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秀不想婚 第七章 国宴上出风头

作者 : 浅草茉莉

这日,金国使臣到来。

金国长期觊觎西朝富裕的土地,不时侵犯,西朝为扞卫国土,双方大动干戈,三个月前,金国大王主动提议,愿意与西朝和平相处,永不侵犯,并且派来使臣签订和议盟约,以示诚意。

谷若扬为尽地主之谊,开了盛大的午宴相迎,莫香凝贵为妃首,这等国宴当然得列席。

她来前特意细细打理过自己,绝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失礼,带着怡然抵达太和殿时,瞧见除了被禁足的德妃缺席之外,成嫔、秦嫔等所有宫妃不论地位高低全来齐了……不,她仔细再一看,没见到云嫔,莫非,今日这场合里没有她?

思及此,她微微蹙起眉,身旁的怡然见到她的表情,马上附耳道:“奴婢想,这云嫔娘娘大概又要像缺席秀女典一样擅自不来了吧?”

“这可不同于一般的筵席,可是国宴,她敢不来?”

“不来不是最好?瞧,皇上虽还没到,可他身旁不是多设了个位子,今日这场合能与皇上齐座的唯有太后娘娘而已,若太后娘娘也来了,她老人家发现云嫔娘娘连这种场合也敢缺席,您想想,这回太后娘娘还能忍得吗?”怡然手暗暗指着前方玉阶上并排的两张椅子,提醒的说。

莫香凝这才留心到此事,忍不住轻扬起嘴角,浅笑道:“说得没错,就让母后治她吧!”这回休想自己会帮她了,就让她自个儿找死去!

“娘娘,金国的使臣们已入席,众大臣也都入列,皇上亦将到了,您快入座吧。”一名太监见她站着与自己的宫婢说话,未立即入席,前来催促。

莫香凝这才雍容的往自己的位子走去,她是当前宫中地位最高的人,这位子当然安排得离皇上最近,是后宫中最好的座位,也最受瞩目,当她翩然入座时,就连金国的使臣目光也朝她投来,仔细打量,不敢有半分的轻视,对此她不禁暗自得意不已。

而在朝臣的座席上,左相莫千里非常满意女儿那后宫第一人的气势,反观与他比邻而坐的右相季汐山,此刻面上无光,无非是因为女儿季霏嫣被禁足,无法出席今日盛宴,再加上看见死对头莫千里的女儿得意,这就更加不高兴了。而这席上分别还坐着闷不吭声的庆王谷明华以及一脸严肃的万宗离和一干的王公大臣。

“皇上驾到——”殿前的太监拉声高喊道。

所有人的视线便整齐的往殿门口而去,接着起身跪地相迎,那金国使臣们虽不愿意跪,但在人家的地盘上也不得不跪,跪得是一脸的不甘不愿。

莫香凝同样屈腿迎谷若扬,这时见从殿门口走进的有两道人影,其中一个穿着金线银白龙袍,可另一个居然是——云绦紫!

众人无不惊讶的瞠大了眼,尤其再见云绦紫一身珊瑚霓红锦袍,裙裾垂地迤逦,殊艳尤态,还有她头顶上镶着的那颗巨大的东珠,更是映得她肤白胜雪,姣美容颜不可逼视。

“娘娘,那东珠比皇上赏给您的还大。”怡然不经意月兑口说出道句,立即引起四周人的侧目,嫉妒起前方那随着皇帝款款而行的人。

莫香凝只觉手足一片冰凉,那寒意直直逼沁进心底。

众目睽睽下,谷若扬牵着阿紫往那玉阶上而去,两人在玉台上站定后,谷若扬携着阿紫环视众人,接着,阿紫竟坐上那众人本以为是为太后准备的位子!

