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后我去找顾小姐求证此事,方知传言不虚。”
秦峰的反应很是平淡,令人辨不出喜怒,“是她亲口相告吗?”。
“不错,”谢宁也渐渐沉静下来,少了无谓的慌乱,一颗空悬的心忽然安定,颔首道:“她不知你事先筹谋,才会前往筠知楼猜灯换诺。”
这个消息的确认并未给秦峰带来什么烦恼,只见他目光一闪,便将眼中思索掩住,眉头微挑,微微一笑道:“此事我已知晓。”
他的反应太过淡定,令谢宁不由有些好奇地追问道:“不知子岳兄要如何应对?”
“流言无稽,我只管以不变应万变便好。”
望着秦峰笃定神色,谢宁犹豫一番,终是倾吐心声道:“可毕竟众口铄金,饶是你心中自知,却挡不住旁人误解。难道你就任由他们误解,坐视不理吗?”。
秦峰赞赏地看她一眼,嘴角轻勾道:“此事不止牵扯我一人。你既已找过顾小姐,想必如今这流言自有人来制止。”
谢宁脑中灵光一闪,瞬间便恍然地月兑口而出道:“是丞相府!顾姐姐毕竟是闺中女子,此事一旦宣扬出去,必定与她名声有碍。”尤其是在秦峰明确表态另有心仪之人的情况下。
“只是今日在筠知楼中,那杂役便敢当着我和祈王的面非议此事。单凭顾丞相一人之力,能令流言止息吗?”。乍喜过后,谢宁又生出些许担忧。
“流言不止也无妨。”秦峰将目光落在进来送茶的无痕身上。转而问道:“膳食备好了吗?”。
“备好了,”无痕动作利落地将茶盏放在秦峰和谢宁面前,垂眸道:”王爷可要此时传膳?”
“嗯。”
这主仆二人旁若无人的对话才刚结束,下一刻厅内便有数名侍婢应声而入,谢宁只得将心中的疑惑暂且搁置。
菜色摆好,两人便移步到一旁的梨木方桌处落座,谢宁看了看仍然立在左右的陌生侍婢,实在是拿不准她们的来历身份,一时避讳,想问的话便越加说不出口。只得取了筷箸。自顾自地埋头拨起饭来。
“饭菜不合口味吗?”。留意到对面女子的动作,秦峰默不作声地犹豫了片刻,终是出言问道。
谢宁平素吃饭的速度并不快,今日这般囫囵。也不过是想快些用完膳。等到众人退下后再和秦峰说话而已。
谢宁平素吃饭的速度并不快。今日这般囫囵,也不过是想快些用完膳,等到众人退下后再向秦峰问个清楚而已。并未料到对方会因此心生误解。谢宁有些慌乱地抬起头来,急声道:“没有。”
桌上虽只摆了四五样菜色,却是荤素搭配,鱼蔬俱全。谢宁很是满意,可秦峰却只轻扫了一眼,便皱眉道:“你的口味偏重,这桌上菜色未免有些寡淡了。无痕——”
“不必了,这样就很好。”秦峰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谢宁急急打断。
立在秦峰身侧的无痕闻声,便向谢宁投来一瞥,面无表情地道:“府中亦有擅制蜀菜的厨子,谢姑娘若是不适,不妨再稍等一会。”
说到底谢宁也就是个蹭饭的,又哪里好意思挑拣那许多。何况安王府的菜色很是精致,口感清甜,也别有一番风味。可眼前的主仆二人似是认准了她对此不喜……
谢宁嘴角一抽,便讪讪道:“不必了,何况我也不怎么饿。”
“饭菜要慢些吃,”秦峰放下筷箸,一脸正色地叮嘱了一句,只看了谢宁一眼,紧锁的眉头便舒展开来,若有所思地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知我者,莫若子岳兄也!谢宁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底眉梢的喜意却早已将她的心事言明。
坐在她对面的秦峰也随之扬起了嘴角,对于自己笑意中明晃晃的宠溺却是犹不知晓,“此处并无外人,你尽可直言。”
谢宁抿嘴一乐,这笑容只在脸上停留了片刻,便被一脸正色的认真取代,只听她出声问道:“子岳兄方才为何说,流言不止也无妨?”
