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司马裴驾崩后,膝下只余年仅十五岁的幼子司马凤初,其母宸妃海弥珠实为远邦和亲公主,朝中并无母家相持,仅有幼皇先时太傅夏侯阳辅佐。皇后霍氏膝下无子,便伙同母家势力,以搜查外邦混入的奸细为由,将太傅夏侯阳斩杀于府中,随即勾结齐王司马翎、襄王司马淮、秦王司马昊、成王司马岳、燕王司马辰、周王司马靖如,发动七王之乱,囚海迷珠母子二人于宫中。
先皇镇守南疆的胞弟,景王司马淳得知消息后,率二十万士兵一路北上,屯兵于邺城城门外,一举平息了七王之乱。而后拥护司马凤初为大周新帝,加宸妃为太后,并在监国三年后,放弃手中的权柄重回南疆之地。
正因着这层关系,所以每每这位年轻的帝王在谈及景王时,都会往南边的方向拜上一拜,再恭敬地道一声景王叔。
现今虽是朝纲稳定,可自祸起萧墙之时起,北疆的外邦民族便开始蠢蠢欲动,奈何有一代威武神将景王坐守庙堂,他们尚且不敢作乱。
但近些年来,景王年事已高,镇守南疆也明显有些力不从心,而北疆匈奴、鲜卑、突厥又屡屡来犯,少年皇帝颇为烦恼,便想拉拢江湖的一支强大势利——北帝城。
当朝廷派来的使者到达临安时,尚未见到北帝城主,便被打发了去。南邢原本是发过狠话的,说是绝对不会倚仗朝廷过活,即便是朝廷要出兵讨伐,凭他独占半壁江山的北帝城,攻下邺城,足矣。
然而,那位在深宫中的年轻帝王司马凤初,并没有因为他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而动怒,反而亲自南下,说是欣赏他这般傲气,非要和他结拜为兄弟。由此后,南邢改了初衷,将北帝的势力搬到了邺城,投于大周朝廷。
他们都只道是北帝城主虽权倾半个大周,却终是归于了皇权富贵之下,然我却晓得,他只是动了情而已。
这些话都是路上闲来无事,听那些护卫见闲磕的,每每聊罢,他们仍旧还会为南邢唏嘘不已。
到达皇上钦赐的北帝侯府时,天已将黑,随意地在府中安置了一番,南邢便说是累了,要歇息一下再用晚膳。他挥退所有心月复,却独独的将我留了下来。
我敛下眸子,心里一百万分的不情愿,自晓得了他的心思,我便不怎么想和他独处。虽说我对他也抱有些别样的心思,可毕竟他心有所属,这等插足的事情,我尚且还不想干。
他背对着我并不说话,这让我有些发怵,不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城主可是有什么事情?”我有些忍耐不住了,打破了两人之间怪异的沉默。
“呵,你是不是发现了?”他转过身来,嘴角泛着冷笑,一双冷辉般的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
我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他说得是司马凤初实乃女子一事,“是。”我闷闷地吐出这么个字。
他一只手突然扼上了我的脖颈,眼里泛着残忍的光芒,“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也知道,不然”说完,他手上加了力道,“它可是会断的。”
我有些气恼他的威胁,平生最是讨厌这种拿性命相挟的事情,所以当即眼睛一闭,心下一横,心中闷火横生,有本事就拧断它,大不了还你一命。
可待我要等死的时候,那股窒息感突然地便消失了。我弯下腰,抬手按上脖颈,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咳咳怎么不杀了?咳咳不杀的话,我可要回去歇着了,咳咳”我的语气并不是很好,还透着隐隐的怒气。
他看着我,眼底有些复杂,“浮桑,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在面对我时,能有疏离冷漠以外的感情,然而,听他问出这么句话,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我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地回道,“不是。”
“你不可以喜欢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看向别处,眼里有些茫然,极轻的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心下有些烦闷,“都说了不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转身朝门口走去,方几步,又顿住,“城主放心,那件事情我不会说的。”说完,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避开这么尴尬的情形。
第二日,皇上在皇城里专为南邢设了晚宴,来赴宴的大臣也都是有眼劲的,本就是畏惧北帝城的势力,现下即便是招安了,亦是身带爵位,所以都巴着凑到跟前。
“朕和北帝城主已是拜了异姓兄弟,所以以后你们要待他如待朕。”司马凤初兴许是刚刚已经喝了些酒,两颊微微的泛着粉色,甚是可爱。
她端起桌上的金樽,面上还带着份羞赧,“北帝侯,朕敬你一杯,这大好的河山,以后还指望你来守住呢。”
南邢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微笑地看着金阶之上的人,那目光沉静而温和,“皇上还是少喝些,您那一杯,臣代您饮。”说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后又自斟了一杯,亦是豪爽的很。
即便是在百人的齐声恭维之中,他却只将上方那一个人收进了眼底。
我席地坐在他的下首,敛下眸子将酒一饮而尽,而那只放在桌下的手,却将腰间的剑紧了紧。我本是不能在这种场合出现的,可南邢执意要带我过来,想必只是想暗示我,不要肖想不可能的事情。他想告诉我,即便是我无论怎么努力,也不会及上那人一分,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可这些哪里需要他来告诉我,我本来也不是死缠烂打、无理取闹的人,他越是这样,我越觉被他轻看了。
这样想着,心里彻底的沉闷了,我晓得自己和他从来不是站在同一高度,可也从未觉着自己是身份卑贱之人,可他今日的举动,让我有些恼怒,就像是他从未看得起我。
我一杯接着一杯地自饮了开来,他似是终于舍得将目光从那张秀美的脸上收回,大慈大悲地施舍了我一句话,“你这是做什么?”还是让人听着就觉厌烦的一句话。
“喝酒。”我并不看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他一句,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歇。
他有些恼意地将酒壶从我手里夺下,低声喝道,“你自暴自弃的给谁看?你即便是自残,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我撇了撇嘴,“啧啧啧,城主现在也会讲笑话了?”随即夺下他手里的酒壶,“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也不要管。”
他似是被我噎到了,怒瞪着一双眼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顿觉心情大爽,似是终于找到了些成就感,先前的沉闷也一扫而光。
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轻哼着不知是什么调的小曲儿,饶有兴趣地看着大殿上翩翩起舞的舞姬。
啧啧,那一个个薄纱丝缕,穿的甚是凉快,我虽是不懂音律舞曲,可尚是有一颗赏美之心的。
透过舞姬间的缝隙,我突然撇到在对面的那排朝臣中,有个年轻的男子正往我这边看来,我冲他颔首笑了笑,他却慌忙地撇开了头。
我心下惊奇,竟觉他陌生的眉眼间透着些熟悉,却实在想不出在哪见过这么一张脸,若谈认识的话,那就更不可能了,因为在我从族人那里逃出之前,一直是被族里关锁起来的,并没有见过什么人。
我出世的时候,族里的司命曾预测出,一颗极其凶恶的星宿会靠近本命星,最终与此擦肩而过。届时,当晚的圆月会被吞蚀,而在那片月阴之中诞下的孩子,是邪恶的化身。
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倒霉透顶,什么时候不出世,偏偏掐了点的瞅着那片月阴之时诞生,自此便被族人关锁了十几年,直至我逃了出来。
待我回过神来,一舞已毕,我颇为遗憾地唏嘘,竟是不知不觉间又走了神,都没能好好欣赏那些曼妙的身姿。
兴许只是张寻常的大众脸,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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