莫香凝见状,不禁失态的站起身,自己尚且只能坐在后宫席上,那云绦紫凭什么坐在皇上身旁,那位子若不是太后来坐,也得等将来的皇后才能坐,那云绦紫怎能——她怒不可遏。

莫千里与季汐山见了也相继愕然变色,连一向沉稳的万宗离亦是沉下脸,唯有谷明华没有特别反应,皇上虽让阿紫以嫔的身分入宫,但这心里只怕当她是皇后,今日会携阿紫一起现身他不意外。

莫香凝本来很能忍,这时也忍不了的想上前去对谷若扬进言,让一个嫔坐上那位子不恰当,更是于礼不合。

但她才上前一步,就教莫千里的眼神给阻止了,这场合她若真闹起来,恐怕只会惹怒皇帝,他让她先忍下。

她只得忍住怒意,死掐着拳头跪了回去,可这脸上再也笑不出来,她堂堂的淑妃竟连个嫔都不如,今日过后,恐怕成为众人耻笑的对象了。

成秋雨虽也在心里讪笑莫香凝的难堪,但她更妒恨云绦紫,原来皇上还没有忘情于她,这样将她带到众人面前,只为表示他就宠她云绦紫而已。

至于秦芬儿,瞧着前头的龙与凤,眼底对云绦紫只有羡慕,倒未显嫉妒。

“都起身吧!”谷若扬和阿紫坐定后,淡声喊起。

众人闻声起身回坐。

谷若扬瞧见身旁的女人大气也不敢吐一口,头垂得极低,那坐不住的样子,不禁略锁起眉头。

阿紫顿感腰身一紧,回神过来发现自己已坐在他的腿上了,她大惊失色,“您这是做什么?”她咬牙低声问,这么多人面前,他怎好将她抱上腿去!

“别动,好好给朕坐着,要不然朕还能当众吻你。”他阵子火热,像是不在乎当场把她生吞活剥。

她耳朵嗡嗡,晓得他不是玩笑,真会这么做,这颊上两抹红晕立刻染散开来,羞窘得赶紧别开脸,不敢与他炽热的眸子对上,不料这一转开,却又撞上另一道目光,万宗离正紧紧盯着她看,她心里蓦然一慌,低下头,连他也不敢相视。

“敢问西朝皇帝腿上抱着的这位可是您的皇后?”这开口问话的人即是金国的使臣之首图悟八里。

他是金国大王的子侄,年约三十多岁,身材微胖,腰带镶着熠熠闪烁的大红宝石,身后带了七、八个属下一同入席,这些人也都是穿金戴银,极尽的张显贵气。

他这一问莫香凝首先变脸,莫千里与季汐山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金国使臣来我西朝难道都没事先一番?我西朝目前尚无皇后。”莫香凝终于忍无可忍的道。

图悟八里瞧她一眼,“我图悟八里当然也听说过西朝无后,可此刻高坐西朝皇帝身边的不该是皇后吗?我这是迷惑才特意问清楚的。”

“她不是皇后,她只是一个嫔!”莫香凝忍着气道。

“一个嫔就能在这场合与西朝皇帝同进同出这还同座,那你又是什么身分?”图悟八里反问她。

她立刻抬高下巴。“我是……是淑妃。”她本要大声傲然说出自己的身分,但忽然想到自己地位高又如何,只能坐在一旁,还不如一个嫔能坐皇帝腿上,这说出来只能证明她是个不得宠的妃子,让自己无脸,因此这后头的声音就弱了,连下巴也收敛了,不再抬得高高的。

她声音虽小,图悟八里还是听得明白,马上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尽避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可也让人明白他所想的,这是讥笑莫香凝无宠。

莫香凝简直咬牙切齿到极点,这回是真受到奇耻大辱了,尤其在听到谷若扬说了什么后,那神色更是彻底灰败下来。

“云嫔刚进宫而已,地位虽不高,但不是没有机会往上提,来日方长,朕斟酌着,今日让她坐朕身边,只当见习,金国使臣莫见怪。”谷若扬这言下之意云绦紫将来不只是嫔,荣宠还在后头。

阿紫听了自己都感到脸热,今日她本想自己静静的坐到后宫席去,不惹人注意,悄悄度过这日就好,谁知他一早就到景月宫,亲自监督朱丹将她打点妥当,这衣服稍有不满意的,立即让尚服局的人来改,她头上那颗东珠也是他硬要朱丹给她镶在发上招摇,末了,拉着她一道走进大殿,她忍着众女那带着绵绵细针的眼神已经够苦了,他这会儿又说什么浑话,说她来见习的,这是要见习什么啊?

