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箜神色莫名,不知该如何回答,少主口中的“浅浅”从来都只有一个,那便是贤王府的薰浅郡主,这十年里,少主每一次踏足大齐国土都不忘前往齐都贤王府,只为远远地看她一眼。
“十年了,浅浅该回来了……”宫羽轻声一叹,这一声叹息透着无限眷恋,让人情不自禁地沉醉、入迷。
凤羽山庄,纱灯明亮,将整座山庄笼罩在暖黄色的光晕里,雪箜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去打扰,他一直都知道,少主的心从来都不在凤遥小姐的身上,他一直在等……等待着那个人的归来,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也依旧如初!
“少主,那大小姐的断情之毒……”雪箜皱了皱眉,两月之期,如今一月已过,大小姐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月的时间,如若再拿不到天山冰蚕,那么大小姐必死无疑!
“不急!”宫羽打断雪箜的话,他墨眸深邃如夜,过了一会儿,才徐徐道:“我在凤凰岛上有听师父说过,祁玥的病……冰蚕没用!”
“你去准备下,今天下午本少主亲自拜访贤王府!”宫羽扭头看了一眼雪箜,声音淡远轻渺,雪箜点了点头,拜访贤王府对宫羽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这十年里他拜访贤王府的次数绝对不少,只不过……每一次的对象都是贤王府的二小姐叶怜香!
恰在雪箜离开准备之际,宫羽忽然唤住了他,“等等!”
“少主,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雪箜不解地看着他,问道。
“记得带上幻羽纱,那是本少主给浅浅准备的礼物!”宫羽想起叶薰浅,眼神不由得一柔。
雪箜简单地应了一声,心中暗忖:少主对薰浅郡主可比对怜香小姐和凤遥小姐好多了!
幻羽纱是用冰凰鸟的羽毛织成的,只有凤凰岛上才有,质地极为坚韧,刀砍不断,火烧不化,水浸不腐,极为珍贵,常人得到几缕便已当成珍宝一般供着,更何况是整整一件披风!
“那贤王爷、云侧妃和怜香小姐呢?”雪箜见宫羽如此重视,顺便多问了一句。
“他们?他们照旧就好了!”宫羽语气平淡,似乎和这几个人没什么交情一般。
“属下知道了。”
宫羽站在原地,看着雪箜离开的身影,他弯腰摘起脚边的一朵琼花,放在鼻尖轻轻一嗅,似乎嗅到了属于她的气息,唇角微微勾起,“浅浅,我终于要见到你了。”
天蒙蒙亮,贤王府浅阁之内,早已亮起了灯。
叶薰浅早睡早起,在院子里打太极锻炼筋骨,在现代时她就有晨起锻炼的习惯,来到这里后她变懒了不少,如今闭门不出,生活节奏反倒步入了正轨。
夏鸢和琼华两人给她准备早膳和晨起沐浴的热水后,见她在院子里打太极,暗暗称奇。
“琼华,你见过这套拳法么?”夏鸢见过的拳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是这如此柔软的拳法还真没见过。
“没有!”琼华摇了摇头,何止是没见过,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不过对于很多发生在叶薰浅身上的奇怪事情,琼华直接选择了默认,反正她会的很多东西都是别人不会的,她们没见过有什么奇怪的?
等叶薰浅打完这套太极拳,贤王府中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丫鬟婆子们在纵横交错的路径中随意穿梭,她收势后走回房间沐浴,将一身汗气洗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让琼华给她梳头,之后才慢慢用早膳。
吃到一半时,琼华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叶薰浅,小声禀报道:“郡主,祁王府的青泉求见!”
“他来做什么?”叶薰浅嘴巴一扁,直接放下手中的筷子,照理说青泉也没得罪她什么,犯不着她为此糟蹋自己的心情,可青泉是祁玥身边的小跟班,他来了和祁玥来了没多大区别,因此叶薰浅不待见祁玥,连带着也不待见青泉!
琼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为何事而来,只不过,在叶薰浅和祁玥正闹别扭的时候,有些话她还是少说为妙,免得殃及池鱼!
