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
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韩洛思以为是警察来了,顿时面露喜色,轻盈地笑着。
可来人却不是警察,而是韩洛思身边的助理小林,小林慌慌张张跑进房里,仿佛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的目光在房里寻了一圈,停在韩洛思身上。
“怎么那么慌慌张张的,外头是发生什么事了?”韩洛思眉目中藏着斥责。
小林脸上出现了急色,跑到韩洛思跟前,悄声道:“总经理,是亚佛先生和老先生过来了。”
韩洛思微怔,随后,脸色一沉,“他们不是去应酬吗?怎么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通知了他们,让他们今晚务必要出席寿宴。”
韩洛思抿着唇角,刚才的喜色已经不见了,她特别不愿意看见亚佛的父亲桑德拉老先生,嫁给亚佛的时候,&}.{}她花了很多心力才造就了蒋家语和老先生的层层误会,如今,老先生和江家语相见不语,遇见视作不见,两人已经不说话了,但老先生还是没有抛弃蒋家语,甚至把她送回中国养老,可见他心里对蒋家语是有感情的,所以韩洛思不愿让他们见面,免得多生事端。
而亚佛,韩洛思也特别不愿意看见他,因为那个男人太可怕,他给她的记忆,只有无尽的虐待和束缚,她恨他,恨得巴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只可惜她现在能力有限,否则她一定会把亚佛千刀万剐的!
“总经理,现在应该怎么办?”小林很惊恐,话不经大脑就月兑口而出。
韩洛思沉吟一会,冷哼,“来就来吧,就把我们事先准备好的供词告诉他们,就说向尹就是蒋家语的女儿,因为不满当年的抛弃事件,所以向尹欲要谋杀蒋家语,不料事情被管家撞破,向尹的助理就对管家下了手。”
“那蒋家语那边……”小林请示道。
韩洛思阴冷的目光朝蒋家语看去一眼,见她揉着太阳穴,缓慢摇头,“没事,她的疯病就快发作了,等下是说不了实话的。”
这些年,为了除掉蒋家语夺权,韩洛思一直往蒋家语的保健品里加入一部分迷幻药,搞得蒋家语时常昏昏沉沉,渐渐的,她的记忆越来越差,又渐渐的,她清醒的时间变得很少,一天里,她大概只有一两个小时是清醒的,这样的精神病人,说的话警局和法院是不会相信的,根本不会构成威胁。
从韩洛思知道蒋家语是向尹的亲母开始,她就对蒋家语铺开了复仇之路,当年向尹害得她名声全毁,改名出国去换国籍,那几年,要不是靠着恨意撑着,韩洛思早就寻死了,多少次亚佛对她动手的时候她都想一死百了,可是一想到自己还没报仇,一想到向尹还好好活着,她就咽不下那口气。
小林也多看了蒋家语一眼,见她皱着眉头,很是痛苦的样子,看来她的精神病又犯了,她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是。”
小林说完就离开了。
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带来了亚佛和桑德拉老先生,老先生跟亚佛长得很是相似,只是眉目间少了三分戾气,更显儒雅修养。
老先生拄着拐杖,在亚佛的搀扶下,慢慢走进屋里。
女眷们都起了身,对老先生点头以示礼貌。
老先生刚听完小林的片面之词,神情是阴郁的,他缓缓走到床前,看见蒋家语微微摇着头,神智明显恍惚,他的脸立刻就沉下了,用憋足的英文说:“家语怎么变成这样了?”
虽然没有离婚,但是他也有半年没见过蒋家语了,只听管家汇报她胃穿孔晚期,却不知道她连精神都不行了。
“太太三个月前就这样了,一开始老说自己看见了蝴蝶,后来变成了总是抱着枕头,又后来,精神就不行了。”小林给老先生解释。
亚佛没说话,压迫的眼光落在向尹身上,每次出事都跟这个女人有关,这次居然是谋杀自己的亲母,还真是心狠手辣啊,他想了想,随后,目光投在韩洛思身上。
韩洛思心里有点害怕,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强装着镇定,垂手而立。
向尹一言不发,轻轻握着蒋家语的手指,不知道能说什么,此时她的内心的震惊的,她也不知道蒋家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刚才她还好好的,只是精神有点憔悴,嘱咐了她几句话,眼神就开始涣散了。
据说有精神疾病的病患并不是时时发作的,她们有分发病期和正常期,正常期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就是有点情绪敏感,而发病期就是进入了自己脑子的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有自己的思想,她不觉得自己有疾病,而是觉得不理解她的人才是有疾病的。
蒋家语的眼神涣散后,就开始抱枕头了,她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床头,身型枯槁,一言不发。
于是向尹明白了,蒋家语不止胃不好了,连精神状况都出了问题,她心中微微一痛,荡出了一股莫名的惆怅。
老先生皱着眉说:“她变成这样,你们为什么没有来通知我?”