他是嫌她不够折腾,找她麻烦来着,她头痛欲裂,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不让这家伙像献宝似的把她现出来给大家看。

图悟八里听了谷若扬的话,立即感兴趣的瞧向云绦紫,似在计量着什么。

“云嫔娘娘没去过金国吧?今日图悟八里代表金国大王前来谈和,这若相谈成功,娘娘就有机会到我金国来作客,受我金国招待,顺道瞧瞧我金国的河山了。”他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导向议订盟约的事上,倘若云绦紫说了一句向往,那就瞧西朝皇上怎么说了。

这签不签盟约,西朝皇帝一直不给回应,大王这才派他前来,正好藉着此刻得到答案。

谷若扬虽没对阿紫说过朝政上的事,可她也多少明白两国间的利害关系,依她对谷若扬的了解,他不给答案应该是因为不相信对方吧?

她微微一笑,不上当的道:“金国山河壮丽,自是美不胜收,但我西朝疆土广阔,云嫔至今尚未游遍,又怎会先去你金国游历,不过,若西朝与金国不可分割了,那又另当别论。”

阿紫这话说得漂亮,这不可分割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金国成为西朝的附属国,二是西朝真与金国签订和议盟约。

着不卑不亢,语带双关的态度,连莫千里与季汐山听了都暗自叫好,心想着云绛紫有脑子,倒不笨,没落了图悟八里的圈套不说,还暗暗打了他一耳光,这若让自己女儿来应对,不见得说得出这番痛快的话。

图悟八里没想到云绦紫会这样答话,不禁僵了笑容。

“西朝与金国即便不签盟约,云嫔若想走一趟金国,朕有机会还是能带你去的。”谷若扬双目灼灼的望着怀中的人,听她的回答亦是赞赏的,而他接着说的话更为犀利,若不签盟约,他想带阿紫去金国,那又只剩一个可能——巡视国土,言下之意,对金国也是有野心的。

图悟八里脸孔乌黑下来,“西朝皇帝这是表明要与金国为敌了吗?”他索性挑明了问道。

谷若扬轻啜着酒,睨他一眼才道:“朕方才的话也没其他意思,你不用多想。”

图悟八里铁青了脸,“西朝皇帝莫要欺人太甚!”这是要翻脸了。

谷若扬对他的怒气视若无睹,仍一脸淡漠。

阿紫眼看这场柄宴就要砸锅,而自己仍教谷若扬抱着动不了,只得示意身后的朱丹朝图悟八里送上水酒,又转头回来道:“图悟八里大人先别急,皇上也没说不签订盟约,方才的话都是假设的,皇上之意是还需时间考虑考虑,而今日纯粹招待远道而来的各位,是喝酒吃菜的场合,若要谈正事,皇上会另外召你们进宫详谈的。此刻不如先喝酒吧,咱们这西朝的美酒是出名的好喝,请图悟八里大人品尝看看。”

图悟八里受辱,心中虽有气,可眼下也不好就将情势弄僵,如此他回去无法向大王交代,斟酌后便接过朱丹递来的酒,一口喝干了。

众人见皇上与云嫔一刚一柔,就整治得金国来使闷声挨棍,这之后谈什么还不是得由西朝主导。

众人对云嫔是刮目相看了,这位位分不高的后宫娘娘倒十足有西朝女主的范儿,再瞧皇上那娇宠她的样子,想来云嫔将来大有前途了。

万宗离望着谷若扬怀里的人,神情复杂,眼色逐渐黯淡下来。

这国宴结束后,谷若扬携着阿紫将要离去,尤一东忽然靠过来在谷若扬耳边低声道:“启禀皇上,大将军回来了。”

谷若扬眉峰一挑,“他此刻在哪里?”

