,兄长只管来便是。”
卫衍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一言不发的饮尽壶中酒,这才道:“以青身子可好?”
卫琦面色又是生出几分尴尬,她当然知晓卫以青为什么会成了如今的模样。弟弟对主人不公,这是大忌。但同时卫以青又是相助王羡鱼离开卫衍,这于卫琦来说却是再贴心不过的事情……
就是现在到底与卫衍结了仇……卫琦还以为卫衍不会主动提及弟弟卫以青呢!
见卫琦不答,卫衍面上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好似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二人无声半晌,卫衍忽然起身,也没有打招呼便径直抬脚而去。
卫琦先是一愣,随后一惊,慌忙跟着卫衍起身,追在他身后,问:“阿衍这就走了么?”
闻言卫衍停下步子,转过身来看她,道:“暗卫方才已经找到阿鱼了,我再与你斡旋又有什么意思?”
卫琦条件反射的看向西边小院子,卫衍见此却是微微皱了眉头。卫琦只是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嘴角一勾,笑道:“阿衍这话我听不懂。”
卫衍轻哼一声,再开口语气冷然不少,就听卫衍继续对卫琦道:“我以为你该是个聪明人!”
这话似是威胁又似是诀别,卫琦只觉得背后寒毛直竖,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道:“阿衍说的话,当真叫人听不懂!”
卫衍又是轻哼一声,不再停留,三两步便出了这院子。
剩卫琦一人的时候,卫琦未多待,也立即转身随着卫衍向外面行去。她要确定卫衍是不是真的把人带走了!若是真的带走了,那关于卫衍的指控,她可以全盘接受。若没有,她定是不会认下这些话的。
卫琦至院子外的时候,远远的只能看见卫衍的背影了。卫琦心有余悸,匆匆向西边行去。至西边一处破落的屋子里,王羡鱼俨然还躺在那里……
卫琦暗叫一声糟糕,正要转身离开,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卫衍与暗卫二人一前一后已经进了这个院子……
卫琦是知晓卫衍的厉害,不用看旁人,她弟弟如今的惨象便是出自眼前之人的手,如今却是轮到她了!卫琦心中的惧意是从内向外的,并没有因为手中还有底牌而感到如何……甚至,卫琦都不知道她敢不敢将后面那话说出来。
卫衍在门口看见王羡鱼躺在草堆里的时候便已经有些抑制不住气性,等他上前将妇人搂进怀里准备唤醒她的时候,才发现王羡鱼衣裳****一片。
这两日是晴日,根本不会叫衣裳这般****。卫衍一想到怀中妇人受的委屈,怒火直直冲上心头。不过越是震怒,卫衍反而越不显,将小娘子抱起后,一言不发的向外行去。
卫琦见卫衍不发一言,当真是觉得可怖。不自觉的便看向暗卫好几眼。暗卫与卫琦也是熟人,若是平常可能会指点两句,但今日这一出恕他爱莫能助。暗卫连眼神都没给卫琦,抬脚跟着主子向外行去。
至门口的时候,卫衍终是开口给了命令:“我不想再看见这地方。”
暗卫得了令,转身便又返回去。不多时,这方向燃起大火,火势之大,险些波及山上的花花草草。大火烧了数个时辰,至最后,不留下一点痕迹。
回府的路上,卫衍一直不做声,抱着小娘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等马车终于回到府邸,卫衍突然又吩咐道:“周家不必存在了。”周家正是卫琦如今的夫家。
暗卫得了这个命令,丝毫不觉得意外,拱手道诺。随即又道:“方才卫琦被人救出,可要……”说着暗卫做了个手势。
卫衍闻言却是冷笑一声,道:“杀了她,她倒是痛快了,谁来消我与阿鱼的心头之恨?”暗卫应诺,不敢再提。
马车将将停下,门口候着的人便匆匆去后院报喜了。得到王羡鱼被平安带回来,众人都是长松一口气,尤其是婢子等人,一个个只顾着抹泪,连走上前来问一句需求都不曾有人。
最后还是卫衍自己吩咐的,道:“备热汤,寻两身干净衣裳。”
桑果与木子二人用袖子擦去眼泪,道诺去备郎君嘱咐下来的东西。朽儿则是恭敬的捧着不知何时备下的水,请郎君净手,之后又小心的替王羡鱼也擦了擦。
等热水过来的功夫,卫衍出去外面不知又对暗卫吩咐了什么。暗卫整张脸透露着古怪,叫婢子不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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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子等人伺候昏迷不醒的王羡鱼洗澡时,司马氏也匆匆赶来,张嘴便问卫衍:“你是从哪里将人寻回来的?”