说完这句话,老先生又看向向尹,脸色严肃,“你就是家语的女儿小尹么?”
在外国,离婚后拥有子女的人大把存在,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很开放,并不介意这个问题。可是如果因为被抛弃,就来杀害自己的亲母,这样也太恶毒了吧?
闻言。
向尹静静抬头,这个女子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神,她望着昏倒在地上的管家,声音冷然,“别再让那个管家接近我妈妈了,兴许我妈妈的病就是被他拖严重的。”
老先生神色肃穆。
韩洛思立刻站起身说:“老管家在家族工作已经十几余年了,一直循规蹈矩,算是最实在的一个仆人了。”
说到这里,老管家也慢慢转醒了,韩洛思赶紧挤到最前面,叫小林拿医用纱布给老管家擦拭伤口,并对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老管家,你醒了就好了,刚才发生什么事情?”
老管家抬起头,就见视线里,全是宴会上那些达官贵人的太太和千金,老先生和亚佛先生都来了,站在蒋家语的床前,表情肃穆。向尹也在,她静静地坐在方凳上,一言不发,而出手打伤他头颅的任柔,也表情冷漠的看着这一切,一点儿也不害怕。
老管家本来有点蒙圈的,但接收到韩洛思的眼神,他看了眼神智已经混沌的蒋家语,会意道:“刚才我上来给太太喂药,岂料她们两个人跟在我身后,要我把一颗毒药混进药里给太太吃下,我不从,她们就动手打我,嘶,我的头好痛。”
老管家呼痛,而后,又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任柔,对老先生说:“老爷,就是这个女人打的我,她们没有邀请函,是混乱混进来的,她们图谋不轨。”
三言两句就给向尹和任柔定了罪。
所有女眷侧目看着,议论纷纷。
“你少血口喷人。”任柔飞起眼刀,眼神凌厉,“邀请函明明是你亲自送到赫连家的,说是蒋女士想见我们太太最后一面,希望我们出席宴会,圆蒋女士的夙愿。”
听完这些话,韩洛思心满意足点头,道:“蒋女士的精神状况这样,她会对你们发出邀请吗?”。
任柔看了蒋家语一眼,一时失语,“她刚才还不是这样的。”
“蒋女士的精神问题已经有三个月了,时好时坏,有时正常,有时痴呆,但大部分时间她都是痴呆症状的,别说她能不能记东西了,就连她自己的生辰她也是不记得的,要不是为了给蒋女士冲喜,今晚的宴会也不会举办了。”韩洛思眼神犀利。
老管家附和道:“是的,太太一天中能清醒的时间不过两三个小时,虽然她时常提起以前的事情,但她提的都是她和老先生之间相处的事情,至于她的女儿,她没有提过多少,只说她自己很愧疚,但没有想要见面的意向。”
众人哗然。
老先生一下子转过身,重重敲住拐杖,表情难看,“老管家,她们没有邀请函,而是私闯民宅的?”