“候在承干殿等着皇上。”

“嗯。”他点头后转向阿紫道:“朕去一趟承干殿,你先回景月宫去,回头朕去找你。”

阿紫靠他极近,自是听到尤一东禀报的事,既然李永将军回来了,他必定有事,便道:“皇上忙去,不用赶着到景月宫没关系。”

他以为她不想他过去,立即就恼了。“朕去不去你管不着!”这重哼一声后方才离去。阿紫愕然,他这是生哪门子的气?该生气的是她吧,瞧他把她搞得成后宫众人的眼中钉了,想来她以后日子不好过……

正这般想着,这远瞧见莫香凝朝她看过来,那神情大有兴师问罪之势,今日她被折腾够了,可不想再应付打翻醋桶的女人,带着朱丹转身溜了。

承干殿内,一名四十多岁身着将军服饰的男子,一见谷若扬出现立即抱拳跪下道:“臣李永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将军快请起。”谷若扬亲自去扶他起身。这人是谷若扬的常胜将军李永,当年晋王之乱时曾几次舍命救他,当自己成功诛杀晋王夺回皇权登上皇位后,即封李永为大将军,让他镇守边关,保国卫民。“尤一东,赐坐、上茶!”他吩咐道。

尤一东立即去搬来椅子恭请李永坐下,再奉上香茗,主子对大将军极为倚重与礼遇,他不敢怠慢。

“大将军若早一点回来,这还赶得上参加国宴,可惜大将军迟了一步,国宴刚结束。”谷若扬待李永坐下后,惋惜的说。

“皇上指的可是欢迎图悟八里的宴会?”

“是啊,你若能出席,就能瞧朕与阿紫怎么挫那个金国人的锐气了。”

李永噙笑道:“皇上显威,那图悟八里自是招架不住,不过,阿紫怎么也出席了?”

“朕封她为嫔,她进宫来了。”李永远在边疆,尚不知此事,谷若扬于是告诉他。李永向来便晓得他对阿紫纠缠不清的感情,所以他在李永面前并不隐瞒与阿紫的事。

李永马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很替他高兴。“恭喜皇上终于和阿紫……不不不,不能再唤阿紫小名了,该改称云嫔娘娘。可是,您本意不是要立她为皇后,怎么只给位分不高的嫔?”他想想不解又问。

谷若扬想起方才与阿紫分开时,她那一副不用他恩宠、不想再见到他的模样,不住气结。

“这女人不受教,朕教训教训她,等她识相了,懂得对朕卑躬屈膝,朕再换了她的身分。”

李永听了这话就明白了,阿紫虽进宫,可皇上还没真正搞定人家。

“呃……皇上说得是。”李永只笑着不好多说什么,这帝妃间的事不是他可以过问的。

“不提阿紫了,来,说说正事,大将军突然回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对朕亲禀?”谷若扬沉肃下脸色问道。

李永也正了正神情,道:“臣日前在边境抓到两个人,一个是金国驿官,一个是在边境活动的双面细作,臣在那驿官身上捜到金国大王的调兵密函,这若真有心签订议和盟约,又何须调兵遣将?皇上莫要与那图悟八里达成任何协议,防金国大王有诈。”

谷若扬浅声而笑,阵中掠过一抹冷酷。“一面说和,一面又调兵遣将,这金国大王真是个狡猾的狐狸,可惜朕从头至尾就没相信过他的话,只是这回金王既像回事的派人过来谈,那这场面朕还是得做,要不然就显得是咱们西朝量小好战了。”他这不过是虚与委蛇,那个敢代主子行骗到西朝来的图悟八里,自己是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

李永点头,“其实臣并不担心皇上会上金王的当,这次臣专程赶回来,是为了另一个重要的消息。”

谷若扬凝眉,“你刚说还抓到一个双面细作,这重要消息与其有关?”他马上问道。

“是的,臣抓到的这个细作,专门游走于西朝与金国之间盗取消息,再卖给出价高者获得暴利,是个没什么忠诚道义的小贼,不过,臣这回却拷问出一件事,那晋王虽死,但竟还遗留一子在金国。”

“有这样的事?”这消息令谷若扬也惊讶了。

“当年晋王为了结盟金国,送自己的幼子前去做了人质,这一去多年,所以几乎让人忘了晋王其实还有这么个孩子,最重要的是,此子正私下运作,意图颠覆西朝。”

谷若扬神色丕变,“此子如今在哪?”