没有想到她还记挂着这句话,秦峰眉头一挑,稍稍透露出了一点诧异,心下却蓦地流过一股暖流,缓声道:“燕地匪乱甚剧,筠知楼若能如此轻易应对——你说,难道朝中就不会有人忌惮吗?”。
这心生忌惮之人,秦峰虽未明言,可谢宁经他点拨已能意会,便不由对秦峰更多了几分敬佩。难怪深陷流言,对方却能不慌不忙,原来是他早就将此事看得透彻,才会如此从容,恍若事不关己般岿然不动。
反观自己,却是有些傻了。
才艺礼仪再不好学,也不是什么登天的难事。可相差的眼界和见识,却是不知何时才能追上。谢宁思及此,不免心下黯然。
本就不善掩饰,在秦峰的分外留意下,谢宁的心思又哪里能逃过对方的眼睛,只见他忽然起身,走到谢宁身旁坐下,神情认真道:“不过也多亏你今日听闻此事,又为我到顾相府上探听消息,不然就算我得知流言,只怕也为时已晚,更别提命人把消息传给丞相府了。”
尽管心知对方是在安慰自己,谢宁却也不得不承认秦峰所言确是有几分道理,一时便不再纠结,多云转晴道:“如此说来,倒也不枉费我跑这几趟腿了。”
“那是自然,”秦峰闻言一笑,话音一转,便径直出声问道:“今日我忙于应酬,一时倒没能顾得上你,也不知你都做了些什么?”
秦峰刚从燕地回来,自然是要与手足朝臣维系一番。谢宁并没多想,便已笑着答道:“也没做什么。就是和萧尚书在城楼上聊了几句。还有便是在筠知楼时和祈王稍坐了片刻,你当时不是也有看到吗?”。
秦峰闻言,却是神色一滞,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沉声重复道:“你和萧尚书聊了几句?”
听出他语气里明显的质询意味,谢宁不由微微一怔,“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秦峰却没急着解答谢宁的疑惑,而是继续追问道:“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不过是闲聊罢了,”谢宁一脸不明所以地开始回想,“对了。萧大人曾代夫人邀我去萧府做客。”
秦峰面色一冷。神情无奈道:“所以你是应下了。”
“难道这其中真有什么不妥不成?”谢宁眉头微蹙,心中莫名地发虚,“可萧尚书不是萧衍之父吗?他知我与萧大哥关系不错,又怎会为难于我?”
“阿宁。”不过片刻功夫。秦峰此时已是神情如常。只见他略一摆手,便挥退了众人,待到厅内只余他们与无痕三人时。才又继续出声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萧衍的确是尚书府公子不错,可他与萧大人父子间素来不睦,那萧夫人更非萧衍生母。你今日应下此事,实在是太过贸然。”
“竟是如此……”秦峰所言,谢宁此前倒是不曾听闻,便是秦嬷嬷也未对她提及分毫,不过此等私密之事,想必也惟有与萧衍关系亲近的秦峰才能知晓。谢宁了然地点了点头,正在懊恼之际,脑中却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令她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子岳兄,当时是萧大人主动上前攀谈,言语之间更是主动提及萧衍,才令我误会在先,应下此事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般行事,必然是有所图谋。”秦峰的语气很是笃定。
这萧大人与她不过是今日初见,这般算计于她也不知是有何图谋。谢宁心下一沉,面上却佯作淡定道:“那该如何是好?”