在国外,私闯民宅可不是小罪,可不是像中国一样请他们出门就没事了,国外的私闯民宅会引发刑事诉讼的,要走一系列的法律程序,非常之可怕。
“是的。”老管家捂住自己泊泊留血的头颅,眼露喜色,“我们根本就没有邀请过这两个女人,至于她是怎么进入宴会的,这个我不知道,但是他们确实偷偷上二楼了,在没有邀请的情况下。”
老先生的脸色非常难看,挥手叫人,“亚佛,让助理去查下楼道的监控。”
大型豪宅里,一般每个角落都会设置监控。
“是。”
亚佛点头,让人去查监控了,结果监控的显示让人大吃一惊,画面中,老管家确实慢慢上楼,而向尹跟任柔鬼鬼祟祟地跟在他身后,不知道要干嘛,然后老管家进了蒋家语的房间,向尹跟任柔在门后看了一会,就跑进去了。
这个画面跟老管家的口供完全对上。
韩洛思转过头对所有女眷说:“抱歉各位,好好的一个宴会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令人心痛,但我们已经将这件事交给警方了,相信很快就能查个水落石出,老先生,你不要太着急了。”
她现在不是亚佛的妻子,但亚佛还是认定了她,给了她所有太太的权利,让她鸡犬升天。老先生是个外国人,不管子女的私事,他关心的是这事要怎么解决而已,于是看了向尹一点,沉默点头,“好,就交给警察来处理吧。”
韩洛思面露喜色,“洛思一定会帮蒋女士讨回公道的。”
说到这里,仿佛是连天神都眷顾她一般,警察赶到了,他们封锁了现场,开始扫描地上的药物作为证据,老管家受伤的头颅被拍了照,还有任柔使用过的凶器,这些东西将来在法庭上都是重要证据。
这一切看来都是偏向韩洛思的,天衣无缝,地利人和。
老先生和亚佛两人坐在沙发上,一眼不发。
韩洛思在跟警察们打交道。
向尹冷冷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刚才老管家受伤后,他们特意不帮他包扎,就是为了这一刻让警察采取证据,真是可怜了那个老管家,这么拼死拼活的,就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了。
李警司慢步走过来,一身正气,“请问怎么称呼?”
“向尹。”向尹沉着对应,表情从容。
李警司微微一愣,掀动嘴唇,“那就麻烦你跟我们回警局一趟了。”
“我犯了什么罪?”向尹柔声反问,她穿着红色的长裙,就像悬崖峭壁处一支孑然怒放的罂粟花,高贵缥缈。
“你现在涉及一宗谋杀案,至于你身边这位女士,是共犯,现在你们可以保持沉默,但你们所说的每句话都会作为呈堂供词。”
向尹淡淡一笑,眼瞳明净,“你只听了他们的片面之词,却没有问过我们情况,这种待遇是不是不太公平?我们还没说话呢,就要被定罪了?”
李警司微怔,戏谑道:“群众的眼睛都可是雪亮的,这里这么多人,都看见你的助手拿烛台打昏了布兰切特家的管家,这还能有假?”
“这点我倒不否认,但是打伤他就一定是企图谋杀蒋家语了吗?”。
李警司再一次怔然,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向尹又说:“她们全都只看到了任柔动手打老管家,但是谁亲眼看见我们对蒋家语女士动手了呢?刚才你们没来之前我就一直坐在蒋家语身边,在场的人全部都能看到,如果我心中对她真的有滔天恨意,并且已经知道自己的谋杀计划被窥破,那我应该可以想到,自己是一定是会坐牢的了,既然是这样,我刚才为什么不对蒋家语女士动手呢?我有那么机会,为什么不趁机杀了她?反正我连她家都敢私闯,这么明目张胆来杀她了,又怎么会害怕这里有多少人在看着我?”
她的话一句结果一句,把李警司说得哑口无言。
向尹脸色平静,“还有,韩洛思口口声声说关心蒋家语女士,我坐在这里这么久,她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会伤害蒋家语,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不可能让凶手继续呆在受害者的身边吧?”
李警司的表情变得僵硬。
“你要定我们的罪可以,你要抓我们回去也可以,但是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在座的各位,李警司不会拒绝我吧?”
见李警司眼神犹豫,向尹挑唇,道:“或者李警司可以先给我带上手铐,然后我再来进行发问,你觉得怎么样呢?”
她的笑容温婉中不失优雅,不知道为什么,李警司居然觉得自己被说动了,微微侧过身子,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当然可以,请。”
向尹点点头,走到所有女眷前面,看着韩洛思,她得意地勾着唇,表情微妙。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目光越过她,落在所有女眷身上,而后,她微微躬了身,清温道:“虽然大家看见我的助理任柔对管家动了手,但是大家有没有亲眼看见我们对蒋女士不敬呢?”