“听说人已回了西朝……”

谷若扬离开承干殿来到景月宫,要人别惊动阿紫,独自进到殿里,见到阿紫正坐在饭桌前用餐,却只盯着菜好半天,一口都没吃,那模样失魂,不知在想什么。他不禁拧了眉。

走了过去,阿紫仍发着愣,竟没发现他已到面前。

他眉心拢得更深了。“阿紫?”

一声没应。

“阿紫!”这一声提高了音量。

阿紫闻声失箸,回过神来才发觉他已在眼前,惊得站起来,这慌乱的举动又不小心打翻桌上的碟子,“匡当乒乓”几声,地上已是一片碎碟。

“对……对不起。”她忙说,蹲下要去收拾东西。

他握住她的手阻止了,朱丹听见动静进来,瞧见这一地狼藉,马上惶恐的道:“奴婢该死,这就马上收拾!”

“你是该死,怎么伺候娘娘的,让她一个人用膳,居然没人在一旁伺候?”他责问道。朱丹惊惶,“奴婢失职……”

“别怪朱丹,是嫔妾想一个人,所以让她们别跟在一旁的。”阿紫忙说。

谷若扬仍是瞪着朱丹。“还不收拾收拾下去了!”

朱丹不敢多言,赶紧收拾好碎片出去了。

“嫔妾以为您生气,不会过来了。”朱丹走后,阿紫瞧了他一眼说。

这话又听得他一肚子火。“你若真不要朕来,朕这会儿就能走。”

“既……既然来了何必走?就……待一会儿吧!”她抓住他的袖子,说得勉强。

她不勉强说这话还好,一说让他更上火了。“是你让朕留下的,那朕就不走了。”

“不走了?”

“嗯,不走了。”他一**坐了下来。

阿紫瞧着他不住摇头,这位天子任性起来也是很任性的,只是她今日没什么心情理他,于是恹恹地摆手,“好吧,您要留下就留下,嫔妾乏了,要早些睡,这就不伺候了。”说完真丢下他径自在寝殿去了。

谷若扬愕然,这敢将皇帝丢下不管,让他自便的,她云绦紫算是天下第一人!

他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受这女人的气?!

不,不能再任她嚣张下去,这会儿就要让她对自己卑躬屈膝不可!

“云绦紫,你给朕——”他亦往寝殿而去,正要开骂时,见躺在床上的她虽已双眼紧闭,但眉头深锁,似有心事化不开,他不由得愣了愣,原本想骂出口的话也给收了,只剩一股心疼。

阿紫感觉到身旁的床褥一陷,他坐在她床边了。

她仍没有理会,翻个身,想让自己睡去。

不一会儿,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呼息在她后颈上漫开,他居然也躺上来与她一起睡!

她不得不理他了。“皇——”

“别吵了,睡吧,今日国宴上喝了些酒,朕也累了。”他不让她抗议,就这样抱着她要睡。

她咬唇,这家伙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前几日就硬睡在她这里,抱着她睡了一整夜才去上朝。

她今日心里烦,实在不想和他罗唆,随他去,闭上眼,想要入睡,只是,这哪里能好睡,一夜翻覆,还作了恶梦,让一旁“陪睡”的天子也被折腾了一晚,所幸她天亮前真睡去了,可某人却得顶着两个黑眼窝的准备上朝去。

尤一东入内替他更衣,一切打点妥当后,谷若扬瞧还有些时间,便让尤一东先出去,他手掀了床帏,瞧着里头正睡着的人,本不想吵醒她的,但见她这眉头竟是皱了一夜未松,心下不爽,便摇了她,“起床了。”

阿紫微眯着眼,睡意惺忪地问:“皇上要上朝了吗?恭送皇上。”

他脸皮轻抽,哪个后宫嫔妃敢这么随便打发他的?

“起来替朕束发!”他咬牙说。

“束发?”

“嗯,朕想你今天帮朕束发。”他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膝上。

阿紫还没清醒过来,只往他瞧去一眼,“您的发不是打理好了,哪需要再侍弄?”

“重束!”

“喔……”她一夜未睡,困极了,头一沾上男人的胸膛,往他颈侧一搁,又呼呼睡过去。

谷若扬眸光一紧,捏住她的鼻子。

她吸不到气,差点断气,这下完全清醒过来了,赶忙拍掉他捏住自己鼻子的手,用力吸了一口气。“您做什么?”她瞪眼道。

“束发。”男人再次道。

瞧他那副坚持的样子,阿紫有几分愕然,真弄不懂他干么一定要她帮着侍弄头发?