略一思索,秦峰便有了主意,“无痕,你先去派人将萧衍找来。”
“是。”无痕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即便利落地向厅外走去。
就在此时,秦峰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先是略一皱眉,目露思索之态,随即又微微地摇了摇头。谢宁见状,只当他还在为此事烦忧,便暂且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故作轻松地安慰他道:“子岳兄莫要多想,说不定萧尚书是觉与我投缘,才会主动上前搭话的。那萧府的宴席虽是萧夫人承办,可去的都是与我年纪相仿的姑娘家,和寻常应酬并无多少不同。”
孰料秦峰听了她这一番话,眉头却锁得更紧了。谢宁一时讪讪,正在搜肠刮肚之际,忽然注意到对方投在她身上的深深一瞥。
身旁男子漆黑的眸中尽是幽深之色,明明是如冰雪般寒冷的眼神,却让此刻正与他对视的谢宁感受到了他心中难以压抑的烈火。
秦峰眼底的幽深稍纵即逝,他的情绪素来都克制得很好。两人相识以来,谢宁亲眼目睹了他经历的许多,却从未见他在人前失态。正如此刻,他故作淡然的隐忍眼神。
“中秋那日,萧衍倒是无意中与我提过一句,说是家中长辈有意为他张罗亲事。想必萧大人今日会邀你过府赴宴,应该就是打着这个主意罢。”
谢宁闻言,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我眼下正与魏国公府议亲,萧尚书这番口舌岂不是白费了?”
本以为此言一出,可以稍微缓和一下厅内的气氛,令秦峰莫再挂怀,可秦峰听了她这番笑语,却仍是绷着一张俊朗的面孔,就连紧锁的眉头也未曾舒展开来。
莫非,秦峰是在担心萧衍不成?
心思转过,谢宁便又向秦峰看去,出言宽慰道:“萧大哥不是马上便要来了嘛。有什么事,咱们三人一同商议便是。子岳兄你尚在病中,还是莫要多思,以免伤神。”
秦峰闻言,冷若冰霜的脸色这才缓和三分,只是嘴角却仍是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未免有些牵强。
对于此事,他似是不愿多谈,便转移话题道:“对了,上次一别,已是多日。我还不曾问你,魏国公府的那门亲事考虑得如何?”
他不提还好,如今忽然一提,竟令谢宁忽然想起了和魏青阳的七日之约,顿时有了种一拍脑门的冲动。
“怎么了?”秦峰仍坐在原地,虽未曾靠近,可眼底的关切却是显而易见。
谢宁小脸一垮,神情懊恼地道:“我和魏青阳曾定下七日之约,践约之日正好是今天。因要为严武营众人接风洗尘,我便书信将会面的时间安排在了下午。我本打算离开筠知楼便去见他,可事出突然,我一时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可谁知……糟糕,他现在一定已经等我很久了。”
“无妨,”秦峰忽然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这举动实在太令人猝不及防,谢宁尚未回神,耳旁便又传来秦峰的声音——“走罢,你们约在何处相见?我先送你过去。”
“不用了,”谢宁面上一红,也跟着站起身来,一面向前追赶着秦峰的步子,一面急急出声道:“我自己去便好。萧大哥马上便要过来了,你还是留在这同他商量一下应对之策吧。”
对于谢宁的话语,秦峰却是一派不为所动,头也不回地道:“一时半会,也找不见萧衍人影。你今日失约,何尝不是因我之故?便让我送你过去罢。”
谢宁苦劝无法,最后只得在秦峰简短的话语攻势下报出了约定的地址——“是离侯府不远的云生茶楼。”
***
因无痕外出,此次驾车的倒是另有其人,不知是否秦峰特意吩咐过的缘故,马车行驶得很快,没多会儿功夫,便已停在了云生茶楼外。
此时已然入夜,天色暗淡,可距离城中宵禁的时辰却还有一段时间,谢宁抱着希望忐忑地走了进去,可视线在几乎满座的茶楼里扫了一圈,却没能找着魏青阳的身影。
也许是进了雅间吧。
“二位客官,是要喝茶,还是用饭?”
身旁恰好有小二路过,谢宁几乎是下意识地唤住了对方,“这位小哥,不知你们店中可有一位魏姓的公子?”
那小二打量她一眼,稍显犹豫地反问道:“姑娘说的,可是魏国公府家的大公子吗?”。
“正是,”谢宁心中不由一喜,“不知他此时人在何处?”(未完待续。)
PS:无妨这两个字道出了多少心酸,实在是举重若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