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看夜景?”落烟猜测着。
小青猛然点头。她兴致大增,抓过笼子跃出窗外,余光晃见若冰又立于师父楼阁前。她暗想:这女子,师父说是贵客,可她自称师妹,他们间到底何种关联?越想越迷糊,她只能放弃思考,带着小青跃入后山幽林。
她们有个秘密藏身处。那是前些日子,她抓小青时意外发现。她丝毫不记得是如何进入那个神秘结界,只知进入此结界,如入幻境,她所思所想即刻会出现在四周。
正如今夜,她想看星辰。周围气流即刻轻转,繁星闪现,神奇变化星位形状。她们如置身于浩瀚宇宙,微小如尘埃。斗转星移,小青看得失魂,她得意之极,心里一直觉得这是她造的幻境。
“为何如此开心?”
忽闻一陌生声音,接着一身影飘至她们身前。他长得并不可怕,容貌略微俊俏。但她们还是给这突如其来的脸孔吓得倒退几步。小青一个白眼,居然昏过去。
“嗯?!连我都忘了。”看她如此惊慌,他浅笑道。
“你是?”
她努力回忆。他的微笑让她觉得熟悉温暖,心里陌生感瞬间减半。
“姜黎。我履行诺言来看你,猜你喜欢。”
他随身掏出个小糖人递给她。落烟如孩童般开心,接过小糖人,即刻放入嘴里添食。这凡间之物她可记得,而眼前这位朋友如此哄她开心,她自是热情相待。
星辰如幻,他们促膝而谈。姜黎讲述很多奇闻趣事,比如神猫和花妖之恋,神界蛟龙兄妹之情,她听得入迷。当走出结界时,她脑中却只剩一片空白,似乎随着糖人全消化,不留一点痕迹。小青蛇是熟睡一觉,醒来后毫无半点记忆。
之后她们在后山疯玩,直至天明,下山途中偶遇一神蛙。那神蛙见到她们——一神一蛇,吓得急窜。落烟一路狂追。小青在笼子里兴奋不已,它觉得那是抓给它的午餐。神蛙居然不知好歹,蹦到无彦书房周围,落烟自是不放弃,横冲直撞紧追不放。
这在神倾殿不是新鲜事。她常常这样打翻花园的盆盆罐罐,折枝断木,之后会给罚着重新栽花种树。师父曾说,毁了再种,也算是找点事情给她做。
此时此刻,她眼里只有那只神蛙。不料神蛙突然空中停步,她急切飞身一个横扑,双手套牢神蛙粗脖子。小青笼子不知何时给她扔至上空,此时正旋转下落。她一心急,往后翘起脚尖,居然腾空用一只脚尖接住笼子。那完美之态,如空中炫舞——
“嘿嘿!遇我必死!”她得意嚷道。
“落烟!”无彦严厉声突然入耳。
她猛然回神,意识到此地乃师父书房,几个贵客正围着圆桌旁,看似商讨大事。而她,正悬在圆桌上空,双手紧握神蛙,一只脚还后翘,撑着笼子里一只青蛇。
这突袭之势惊煞贵客,他们皆仰头相望,不知如何言语。落烟更为震惊,吓得神力顿失,娇躯如落石直接砸到木桌,惊起书籍纸张,满地狼藉。她自己也痛得咬牙,却不敢吱声。
“可有受伤?”其中一神开口相问。
落烟循声望去,只见他浓眉大眼,似曾相识,楞了半响却依旧毫无印象。
“夜神将见笑了。爱徒一向如此,失礼失礼!”无彦拂袖而过,一阵清风托她落地。
夜神将略微点头,不再多语。无彦顺手刷落一光笼,套住神蛙。
“师父帮你锁住这神蛙,此次就不计较,下次进书房要先敲门。”无彦指向门,接着道,“不许再从窗子进入!”
她“哦!”了一声,脸微透红,低眉不敢正瞧师父,急切飞身欲从窗口逃出去。
无彦即刻抓住她,沉声道:“门——”
“噢!”她回身急忙从门口溜出,身后隐约传来他们低语:
“若不是无神尊出面,神族还不知如何安置。上次她和无名大战神将——”
“给神族带来如此多困扰,还请各位神尊见谅。”无彦声和,气势却不输。
“如今迁灭妖魔谷也为时不晚。”
“唉,神族失去恒天,这战未必能赢!”