“好吧!”她认命的起身,松开他的发,重新束一次。

不过她动作并不利落,手下力道也不轻,扯得他头皮阵阵的疼,可他没吭一声,只突然说:“民间夫妻,妻子常帮丈夫梳头的,你以后多学着点吧!”

她手一僵,有些怔然,夫妻……他说他们是夫妻……

是啊,她是他的妻子,却又算不得他的妻子,她不配……

“您……找人进来弄吧!”她忽然觉得烫手了,不敢再碰他的发。

谷若扬心一沉,回身望着她。“为什么要找别人,朕就要你!”

“嫔妾……嫔妾不会侍弄头发,会弄痛您的……”她找着理由。

“朕愿意忍这痛。”

“别说了……”她推开他,像是逃难似的下床去,赤脚走在冰冷的地板上,只是才走上两步,身子就被抱起丢回床上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你不愿意做朕的妻子?”

“嫔妾……这不已经是了?”她声如蚊蚋的说。

他冷笑,“那就做妻子该做的事吧!”

他蓦然压向她,含住她的唇,狂乱地吮吸,她受惊去推他。

可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上冲到头顶,某种埋在身体深处的火像是被点燃了,他的手隔着衣裳重重地揉捏她,弄得她全身颤抖。

“不……求求您不要……”她忍不住哭泣,惊惧声逸出唇变成了破碎的声音。

他眼中的在一瞬间退尽,一滴汗“答”地一下掉落在她充满泪痕的脸上。

他竟差点失控要了她?

他难道忘了她从前遭遇过什么,曾让人强辱过身子,自己现在又做什么?想一样这么伤害她吗?

他倏地一惊的离开她的床,懊恨自己的行为,没勇气再看一眼她的泪水,狼狈的走出寝殿,殿外尤一东与一干的内侍宫女正等着他出发临朝,却教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那本已着好的衣饰变得凌乱不说,整齐束好的发更是披散下来,最可怕的是那眼神,像头差点失去理智噬人的狮子!

“回皇上,查出来了,云嫔娘娘在国宴后只见了庆王爷。”下了朝后,尤一东立刻上前禀报。

“见了皇叔?那何故会辗转难眠了一夜?”谷若扬蹙眉问道。

“这……他们当时是在御花园说的话,四周没有人,连朱丹都被遣开了,所以没人听见他们谈了什么。”

“遣开朱丹必定是有不能让人知晓的话,而这唯有——”

他话音虽收口,但尤一东已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既是如此,皇上打算如何是好?”尤一东请示。

“不用理会,总得让她断了念想才行。”他如墨的眸沉峻霜冷,斩钉截铁的说。

可七天后,他大怒的扯过才几天功夫身形便已消瘦许多的阿紫,吼道:“你饭也不吃,觉也不睡,这是想让朕心软吗?告诉你,朕不会的!”

阿紫心头猛地一震,抬头看向他愤怒的神情,“原来您晓得嫔妾想什么……”

“那孩子是个后患,朕不杀他已是恩典,你别逼朕狠下心来除患!”他咬牙切齿的说。她一惊,半晌后眼眶里已聚满了泪。

那眼泪像针一般的刺进他的心。“别想,你到死都别想再见到他,因为朕不允!你死绝了这条心吧!”谷若扬狠心道完即拂袖离去。

阿紫蹲子,将脸埋在双膝间,泪水肆意的流不停。

又过了十天,她身形更形清减了。

这日夜里,谷若扬来到景月宫,阿紫正在用膳,可那桌上的菜肴却是完整未动的,他铁青着一张脸走了过来,大手一扫,将桌上的菜肴全扫到地上去。

朱丹等一干宫人全吓得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滚!”他暴怒让所有人出去。

众人惊吓退去。

阿紫苍白着脸,他上前扼住她的手腕,“你这女人到底想朕怎么做?”他怒不可抑的问。

她愕然落泪,哀求道:“让嫔妾去见他一面吧……”

他满面阴霾,对那孩子深恶痛绝,恨不得这形同她污点的孩子能立即消失,但是见到她为了这孩子形销骨立,这教他如何忍受?

