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弄得姝姐痒痒,一闪而过,“你巴不得我再也不出现吧,你哥死后,你就一直躲着我,明明已是非常需要我,却还不开口,贾锋,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她如此咄咄逼人,那娇美的模样与这锋利的言语并不相溶,像是一张色彩艳丽的纸上被溅上浓黑的墨渍,突兀,成一个疙瘩。
贾锋额头早已冒出岑岑汗珠,他甚至不敢直视姝姐的眼睛,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我哥死得冤枉,我一直在寻找复仇时机,你也明白,我心疼你,不愿将你也卷入这危险中来。”
这一切不过是搪塞之词,识遍天下男人的姝姐,怎会不知其中端倪。
只是此刻的她,宁愿自欺欺人的相信贾锋是真的为了他好。
当初在醉香楼时,姝姐是男人们砸尽重金也难得目睹真容的绝色美人,贾铭将她养在深闺用心疼爱。
本以为这一辈子会如此平稳度过,却不曾想,姝姐与贾锋一见钟情。
在贾铭将贾锋带回家认作义弟那一日起,姝姐便与贾锋厮混在一起。
姝姐心中有愧,即便她本就是风尘女子,也有对待感情的良知在,不愿伤害贾铭,也不愿放弃贾锋。
无奈之下,姝姐离开醉香楼,自立客栈,开始全新的人生。
直到贾铭意外死亡,本以为自己终可与贾锋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却不曾想,贾锋胆小如鼠,一直逃避,等姝姐找上门来,他也闭口不谈二人之事。
一拖再拖,向来喜欢干脆利落的姝姐开始主动出击,为贾锋的复仇之举铺路。
没想到,那个为了躲避感情而建的客栈,竟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其实早在数日前,姝姐就与青墨见过面。
那一次,贾锋跟踪暗算青墨,将她推入河中,未曾想戚子风扬突然出现,救下青墨逼退贾锋,把呛了水的青墨带到这客栈歇息。
那一夜,姝姐便有了主意。
这贾锋家很是窄小,不大的空间内连呼吸都似乎散不开。
而姝姐目光灼热,每一丝都撞在贾锋身上,贾锋一个劲向后退,不知所措,唯有沉默着。
见他像个雕塑似的愣在那里,姝姐心中不悦,索性直接坐到椅子上,翘起腿来,倒像是个女主人般,冷冷问道:“你看到我的信鸽了吗?”。
“在后院,它们早已对我这里轻车熟路。”话锋终于转开,贾锋也暗暗松了口气。
“那那字条你也见到了,上头写的是什么?”
被这么一问,贾锋这才想起,字条还握住自己手中,并未来得及看清上头写的是什么。
他打开字条时,姝姐也凑了上来。
二人同时见到上头那娟秀却不失风骨的字迹,仅有四个字:柳暗花明。
“这是什么意思?”贾锋皱起眉头,“为何你的信鸽会将这字条带来我这里?”
姝姐这才记起,自己还未向他说起青墨的事,方才那些怒气,此刻终于有了发泄之机。
姝姐伸出食指,手腕一个用力,朝贾锋额头上点去,“你个蠢货,我的信鸽当然是从我那里飞来的,不然还能是哪?这字条是青墨留下的,她本想带给别人,被我拦了下来,将它交给你,看看是否有玄机可寻,我见到青墨时本想向你报信,可事发突然,我不敢打草惊蛇,只能用此缓兵之计。”
原来如此!
青墨既然还在这漠城尚未走出去,那就一定能有蛛丝马迹可寻,早晚能把她给揪出来,贾锋有这信心。
恍然大悟之余,贾锋又陷入另一种疑惑,“她没说要给谁吗?柳暗花明,这是何意?”
姝姐摇头,同样不解,“看她的样子,似乎很是着急,至于给谁……我确实不知。”
柳暗花明。
贾锋口中重复默念着这四字,围着桌子绕来绕去,好几圈后,突然站定,“她是否已寻得救命恩人,这柳暗花明的意思,不就是一切危机都已过去吗,难道这字条是传到安粼光那边去的?”
这猜测有几分道理,但没有证据,姝姐也不敢附和,她更是糊涂,青墨传信给安粼光,难不成他们一家并未在一起?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
良久后,贾锋突然的激动起来,那振奋的神情把姝姐也吓了一跳。
“既然青墨的目的是报平安,那咱们就闹他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看她如何平安得了!”