“那郡主是见还是不见?”琼华将选择权全部交给了叶薰浅。
“昨日我不是说了谁都不见吗?”。7叶薰浅斜眼瞥了下琼华,心中想着,为毛她家侍女个个都得了健忘症?还是说她们从来都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琼华听罢讪讪应了声“哦”,随后转身离去,在浅阁之外回绝青泉。
谁知前脚还没踏出房间的大门,身后就传来了叶薰浅极为熟悉的声音,“等一下。”
她回头一看,见叶薰浅表情纠结了一下,似是下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一般,她挥了挥手,“算了,就见一下下好了。”
琼华无语地扯了扯嘴角,郡主想见世子身边的人直说就好了嘛……又没人敢笑话她,如今这左右摇摆犹豫半天的模样,连她们做下人的都为她干纠结!
“奴婢知道了!”
不多时,琼华便领着青泉走了进来,叶薰浅头也不抬,手握玉筷,夹起一块肉往自己嘴里送。
“郡主,这是今天的松仁……”青泉每天都会给叶薰浅送一罐剥好的松仁或者是核桃仁,这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风雨无阻,没有哪一天落下,哪怕她进宫小住时都没有忘记。
叶薰浅放下筷子,伸手接过瓷罐,不说话。
青泉感觉到这浅阁的气氛有些诡异,沉默得吓人,都快赶上清莲小筑了,他想了好一会儿,方才恍然大悟,昨日郡主去祁王府遭拒,现在肯定是在气头上……
青泉面露为难之色,吞吞吐吐道:“郡主……那个……世子他不是故意的……”
“那就是有意的了?”叶薰浅松仁照收不误,嘴上不依不挠,“不用你替他说好话,本郡主跟他没完!”
“……”青泉心中哀嚎,完了!待会儿回祁王府世子肯定会问他郡主气色看起来好不好之类的问题,到时候他要怎么回答?
“郡主,世子他染了风寒,怕传给郡主,所以才……”
某人硬着头皮解释,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叶薰浅打断了,“青泉,人说谎时瞳孔会放大!”
青泉,“……”
世子,郡主一双火眼金睛好生厉害……属下招架不住了……怪不得银练只说了一次谎就被识破,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在郡主面前胡说八道!
前世的叶薰浅在情报局待了十年,又岂会连这小小的把戏都看不出来?
“郡主,世子他是真的病了……不信你问皇后娘娘!”青泉灵机一动,把皇后拉了出来,这位可是权威人士,心想这下应该能应付叶薰浅了吧。
“姑姑自然是帮着祁玥的,她的话算不得数!”
在叶薰浅这里,青泉一滴水都泼不进,最后讪讪而归,在回祁王府的路上他还暗暗告诉自己,赶明儿送松仁这种事情可以轮流着来,他一个人可经不起郡主和世子同时折腾啊!
回到祁王府后,祁玥果然在屋子里,哪儿也没去,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青泉缩着脑袋回来,见到祁玥,原本的愁眉苦脸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眉梢染上几许笑意,“嘿嘿,世子。”
“笑得比哭还难看!”祁玥毫不留情地戳破某人的假笑,切入正题,“薰浅看起来好吗?有没有按时起床按时吃饭?”
青泉眼皮一翻,心想你这么想知道干嘛不自己去!
“郡主唇红齿白的,好得不能再好了!”
祁玥好看的眉蹙了蹙,似是有些不相信,复问:“没生气?”
“何止是生气?郡主说跟世子没完!”青泉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声音低低地说。
祁玥听到青泉这句话后,非但没有觉得郁闷,反而觉得有些欢喜,他掀唇轻笑:“没完就对了!”
不怕她跟他没完,就怕她要跟他完蛋!
“宫里的情况怎样了?”关心叶薰浅的同时,祁玥同样不会忘记正事,他闭门不出多日连薰浅和姑姑都不见就是为了躲避齐皇派来的那群说客军团,一个个都想要祁王府无私奉献银子赈灾,他们不是国之栋梁吗?怎么不自掏腰包?
祁玥向来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掏自己的银子替皇家赈灾,博得的好名声还是皇家的,他祁王府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如今齐皇还将算盘打到了他喜欢的女人身上,这样一来,他就更不可能妥协了!