没有人说话。
“你没有邀请函,又偷偷上了二楼,你的助手又打昏了老管家,这些不是证据又是什么呢?难道你想说,你只是来二楼散步的?”韩洛思的助理小林说。
所有女眷纷纷笑了。
有人说:“是啊,这证据也太明显了吧?我们又不是瞎子……”
“你的助理打人的行为我们可都看得清清楚楚,实在太残暴了……”
听完这些话,向尹一点恼意都没有,她挺直背脊,锋利得就像寒风中一把利刃,散发出了凌厉强韧的尖刺,“这些我都不否认,但是你们谁看到我对蒋家语女士不敬或者动手的吗?有的话请出声。”
声音嘎然而止。
没有人继续笑了。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微微摇头。
“没人看见?”向尹又出声问了一句。
所有人继续摇头。
韩洛思惊愕,内心涌起一股不安。
“那好,接下来的问题我是要问老管家的,请大家和李警司为我做个证人,我可以保证,我接下来所说的话全部是实话。”
众人一怔。
李警司握着身上的枪套,点了点头,“好,只要你说的是时候,我可以为你作证。”
向尹颔首,“谢谢。”
李警司一愣,刚正不阿的脸,竟然有点微微发红。
然后他挥了挥手,让人把老管家请过来。
刚包扎好伤口的老管家听闻李警司传召他,微微一愣,呼吸有一瞬间的凝固。
韩洛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向尹早就在等这一刻了,她就是一定要等到警察来了才站出来说话的,这样,事情才可以闹大。
很快。
老管家就在警察的陪同回到房间里。
所有女眷规规矩矩坐在房中一角,静待答案。
老先生和亚佛两人则坐在房间中央的沙发上,老先生面无表情,而亚佛阴沉地看了韩洛思一眼,似乎是在警告她。
韩洛思暗暗咬牙,她有种预感,今晚如果不是向尹死,就是她亡。
警察把老管家带在向尹对面坐下。
李警司和向尹同坐在一边,李警司拿着一块记录板,对老管家说:“老管家,现在向尹所问的问题将来都会呈给法庭,如果你说的话有一句不属实,我们将会控告你做假口供,妨碍公务。”
老管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向尹抬起头,直视老管家的眼睛,“老管家,请在李警司面前,告诉他,你有没有给我送过请帖?”
对面向尹,老管家不怕,可面对李警司,老管家不得不怕,因为他此时面对的是法律制裁,老管家心中忐忑,抬头望了眼韩洛思,似乎在寻求什么答案。
韩洛思微微眯眼,表情阴冷。
老管家身子一抖,摇头,“没送过。”
“好。”向尹点头,再问:“老管家,你告诉李警司,你有没有在蒋女士的药里下毒?企图谋害蒋女士?”
她的话句句敲在老管家的心头处,人要是不做错事,不会感到害怕内疚,而一旦做错了事,神情就没那么心安理得了,此时,老管家正抿着唇,转动自己的脑子,想了许久许久,才道:“蒋女士的药一直是我负责的,假如我想谋害她,为什么不选在其他日子动手呢?而一定要在她的生辰之日动手,我是不是太傻了?”
“你不必告诉我原因,你只要告诉我,你有没有下毒,有没有企图谋害蒋女士?”
她的问题太尖锐了,连李警司都微微楞了一下,这女人太诡异了,看着那么温柔,问出来的话,却句句如刀。
老管家眼皮一跳,摇头,“没做过。”
“好,我问完了,李警司,请记下老管家刚才说的话,接下来我要提问的人是韩洛思。”
李警司不太高兴了,“向小姐,你提问得也太多了吧?”
“李警司,我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相,相信我,录完这些口供你一定不会后悔的,另外,我可以告诉你,老管家一定在说谎。”
“我不能相信韩洛思小姐的话,就能相信你的话吗?不要对我套近乎,我不受贿。”
向尹轻轻摇头,“我不会受贿,但请给我个机会证明自己清白,也给你们个不要冤枉好人的机会,因为,我没有杀害蒋女士的动机。”
李警司略略沉吟,片刻之后,他点头,“OK,我暂且信你一回。”
然后韩洛思就被传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