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叶望着那一地信件,目光透过信件,望见另一番景象,“再五日,便是父亲寿辰,明日我便入京了。”
云九甚随意,“好呀,我自是随主母。”
“近日事忙,明日入京,我与你寻一去处,待父亲寿宴过后,我再来接你。”
云九欲反驳,慕叶凤目微眯,半是威胁,“若不同意,便回忘川去。”
云九之可阖上嘴。
慕叶微微一笑,甚是玩味,“放心,那地方与你契合得很,你定会喜欢的。”
云九只觉双臂立起鸡皮疙瘩,他喜欢之地乃主母卧室,主母会准么?
如意楼。
云九立在如意楼门口,心中如是想到。
他当真信了慕叶!竟给他寻这么一地儿!
云九初出忘川,自不知此地乃风花雪月之地,可这满楼姑娘,满屋脂粉气息,花妈妈那热情劲儿,实在让云九心生惶恐。
慕叶偏生不搭理他,将人按在如意楼,径自离去。
花妈妈送慕叶出来,未曾见过慕叶身着女装,便不忍多瞧几眼。
“慕少真真是个极标致的人儿,可与阿媚相比。”
慕叶一笑了之,“花妈妈放心,阿媚不日便归,那人放在此处劳花妈妈费心了。”
听闻慕叶允诺胡媚归来,花妈妈喜笑颜开,“放心放心,我定好生照料。”
“也不必好生照料,看着他别出门,别惹货便可。”
花妈妈笑意一僵,“我尽力,有异常便通知慕少。”
慕叶颔首,欲上马车,花妈妈甚是热络,亲自将之扶上车。
趁二人靠近之际,花妈妈附耳,“朱家欲对慕家不利,小心!”
说罢,笑呵呵与慕叶道别,“往后可不能再唤慕少了,可如意楼我花妈妈仍欢迎小姐来。”
慕叶未置一词,径直上马车,吩咐景云回慕府。
花妈妈是个重情义之人,自十年前,借她三万两之时,慕叶便知道。
上了马车,慕叶吩咐回幕府,从西门入府。
开门人见着景云身后之女子,惊得下巴几要掉下!
一时间,立在门口忘记将人迎入。
“见着主子不知行礼么?”宋嬷嬷快步而来,扯开那下人,低声呵责,“慕家何时教你让主子在门外的规矩?!”
下人忙不迭让开,连连鞠躬急忙求饶,“小的该死,小的有眼无珠,宋嬷嬷大人大量,莫跟小的计较!”
宋嬷嬷眼一横,抬脚将下人踹开,厉色道,“果是有眼无珠!连家主都不认识竟求我一嬷嬷!滚出慕家!”
下人醍醐灌顶,连滚带爬,扑至慕叶脚边,愈加慌乱,“慕少恕罪!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此事并非大事,那下人是被宋嬷嬷吓住了。
慕叶明白,宋嬷嬷是为她在立威。
淡然一笑,慕叶笑道,“起罢,慕家从不教人窝囊。”
那声音,笑中自有威仪,不优美却是醇似酒,醉人又骇人,不是闻名大周的中原慕少是谁?
“夫人晓得小姐今日归来,特命我前来迎接,小姐快里面请。”
宋嬷嬷将慕叶迎入,喜笑颜开。
她与夫人一样,盼慕叶月兑下这身男装许久了。
慕叶颔首,甚是感怀,“母亲费心了。”
母亲是疼她的,知她今日归来,也猜准了她必会避人耳目,从偏门而入。
想着母亲,慕叶便想起慕枫来,终是她对不起慕家。
宋嬷嬷在前领路,说母亲欲见她,慕叶便吩咐景云径自回景芙苑,往了琼芳苑。
秦氏在屋外等慕叶,见慕叶入院,移步迎来。
身后,跟着慕晴。
秦氏握住慕叶双手,双眼望着慕叶,眼眶湿润,“可算回来了。”
慕叶心中一暖,酸涩涌上,“外头太阳烈,母亲快快入屋。”
“我盼你这身女装盼了十年,早些见着也算早些了了心愿。”
慕叶忽觉,这十年之不便、担心、忧愁,皆甚为值得。
慕晴从旁挽着慕叶,笑道,“阿姐穿这身真真是美。洛阳城里的姑娘家可是要伤心大发啦!”
“就你嘴贫!”
慕叶伸手去捏慕晴脸颊,慕晴扭头绕开,嬉笑道,“嘻嘻,这回母亲可不能催我出嫁啦!得先把阿姐嫁了!”
宋嬷嬷笃定道,“那还不容易?!小姐相貌绝佳又聪慧过人,慕家的门槛怕是要被媒婆踏破了!小姐择优而选,即日便可出嫁。”
慕叶未及开口,秦氏甚不乐意道,“这女儿方回来,你便说嫁人!去去去,给阿叶做几样爱吃的点心去。”
秦氏拂袖,赶宋嬷嬷,宋嬷嬷自是不恼,笑应着,去厨房了。
秦氏左一个慕晴右一个慕叶,攥着二人的手往屋里走去,“咱们进屋说话。”
入屋,慕叶环视四周,未瞧见慕枫与苏姮,便问道,“大哥大嫂呢?”