卫衍也没有隐瞒,如实而告。只不过说了之后司马氏反而倒不信,责怪的看向卫衍道:“话不要乱说!你可知你这话若是被人传出去,琦儿与阿鱼都不好做人。”
司马氏自是知晓卫琦的性子,前面说的那些都是废话,司马氏真正想知晓的便是王羡鱼有没有被欺负……因为王羡鱼毕竟已经消失了好些日子,且不论她这几日有没有吃饱穿暖,司马氏就怕有人乱说话,叫王羡鱼生出不好的名声来。
人言可畏阿!
卫衍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婵娟姑姑及时解释才叫他与众人理解过来。过后,卫衍叹息着道:“不会有人知晓的,阿母且宽心。”
罪魁祸首想来是没有胆子敢再提了,至于其他人……他们也要敢说才行!
婢子等人反反复复检查了王羡鱼,见王羡鱼身上擦伤很多,上了药后都巨细无遗的向卫衍禀告。卫衍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人都看出来他不高兴。
婢子等人在心中疑问许久,不知卫衍是如何得知王羡鱼行踪的。只是郎君面色太过难看,无人敢应声。这便成了一个谜团,
暗卫来来回回变成明卫的时候,见众人时常聚在一齐揣测,心中便是一阵自傲之情。因为除去郎君后,便只有他知晓缘由。
郎君之所以知晓公主在哪……是因为有人告了密。那人正是在卫衍身侧待了许久,之后背叛的卫以青。卫以青用的是以往他用过的暗号,所以他们才能很快的找到公主。
之所以卫以青要高告密,暗卫也调查过缘由:卫以青恨王敬豫!
是的,卫琦与王敬豫有联络。卫以青如今这样的赖活着,是托了王敬豫见死不救之福,卫以青自然要记着他!不仅要记着,还要牢牢的记住,片刻都不能忘。直至将这份耻辱狠狠的还回来。
便是因着卫以青这股子愤怒,才使得王羡鱼没有多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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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羡鱼再次醒来的时候,身旁围了好些人。比之之前被人从睡梦中用冷水唤醒,王羡鱼只觉得此刻高床软枕当真是惬意无比。不过惬意之后便生出警惕,一直蹙眉不做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羡鱼这般抗拒的表现,让众人皆是生出无措。桑果甚至当场便哭了出来,哽咽道:“娇娘您怎么了?婢子是桑果,您不记得了么?”
王羡鱼想了想,好似有些印象,却又还是模棱两可的,最终还是不敢信。毕竟之前在卫琦那里已经收到了教训。
王羡鱼的反常叫众人都是看在眼中,之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在外的冉覃被叫回来,仔仔细细替王羡鱼相看。
冉覃本来在外面便是替王羡鱼备药,心中对王羡鱼如今的反应已然有了猜想。之前小娘子不对的时候,是他托大没有细查。如今,冉覃如何是再也不敢盲目自信了。
卫衍回来还未寻他麻烦,他便已经有些心惊胆战了。若是再不好好表现一番,让他以后如何自处?
冉覃看了王羡鱼的脉象,又请府邸的先生看了一遍。二人因着都不确定,一齐在纸张上写下自己的结论,相互传看。见到对方与自己写的一样,二人都是生不出来高兴,因为纸上写着“癔症”二字。
王羡鱼得了癔症,这几个字传到卫衍耳中后,卫衍久久回不过来神。小娘子性子如何卫衍比旁人清楚。以往那些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没道理会因为产子而生出癔症,唯一的解释便是王羡鱼被人算计了。
卫衍还从冉覃处听到王羡鱼之前怀疑自己不对劲的事情。小娘子每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便知晓不对。想与旁人说,却又无人信她……只能自己看着自己变成疯疯癫癫的样子……
卫衍一想到那样的场景便痛心不已,那是他的女郎,竟被逼的求生无门……
卫衍神情几变,跪在地上请罪的冉覃当真是惧的冷汗直流。不过卫衍此时无心与他斡旋,执笔的速度加快,想要快些将信写好去看王羡鱼。
卫衍未发声,冉覃便不敢乱动。直至卫衍写完信,冉覃双膝已然不像他自己的了。这还只是小惩,冉覃心中有数!毕竟是他太过托大,才让好好一人成了如今的模样……
卫衍让冉覃起身后,开口问话“阿鱼的病可能治?”
冉覃拱手道:“小娘子是被人用药逼成如今的地步,只要停了药,再仔细调养,应是会无碍。”冉覃这话是在像卫衍投诚,他会治好王羡鱼,虽然直到现在他还未知晓那逼疯人的药是什么。
果然这话让卫衍脸色缓和不少,冉覃还未长舒一口气,又听卫衍道:“甚好,若是不行,我也该考虑身侧换一位新面孔了。”
冉覃呼吸一顿,不敢应声,平日里咋咋唬唬的一个人,此时完全成了不敢应声的可怜虫。说来,这事本来可以避免的,到底还是怪他自己。
若不是当事人是他自己,冉覃都要在旁边拍手叫好的。不能替主子分忧,反而还自大的听不进去话,哪一点都可以叫他去死好几回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