“齐皇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东南水患的奏折无间断地送,都快把御书房堆成山了!”青泉笑着回答,他已经可以预想到,过不了多久,齐皇必将妥协!
“很好!”祁玥点了点头,不过,他的半年时间真的所剩不多了,齐皇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和他耗,他可经不起等待,只见他无比淡定地吩咐青泉,“朝廷赈灾的银两迟迟未到,让东南的部分难民们朝齐都迁徙!”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先沉不住气?如若东南的难民们避难到了齐都,那无疑是在齐皇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个耳光!
天子脚下尚有难民,百姓饿殍,足见他这个做皇帝的有多失败!
祁玥想到这,黑眸里放射精光,东南水患都没有解决,还想联姻漠北?真是人心不蛇吞象,齐皇还真以为漠北会心甘情愿赠送天马?要知道,漠北王、拓跋烈都不是傻子,会为漠北的将来埋下亡国隐患?
今年夏天降水过多,各国收成普遍不好,尤其是江南一带,漠北同样受到了冲击,百姓生活所必需的粮食尚且不够,又怎能有多余的粮食养活漠北二十万大军?和大齐联姻的主要目的,恐怕是想不费吹灰之力讹诈大齐的九十石大米吧?
至于联姻的人选,最初选中元毓,十之八九是因为齐皇的女儿中,元毓身份最为尊贵,到时候陪嫁时的嫁妆也更丰厚一些!
祁玥拒见叶薰浅和皇后,态度已经摆得很清楚了,如果齐皇不答应赐婚,那么赈灾东南的银两免谈,联姻漠北的九十石大米也免谈!
“还有什么事?”祁玥见青泉还杵在这里,不解地问道。
“世子,您是不是忘记了,皇宫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青泉一脸便秘地看着祁玥,月复诽:世子的记性好得不得了,几乎是过目不忘,怎么这会儿……?
祁玥的目光悠悠飘向窗外,那是皇宫的方向,他声音平静到了极点,“是什么?”
“出云宫失火,珍宝阁失窃一事!”青泉正儿八经地回答。
“与本世子何干?”
青泉,“……”
世子,您确定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么?那天山冰蚕,貌似还放在您书桌上呢!
“火烧出云宫的是宫羽,盗取冰蚕是影阁阁主,和我有关系吗?”。祁玥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黑玉桌面,墨眸里写满了无辜。
祁玥对宫羽火烧出云宫之举分外满意,恐怕到现在那群饭桶都不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吧?宫羽的火要是有这么好灭,那他就不是宫羽了!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皇宫里浓云密布,祁王府中一片太平,而位于永宁街的贤王府却在下午迎来了一名贵客。
贤王府门口,贤王爷和云侧妃见自家的准女婿亲自登门拜访,脸上堆满了笑容,“宫少主是来看怜香的吗?快里边请,怜香正在阁子里梳妆打扮,女儿家嘛……”
宫羽唇边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每一次来贤王府,贤王爷和云侧妃都分外热情,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贤王府家大业大,光是迎接的侍女就多达二十人,云侧妃更是一改往日满面愁容,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一个劲地对宫羽大献殷勤。
贤王府的侍女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情景,那可是羽公子呢!
凤凰岛少主、宫家传人、九州风云榜上排名第二的绝世天才,怜香小姐做梦都想嫁的男人,走到哪里都是一袭幻羽雪衣,美得跟月中的仙人似的,让人看了一眼便永生难忘,放眼大齐,恐怕也只有祁王府的祁世子能与之平分秋色!