“哼!”慕晴气不打一处来,“阿姐有所不知,那公主当真是个贵公主!嫌这个厌那个的,我慕府虽不必皇宫,但吃穿用度也不差,在她眼中竟似草芥!真真矫情!”
秦氏亦是叹息。
慕叶见此,只好宽慰,“大嫂乃圣上最为宠爱之公主,自然娇贵些。”
“我不是气这个,我是气大哥处处忍让,我都未受过这般宠惯!”
慕晴好不委屈。她才是慕家捧在手里的宝贝儿,竟让一个外人夺了大哥宠爱,如何叫她不气?!
慕叶笑道,“大哥待大嫂好,是好事哪。晴儿这般吃醋可是要叫大哥为难的。”
慕晴被说中心思,调皮吐舌。
秦氏想起那位尊贵公主,总是没好心情,罢罢手道,“不提他们,我女儿归来甚是开心,莫让他们扫兴。”
慕叶与慕晴点头皆允。
秦氏又道,“阿叶如何穿回女装?我定是要谢谢教你穿回女装之人!”
慕叶稍稍琢磨,隐去了忘川,只说在外经商,慕家货船沉了,救起船老大等人后,被其无意间撞见未束发模样,便被识破。
秦氏听罢,扭头吩咐递上点心的宋嬷嬷,“备份礼金,替我好生谢谢那一船船员。”
慕叶苦笑,“母亲,我这身份撞破,少不得给慕家带来不少麻烦呢。”
“怕何?!”秦氏凛然,“十年前,我慕家落魄得只余五个下人!那般艰难日子也都熬过!如今这般家底,还经不住那点风浪?!”
秦氏说的叫人胸腔一热,慕晴亦点头,甚为骄傲道,“我阿姐便是女子,是慕家少主,是男子皆不如的女子!”
秦氏拍着慕叶的手,颇是感叹,“阿叶,这些年苦了你,几日后你父亲寿宴,便将慕家担子皆交给你了。往后,再无人敢质疑你女子身份了。”
慕叶心里一惊,父亲与母亲竟做这般决定?!
慕叶心里酸涩不已,既感怀双亲待她视如己出,又不愿真接了慕家。
连宋嬷嬷亦道,“小姐不必担忧,咱们家的船都堵在码头呢,别家铺子的货船都快急得跳河了,这慕家毕竟是慕家,旁人撼动不了。”
想起那百来艘大船,众人皆忍俊不禁。
是啊,泊船银两是小,各地停业的铺子损失为大,光是金樽酒庄一家数百坛酒运不出去,已然亏损千余两,这般一掷千金的魄力,放眼大周也只沈家可媲美。
慕叶却是笑中参忧。
她自问可应对慕家各店掌柜不服,甚至可折服不屑她女子身份之人。
譬如想吞并慕家的朱家,譬如生异心的宋掌柜,她皆未曾放在眼中。
可是,树大招风。
她慕家并无官职,说到底,只是腰缠万贯的平民。
若是引来朝廷瞩目,她又以何力抵挡?
自景芙苑出来,慕叶便在想此事。
头个,慕叶想到苏延。
苏延是好,可远水救不了近火。
慕叶寻思家里还有位公主,不求公主与慕家一条心,愿为慕家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慕叶半路折道,去了慕枫之青枝苑,未走几步,遇上迎面而来的慕枫。
见慕叶,慕枫之欣喜溢于言表,素来平稳的双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握着慕叶一肚子的话,却只唤了声名,“阿叶!”
“大哥怎一人出来?”
慕枫笑得甚无奈,“本想着,公主定不相信你为女子,我提前告知给她做个准备,她却不信,在屋里磨蹭不敢出来,我想着你必是到了,故先出来瞧瞧。”
说罢,慕枫又细细打量慕叶一圈,甚为兴奋,“甚美甚美!近日新得了一方玉,不知琢个什么好,这下好了,便琢个小阿叶!”
说着,慕枫已然欣喜若狂,“不行!回头便忘了,我这便去动工!”
慕枫撒手,折身跑向观玉轩。
原先,慕叶于慕枫娶苏姮一事心存愧疚。
如今,慕叶觉着,她这大哥除了玉石,一切皆是幻象,不必愧疚。
慕叶驱步入院,叩响慕枫屋门。
门被迅速打开,“如何?是男是女?!”
以及同声音一般急切的小脸。
苏姮见着慕叶,“女”字含在喉咙,清越声音低了下去。
果真是个女子啊。
一腔委屈涌上,苏姮怔然落泪。
“你怎……怎是女子?”
苏姮仍是不甘心,不愿意。
抬手覆上慕叶的眉,慕叶的脸,慕叶的鼻,而后,柔荑下滑,至前胸。
掌心感触到那温软,苏姮泪似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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