“好……朕答应你,答应你总成了吧!”最后,他不得不妥协了。

阿紫双眼迸出光彩。“谢谢,谢谢您!”她感激涕零的扑进他怀里,哭得欢喜。

他胸膛内的那把火登时灭了,眼底有份最温柔、最执拗的怜惜,他叹口气的伸手抱住她。

“今晚尤一东会让人安排你出宫,见了孩子就回来,别逗留不归。”他嘱咐道。

“不会的,嫔妾与暮儿见过面说几句话就回来,不让任何人发现嫔妾曾经出过宫。”她承诺。

“嗯。”他轻抹了她的泪,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奈,他终究拗不过这女人。

阿紫见到了云暮,激动落泪,云暮见到娘亲也是欢喜的抱着她不放。

“娘,您是不是不要暮儿了,为何这么久不来看暮儿?”云暮抱着她的颈子难过的问,他已整整三个月未见到娘亲了,娘亲从未那么久不来探望他的。

阿紫听了这话哪忍得住,再度泪崩。“娘没有不要暮儿,娘想死暮儿了!”

“娘既想暮儿,为何不来?”云暮不明白的问。

“娘是因为……因为进了宫……不方便出来……”

“为什么进了宫会不方便出来,若是不方便,娘不进宫成吗?”

她为之心酸,“不成……娘不能不进宫。”

“娘是进宫换暮儿的命吗?”他蓦然说。

这话令她大惊失色,“暮儿胡说什么,谁告诉你这些的?”

“没人告诉暮儿,是暮儿那晚自己偷听见的,宫里住着皇上,皇上要杀暮儿,娘却进宫里,这不是想求皇上放过暮儿吗?”

她睁大眼睛看着儿子,不想他竟是这般聪明!

那日谷若扬派暗卫来杀他,她支开他与万宗离谈话,没想到还是教他听到了一些,而这样就能联想到许多事,自己这儿子早熟得可怕!

“这话不可再说,听到了没有?!”她严厉起来,怕他若不小心对别人说起这话,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娘不让暮儿说,是因为暮儿说错了,还是暮儿说对了?”他不是会轻易妥协的性子,非要问个仔细不可。

“暮儿——”

“你说对了,朕是想杀你。”谷若扬倏然出现。

阿紫骤惊,赶紧将云暮抱进怀里,怕谷若扬一怒之下伤害孩子。

“您怎么来了?!”她惊恐的问。

谷若扬瞧她紧张害怕的模样,这脸色更沉了。

他本来也没想要来的,但担心她看了孩子后哭哭啼啼的更不想回去,不放心,这是亲自来接人的,更顺道见见这个自己恨之入骨的孩子。

他将厌弃的目光转向云暮,然而这一见,却有些怔愣,眼前的孩子根本是阿紫的翻版,除了眉宇不像外,那轮廓、那鼻子、嘴巴活月兑月兑是个俊美的小阿紫,他心中起了异样的触动……

“您是谁?怎知暮儿说得是对是错?”云暮不识他,挣月兑阿紫的怀抱,跑到他面前仰着头问他。

谷若扬瞧着他,那仰头朝人说话时有点神气,又有点不满的眼神,与他初见阿紫时的神情,一模一样。“朕……”

“朕?朕是什么意思?”云暮侧首问他,这头回见面,云暮并不怕生。

而这不寻常,谷若扬皇帝做久了,全身有一股傲视天下的气息,那是会慑人的,常人见了少有不敬畏的,没想到这孩子却是不怕。

谷若扬望着小家伙,眼神没那么凌厉了。“朕是皇帝的自称——”

“皇帝?您是皇上?那您就是要杀暮儿、伤害娘——不,伤害姑母的人?”他蓦然想起不能在外人面前直呼娘为娘,想到眼前这人就是要杀自己的人,他不免害怕起来。

谷若扬神色瞬间又变得冷酷了。“是又如何,你想为自己、为你『姑母』报仇吗?”他冷笑问。

云暮小脸一沉,瞪着他,鼓起勇气道:“您要杀就杀暮儿,不要伤害暮儿的姑母!”他小小蚌子,说这话时却是气势夺人。

谷若扬微讶后,感兴趣的睨着他,“不愧是阿紫的孩子,有那气度,也孝顺。既然你真想替你姑母死,朕可以成全——”