雪箜手中捧着好几个礼盒,云侧妃见状故作推辞道:“宫少主光临寒舍,已是蓬荜生辉,还准备这么多礼物,真是太见外了!”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宫羽的话总是这般言简意赅,不管云侧妃如何热情,他始终都是这般语气,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得疏离。
正厅之中,贤王爷、云侧妃和宫羽相继入座,侍女鱼贯而入,奉上茶水,几人润了润嗓子后,才开始切入正题。
云侧妃从心底早就把宫羽当成了自己的准女婿,但这个男人身上看似温和实则冷漠疏离的气息却让她望而却步,不敢有丝毫逾矩。
“宫少主此番拜访寒舍,是为了怜香吧?”云侧妃精致美艳的妆容掩盖住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此时眼珠子一转,目光停驻在宫羽身上,试探着问。
叶怜香把宫家信物宫铃弄丢了,不管从哪一方面讲,都是他们贤王府理亏,这万一宫羽以信物弄丢为由退婚,那么叶怜香恐怕这辈子都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岁月不饶人啊……一转眼十年都过去了,宫少主长得真是越发英俊了!”云侧妃感叹一声,对宫羽极尽恭维,从她对宫羽的态度上可以看出,她对宫羽和叶怜香的婚事分外满意。
她虽为王爷平妻,齐皇亲封的侧妃,可却改变不了叶怜香庶出的事实,宫羽是南陵第一望族宫家的少主,师从凤凰岛岛主,年纪轻轻便已打败三十年前位列七大高手之一的黛青,跻身九州风云榜第二,叶怜香若是能嫁给他,那可是三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云侧妃焉能不重视这门婚事?
“侧妃过奖了,贤王府的薰浅郡主和怜香小姐皆为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宫羽神色淡然宁静,黑眸深邃如空谷幽潭,并没有因为云侧妃的一句恭维而掀起半丝涟漪,云侧妃听罢笑意更深了,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连宫羽口中提到的叶薰浅都自动忽略了,她眼神时不时向门外看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宫少主稍等片刻,怜香稍后就到!”云侧妃见宫羽的注意力似乎不在自己身上,只当他是想快点见到叶怜香,毕竟他们两人可是有婚约的!
宫羽听清了云侧妃的话,眉头轻轻一蹙,寻了个机会问话,“本少主从踏上齐都这片土地开始就一直听到百姓们在谈论薰浅郡主的事情,莫不是薰浅郡主在闺中藏了十年,如今出关了?”
这一刹那,整个大厅里都安静了几分,云侧妃脸上的笑容更是挂不住,扑了三四层的香粉都掉了不少,她心中暗忖:叶薰浅这个小贱人,真是阴魂不散,若是搅黄了怜香的婚事,看她怎么收拾她!
“咳咳……”云侧妃低下头,轻咳了几声,开始和宫羽东扯西扯,“郡主啊……最近是比以前活泼了些……”
活泼一些?遭大蟒惊吓而死,下葬时死而复生,受皇命担任公主伴读,结果公主被马踢伤从此霉运连连!
祁世子与她同乘一辇,翰王珍珠桥英雄救美甘愿为她背水一战,五皇子正妃之位为她虚席以待……
凡此种种,在短短一个月之内精彩上演,这叫活泼一点点?
宫羽如是想着,若不是凤遥师妹身中断情之毒危在旦夕,而他又恰好在赶往大齐的路上得到了冰蚕在漠北天山出现的消息,否则,他怎会和她错过了整整一个月?
叶怜香姗姗来迟,今日的她打扮得格外清纯俏丽,身着粉绯色的纱裙,仿若花中仙子,在跨越正厅门槛的时候,“一不小心”踩到了裙摆,婀娜的身姿极尽弱柳扶风之能事,好似被风轻轻一吹,便往宫羽的方向盈盈一倒,她悄悄地闭上了眼睛,似是在等待着自己的王子宛如英雄一般从天而降,然后拥她入怀!
剧情似乎和她所预想的那般,她没有和冰凉而坚硬的地面直接近距离接触,而是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这一瞬,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充满了阳光的气息,鼻尖似乎还嗅到了属于春天的气息,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刹那间时光停止,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句话,“怜香小姐,你没事吧?”