……
此声如此平淡,落烟却感如冰针入骨,随即化成水溶入体,刺痛却无痛点可寻。此时她已离开书房,万般后悔自己一时好奇凝神倾听。痛到无处可逃,她无声滑入书房附近的清池,沉入池底,久久不肯出来。
待神倾殿贵客消散,无彦一直静坐书房翻阅书卷。期间若冰多次送过茶水。无彦静心潜读三个日夜,第四夜终究忍不住,跳入清池把她抱出。那时的她,似乎是睡了,又似乎是死了。
这些都是后来神蛙告诉落烟的。她醒来那日已是三个星期后。
“嗯,其实无彦心里清楚你在何处。他是有心等你自己想通,浮出水面。”说时,神蛙正悠闲躺神笼里感慨。
落烟凝神细想,却不记得自己为何落入清池,为何不肯游出水面?她是懂水性的。
神蛙一个哈欠之后,继续道:“你师父还亲自给你换衣裙。”
听神蛙那半带嬉笑语气,她顺手泼他一身茶水,暗示他闭嘴。
神蛙“呱呱!”急跳,嚷道:“别再让我沾水。那日没和你一起淹死,算我命大!你看那蛇,至今都未能清醒,水性极差。”
她侧目望着小青,可怜的她趴在笼里,还是一动不动。
“我骗你的。碧云仙子亲制的神玄衣,轻如蚕翼密不透寒,可随千万神技变化,不染尘土不粘水。你清池出水哪里用换。”神蛙笑言。
“碧云是谁?”她边倒茶水,边苦想。
神蛙吐舌摇头,自言自语:“云乃天界之基,长玄之天命姻缘。她只为神君编织神玄衣。据说至今只有两件真正出自她手。一件在长玄殿,一件留神君寝殿,却未料到还有第三件,居然在你身上。”
“嘿嘿!”落烟干笑两声,她确实无法解释,早忘记自己身上玄衣来至何处。
神蛙懒洋洋后躺,四肢极力伸展,一副十分享受神笼之态,悠然道:“呵呵,这天地间能请得动她的,怕只有神君,不是长玄就是恒天,我猜后者……”
“恒天?!”她心口又是一阵剧痛。
“醒了。”无彦声音突然传来。
“师父。”她即刻起身,低头应道,“我没事。”同时偷瞧神蛙,此时他已四肢僵硬口吐白沫,一副惨死状。她恨得直咬牙,它倒是装得快。
无彦飘至她身前,眼里写尽柔光,怜惜无比。她心微微震颤,师父不再掩饰自己,这又如何是好?如若他能读懂,此时应知她心愿:不再去爱任何一个。
可无彦还是捧起她的脸,送她一个温柔的吻,轻若落花拂过唇边。可是第一次?感受师父的吻,淡若清汤,毫无期待和喜悦,却也不讨厌。心静无波澜,不知是好是坏?期间她还清醒地看了神蛙一眼,只见神蛙偷睁半只眼,青绿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她拼命眨眼,暗语:你若敢说出去,我宰了你!
随后,无彦放开她,轻声道:“如此心不在焉?”
“这个,那个,我……”她低头不敢相望,说话居然有点不顺畅。
“太突然,还不习惯。呵呵,是不习惯——”
她终于找到一个自觉合理的解释,也就大方仰头望着无彦。
无彦紧盯她双眸,突然问:“你何时学会自己封忆?”
“我?有吗?”。她诧然,自己可会封忆?
“也罢,至少知你不讨厌我。那五百年的记忆,你无意识封了他们也无所谓。我们有时间。”无彦拥她入怀,自语。
她怎会讨厌师父?
只是这爱,她期望的和师父期望的不尽相同罢了。她爱他像亲人,他希望她爱他像情人。可如今的她,是谁也不要爱上。也许是这潜意识的意念,她自封记忆。
即使他解开那五百年对他的情意,她却自己再次尘封着——无爱亦无恨,无情亦无伤。
每隔一段时日,落烟就会记起要去后山结界处,仿佛有个定时器装在她脑海里。每次她都会见到一个陌生脸孔,至少她觉得是陌生的。而他每次都会送她一个糖人,然后告诉她他的名字,可她总是记不住,但是和他一起聊天,却是件很快乐的事。
无彦一直随她意愿,神倾殿就是她的地盘,而那位若冰也一直住在客居楼。入夜万物沉静之时,她常常看到若冰守候在师父忘忧阁外,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那夜,落烟见那个陌生脸孔如此喜欢小青,为报答他的糖人,她毫不犹豫把小青送给他。可回到自己寝阁,她心里开始难过,心知丢了小青,却不记得丢在何处?神蛙一直给她关在屋里。她觉得神蛙会说话,不该去她的秘密藏身地。
见到她回来,神蛙“呱呱!”几声,示意她看外面。其实她早看到若冰的身影,只是今夜不知她又守候了多久?她无心过问,径自往床上一躺,努力回想何处丢了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