“不,皇上饶了他吧,您答应过嫔妾不杀他的!”阿紫惊慌失措的将孩子抱回怀中,怕极谷若扬真动手。

他冷眼望着他们母子,那眸中杀意清晰可见,阿紫凉汗湿脊,连唇色都苍白了。

而他身旁的尤一东已抽出身上的利刃,就等着主子一声令下,由他动这个手,这孩子真的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

谷若扬故意不去看阿紫的泪水,只阴沉盯着云暮,云暮也毫不躲避的回视着他,他眯细了眼,道:“你过来。”语气阴森得教人发毛。

云暮当真就要过去。

“别去!”阿紫紧抓着孩子不放。

“姑母别紧张,让暮儿过去跟他说道理,说通了,他就不会杀暮儿了。”云暮竟如此说。

谷若扬沉笑道:“你要与朕说道理?好,你若说得出一个道理来,朕今日就不杀你。”

云暮听了笑开颜,“那太好了,暮儿还担心您不肯讲道理,既然您肯听暮儿说话,那告诉您吧,您不能杀暮儿的。”

“朕为什么不能杀你?”

“因为暮儿是您的子民啊!”他理所当然的说。

“笑话,就因是朕的子民,朕爱杀就能杀!”谷若扬故意如此说。

“可暮儿没犯错。”

“你怎知自己没犯错?”这孩子最大的错就是不该被生出来!

“暮儿的姑母说的,她说暮儿是好孩子。”

谷若扬几乎失笑。“这就是你说的道理?”

云暮认真的点头。“事实上,错的是您,您平白无故来伤害暮儿与姑母,该检讨的是您。”

“大胆,竟敢大逆不道要皇上检讨?!”尤一东斥道。

云暮瞪向尤一东,“庆爷爷曾对暮儿说过,王子犯罪与……大家同罪,他有错为什么不检讨?”他记不清谷明华完整的话,但就是这意思。

尤一东竟被一个孩子噎得说不出话,只得瞧向主子,见他眼底还真有几分深思。“皇上,这……”

谷若扬挥了手,让尤一东退下。

“你想活吗?”他问云暮。

“想,暮儿想活,而且还想与姑母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阿紫听了此言,潸然泪下,“我……对不起暮儿……”

“姑母别哭,暮儿生辰那日向佛祖许过愿,这愿望佛祖会替暮儿实现的。”他替娘亲擦去泪珠。

她闻言哭得更加柔肠寸断,谷若扬瞧她哭成这般,那想杀云暮的决心动摇了,再加上小家伙年纪小小,口齿清晰,辩才无碍,让他不禁想着这要是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思及此,他猛然回神,他怎能有此想法,这孩子是孽种,是恶徒伤害他心爱女子留下的余孽,再好都不配做他谷若扬的孩子!

“皇上,您今日若真要杀暮儿,阿紫也不想活了,您索性连阿紫一起杀,阿紫若能与暮儿一块死,也当佛祖成全,让阿紫以后再也不离开他。”阿紫说,她不怕死,也不怕暮儿会死,反正母子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谷若扬双拳紧握,杀与不杀只在他一念之间,但舍与不舍却是在他心中万分纠结。

“阿紫,若朕不杀他,还想办法让他进宫陪伴你,让你们母子不分开,如此,你可同意与朕……做真正的夫妻?”他眸光深深的落到她脸上,紧绷着声问。

阿紫心头狠狠撞击了一下,与暮儿朝夕相处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可是……做真正的夫妻……

“你可愿意?”他紧紧盯着她问。

她望着他那深切渴望的眼神,这男人何等高贵傲气,却对她这样一个残败不堪的女子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真是爱惨了自己吧?那回他由她床上狼狈的离去,是再受不了与她有名无实了吧?

阿紫哽咽不已,在泪眼模糊中,她终于点头,“如果您真的不嫌弃,阿紫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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