“啊——”
叶怜香毫无预兆地尖叫了一声,雪箜“吓”得松开了手,“砰”的一声响起,宫羽禁不住别开脑袋,然后闭上眼睛,不忍去看那人肉撞地球的一幕。
此时,叶怜香的脑海里只出现了一个字:疼。
她乃习武之人,自然不会像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摔一跤就去了半条命,只是后脑勺撞到了地板,肿了起来,宫羽在这里,她顾不得别的,立刻起身,有些尴尬地道歉:“公子见笑了。”
“不妨事。”宫羽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
这戏码他见得已经够多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叶怜香踩着小碎步,往云侧妃的方向走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以手帕轻轻擦拭脸上沾染的痕迹,少顷,方才恢复来时的神色。
贤王爷和云侧妃虽对叶怜香这狼狈无比的出场方式感到恼怒,却碍于宫羽在此,他们即使心里不高兴也不会表现出来。
云侧妃从来就没将叶薰浅当家人过,如今贤王府贵客临门,她自然也不乐意通知叶薰浅。
“一晃眼,怜香都快及笄了,宫少主此次是为婚事而来的吗?”。云侧妃捧起右手边茶几上的杯子,轻拨茶梗,开门见山地问。
“嗯。”宫羽没有否认,他的确是为了婚事,只不过是为了解除婚约而来……
“不知宫少主打算何时纳采、何时向名、何时纳吉?”云侧妃眉开眼笑,连忙问道。
婚仪有六礼,分别是纳采、向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她这么问并没有什么不妥,然而,当她话音落下时,却见宫羽神色诧异,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似的,她有些不解,疑惑的眼神落在宫羽身上,“本侧妃说的有什么问题么?”
此时的叶怜香,早已含羞带怯,面颊生晕,低着头,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宫羽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贤王爷、云侧妃和叶怜香,半晌,才缓缓问道:“不知贵府的薰浅郡主何在?”
“她?”云侧妃一头雾水,不明白宫羽好端端的提叶薰浅做什么,语气有些不高兴,“三天前她跑到祁王府,结果连祁世子一片衣角都没见到,失了面子,如今正躲在浅阁里不出来呢!”
“原来如此。”宫羽语气淡淡,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上下打量叶怜香,发现她腰间的宫铃不见了,眼底闪过一丝暗芒,“请问怜香小姐,我宫家的信物宫铃呢?”
“这……我……”叶怜香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连说话都吞吞吐吐了起来,她扭头向云侧妃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云侧妃左手握着右手,有些心虚,经过了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方才决定实话实说,“不瞒宫少主,半个月前,怜香阁遭遇了盗贼,宫铃被盗走了。”
刹那间宫羽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冷,明明是盛夏的季节,却无端地让人打了个寒噤。
“弄丢了?”宫羽凌厉的眼神直逼叶怜香,似是要将她刺出一万个窟窿一般。
“宫少主切勿动怒,宫铃失窃,如今尚在追查中,相信不久后就会有结果!”
此时,一言不发的贤王爷忽然出声调解,饶是如此,仍然让叶怜香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必了!”宫羽不买贤王爷的账,直截了当地拒绝,半个月前弄丢的东西,如今还没找到,那么他也不指望会有结果了!
“公子……”叶怜香委屈地看着他,想到了不久前在灵泉寺后山时宫羽托元洵送给叶薰浅的信,心中的不安和不甘更甚几分。
宫羽十分反感叶怜香的眼泪,每当看到她那泫泫欲泣的模样,他就会想起从来不哭的叶薰浅,坚强、倔强,宛若冬雪中的寒梅铮铮怒放,与之相比,叶怜香差了十万八千里!
“无需多言!”宫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今天来贤王府就是为了摊牌,如今叶怜香把宫铃弄丢了,正好有机会顺水推舟一把,他焉能不好好利用?
“既然信物宫铃已毁,那么婚约就此作罢吧。”
男子的话没有半点感情,冷然地宣告了这一纸长达十年的婚约就此结束,叶怜香无法忍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两眼泪千行,记忆中这个男子的轮廓早已模糊一片,哽咽着问:“为什么?”
为什么失去了信物宫铃,他便悔婚,难道说十年来他对她的好都是假的?
亲生女儿哭得撕心裂肺,云侧妃心如刀绞,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却捂不热她冰冷的心。
“为什么?”宫羽声音淡渺如烟,蓦然转身,眼神在贤王爷、云侧妃和叶怜香三人身上徘徊了几个循环,许久,才轻声道:“侧妃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云侧妃如遭雷劈,十年前的事情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中,宫羽薄唇轻启,娓娓道来,“如果本少主没记错的话,当年宫家大长老拜访贤王府时,替本少主转达的原话是‘南陵宫家宫羽,求娶贤王府唯一的女儿’吧?”
“本少主没有想到的是,短短三个月,贤王府会多出一个女儿,然后李代桃僵……”宫羽轻声一叹,这的确是他没有预想到的,他甚至没有想到,仅仅九十天,贤王府风云骤变,人事全非!
叶怜香脸色煞白,他……他从一开始想娶的人就是叶薰浅……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担心、一直在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
“那我们这十年又算得了什么?”叶怜香泪眼婆娑地问,既然他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他要找的人,十年里他有无数次机会说,为什么还要等到这一刻?
“什么都不是。”
宫羽凉薄的唇瓣动了动,仅此五个字,足以将叶怜香打入十八层地狱,他本就是无情之人,又怎会对叶怜香动情留情?
叶怜香情绪激动,雪箜下意识地挡住了她,替宫羽继续补充道:“怜香小姐,十年里少主从未说过喜欢你,也从未说过会娶你,一切只不过是你自作多情而已。”
“至于宫铃,少主明知你不是他要找的人,却没有收回,是因为薰浅郡主她……”
“雪箜。”宫羽突然出声,阻止雪箜继续往下说,雪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退了下来,宫羽今日来贤王府的目的,一是了却前尘往事,二是见叶薰浅,至于其它,他并不想和不该知道的人多言。
当年的事情,除了云侧妃之外,贤王爷无疑是知情者,只见他沉思了半晌,才走向宫羽,缓缓道:“宫少主,本王有两个女儿,一个是薰浅,另一个便是怜香,薰浅命硬,绝非宫少主良配,再加上当年王妃突然病逝,薰浅大受打击,郁郁寡欢,不喜与人言,所以当年大长老拿着宫家信物来贤王府时,本王做主交给了怜香!”
贤王爷这话,无疑是将所有的“误会”解开,既保全的云侧妃和叶怜香的面子,又给宫羽台阶下。
宫羽是何许人?怎会不明白贤王爷这番语重心长的话里潜藏的意思?
贤王府不想因为一门儿女亲事告吹而影响和宫家的关系!
要知道,这十年里,贤王府和宫家有很多生意上的来往,若是能联姻,那么双方关系必定更加稳固,反之,也不愿意因此失去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简言之,贤王府和南陵宫家是利益共同体!
正是知道了这一点,宫羽今日才会在贤王府和叶怜香高调摊牌,只因他知道,贤王府一定会妥协!
“是这样吗?”。男子脸上闪现一丝疑惑,看向勉强保持冷静的云侧妃和哭得梨花带雨的叶怜香,问道。
“是!”云侧妃捏紧了叶怜香的手腕,代替她回答,然后在叶怜香耳边小声低语,“哭什么?男人最讨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给我长点志气,把宫羽抢回来!”
叶怜香醍醐灌顶,唇边的哽咽声顿停,她擦了擦眼泪,半晌才恢复如常,只是那双如同核桃般红肿的眼睛依旧,她走到宫羽跟前,行了个半礼,彬彬有礼道:“让公子见笑了。”
“过去,是怜香误会了公子,以为……”叶怜香顿了顿,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但众人都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意思,说和不说,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宫羽,继续道:“如今大梦初醒,那宫铃,不过是公子寄放在怜香这里,好让怜香代大姐姐保管罢了。”
“如今宫铃失窃,怜香自责不已,夜不能寐,辜负了公子的嘱托,万分抱歉。”
这般识大体的叶怜香,让宫羽不由得高看了几分,怪不得能在齐都贵女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果然平时功课没少做!
“二小姐言重了,本少主方才也是因为听到宫铃丢失的消息一时激动,所以才语气重了些,还请二小姐不要介怀。”
“事情都说开了就好!”贤王爷乐呵呵地笑着,给两人打圆场。
他亲自请宫羽上座,两人又谈了很多事情,涉及生意上的往来,宫羽见识广博,不管你和他谈论什么,他总是能让你不感到烦闷,云侧妃和叶怜香坐在一旁,听贤王爷和宫羽谈话,时不时插上几句,气氛还真熟络得跟一家人似的,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场浮华之梦。
天不知不觉暗了下来,傍晚时分,云侧妃从座位上站起,笑盈盈地对几人道:“王爷、宫少主,你们继续聊,妾身吩咐厨房准备晚膳去!”
叶怜香唇角一勾,没有离开自己的位置,看了一眼那渐渐暗下的天色,心想,今天宫羽必定会在贤王府用晚膳,到时候她可以给他灌酒,然后借机让他留宿贤王府,给自己和他创造更多的相处机会!
整个下午,叶薰浅都在待在浅阁里作工笔画,不去管外面发生什么事,琼华和夏鸢也识相地不去打扰她,以至于整个贤王府的下人们都在讨论宫羽做客的事情,而叶薰浅却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
夕阳西斜之际,叶薰浅才从书桌前起身,伸了个懒腰,安放于桌子上的本子随意摊开,凉风拂过,吹起书页,依稀可见每张书页上都画着一名美男子,容貌、神态各不相同,一支羽毛细笔夹在书页中间,显得分外雅致。
“琼华。”叶薰浅朝门口唤了一声,只见琼华推门走了进来,“郡主。”
“现在什么时辰了?”叶薰浅眉毛一凝,问道。
她在调香或者作画时往往会忘记时间,很多时候,都是到了晚上肚子饿时才反应过来,记不住时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琼华眸光往叶薰浅书桌上匆匆一瞥,无意间看到了画册一页上一身天青色锦袍尽显雅致内敛的元洵,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郡主不喜水墨画,却偏爱细致的细笔画,没想到郡主十年不作画,画工竟然没有丝毫退步,反而更加精进了几分,尤其是在画三殿下时,那一抹浅淡的笑容跃然纸上,传神极了。
琼华不由自主地被画作吸引,直到叶薰浅走到她面前时才回过神来,急忙道:“回郡主,快酉时了。”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叶薰浅在琼华身周绕了两圈,仔细打量着自己这个不平凡的侍女,她顺着琼华的目光看去,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了画册上,她心头微微一恼,自顾自的走上前去,阖上画册。
如此动作,落在琼华眼中,她低下头偷偷一笑,眼里写满了意味深长,“郡主,若是让世子知道您偷偷画三殿下……”
“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我眼里,元洵就是那南山修竹,不搏自直,斩而为剑,射而达!”叶薰浅毫不吝啬地赞誉道。
“那翰王殿下呢?”琼华好奇地问,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画册上的美男图可不止三殿下一个,翰王殿下、五殿下甚至那人称百晓生的宁先生都有!
“元翰就是那绝地而起的万仞高山,给人以威临天下之感。”叶薰浅黑葡萄似的眼眸闪耀着明媚的波光,很中肯地评价。
恰在此时,一个纸片式的香囊从叶薰浅兜里掉了出来,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天时间,可上边的香味仍未散去,叶薰浅怔了怔,弯腰拾起,“羽公子”那三个字再次涌上心头。
乞巧节那天,祁玥带着叶薰浅去灵泉寺时琼华和夏鸢都没有跟去,因此并不知晓这羽书香囊的事情,这会儿见到这别致的纸片香囊,不由得感到好奇,“咦,郡主,这是什么?这香气好特别!”
“没什么。”叶薰浅重新收入口袋,并不想和琼华多加解释什么。
那是属于“回忆”的香气,属于她内心深处最柔软角落里关于未知过去的回忆,她深深地隐藏在淡然如尘的外表下,不想被人提起。
“对了郡主,今日王府有贵客临门呢!”琼华见叶薰浅的兴致不是很高,想到了今天下午宫羽来贤王府的事情,立刻耍宝一般和叶薰浅说。
叶薰浅一连好几天都没见到祁玥,心中倍感惆怅,宛如置身于烟雨连绵的江南,整个浅阁都仿佛因为她而笼罩在一片淡淡的忧色中。
这样沉静的叶薰浅,琼华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半晌,只见她轻叹一声,清澈的眸子分外黑亮,“是谁?怎么本郡主没得到半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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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要见面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