未等姝姐将心中疑惑问出口,贾锋已快速找来纸笔,依照手中这字条的大小,另行写下一张,字数同样不多,但更加通俗易懂。
女儿危险,救命!
最后那个感叹后笔墨晕开,成一个不大的圈,看上去很是渗人。
望着这六字,贾锋心中很是得意,嘴角的笑快要扬到耳后去。
姝姐思索一番后,明白了他的用意,“你是想用此字条,将安府其他人引出来?”
“是,”贾锋重重点头,可一瞬后,那股激动再次暗淡了下去,“可我并不知这字条该往哪送。”
空有计谋而无行之方法这真是一件让人痛苦万分的事情。
此刻的姝姐却莞尔一笑,朝着贾锋走了几步,“我早说过,你一个人定是不行,必须有我的帮忙。”
她话中有话,等贾锋的目光投来之时,她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贾锋。
是那支笔,百里送给青墨的那支笔。
方才在客栈中,青墨用它写下字条后,姝姐便打起了这笔的主意,趁着靠近青墨的片刻,抓住机会将她偷到手。
“这笔有何玄机?”贾锋仍然不解。
姝姐缓缓解释道,“这笔是从青墨那里拿到的,她随身带着,定是安府宝贵之物,既然在安府停留过,这笔上就沾染上安府的气息,你难道忘了吗,我那群信鸽,可是能闻味寻人的。”
贾锋眼神一亮,没想到这姝姐竟有如此大的本事和如此细腻的心眼,真让人甘拜下风。
有了这支笔,一切难题便引刃而解。
贾锋心中大喜,一把将姝姐拉入怀中,凑近闻着她发根上散发出的香气,语带迷惑,“你真是聪明,我无法想象,若那一日失去了你,该怎么办。”
尽管知道男人的嘴信不得,姝姐仍沉醉其中,“你有这心啊,我已非常满足了。”
话说到此,贾锋还有一疑问不得不问:“既然青墨当着你的面写下这字条,你为何不直接拿着字条来找我,何必动用你那宝贝的信鸽,多累呀。”
姝姐朝着贾锋的脸吹口气,挑眉道:“只有让你亲眼所见,才能对我有所信任,若我直接将字条拿来,你岂不该怀疑这是我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码吗?”。
她像是故意要挑起某种战火来,微笑看贾锋如何回应。
贾锋一怔,揽着她的那一只手在她腰间掐了一下,“调皮”,说完这两字,便低头吻了上去。
在外头,那群信鸽已经飞走,朝着安粼光的方向飞去。
安粼光去的是龙城,距离漠城并不远,若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仅需一天一夜便可达到。
为了顾及荣华与青梅的身子,安粼光不敢行进过快,如此,也已安全达到。
百里比他还要快一步,两队人马相见时,激动的就差涕泪肆流。
他们刚一收拾妥当,林老爷这方的信使便立即得到了消息,迅速回报。
林老爷知道青墨一直惦记着安粼光的安危,他一刻未停,快速将这一消息告诉青墨。
青墨那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长舒一口气,面色也似乎立即恢复红润。
慕希在一旁听来也很是高兴,拉着青墨的手道:“太好了,姐姐终于可以放心,也可安心在这住下来,不必提心吊胆了。”
青墨微笑回应。
趁着这众人皆喜的美好场面,林老爷清了清嗓子,有一事要宣布。
他先看向慕希,有几分愧疚,长叹一口气后,终还是不得不开口,“慕希啊,过几日,我又得去塞外一趟,那边有一生意要谈,这一去,恐怕又得十天半个月……”
林老爷与安粼光一样,身为一家之主,肩上扛起的是莫大的责任,不得不四处漂泊寻生。
以前林老爷惦念着不能让慕希一人在家觉得孤单,已是在最大程度上减少出门的机会,偶尔的几次,也会让他心中满是愧疚。
若是能推辞,林老爷定会选择在家陪慕希。
只是这一次,实在无法月兑身,这一趟塞外之行,非去不可。
出乎意料的是,慕希并未觉得难过,反而有几分高兴,大大方方道:“爹爹你且安心去便是,我在家有安姐姐陪我,既不乏闷也无危险,你大可放心,速去速回。”
这话与这洒月兑的态度当真让林老爷一惊,往日,但凡是提到自己要出行,慕希皆是不舍,楚楚可怜的样子惹人心疼。
今日竟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实在是太意想不到。
原来青墨竟给了她如此大的陪伴与安慰,原来这个女儿的心所欠缺的仅是一个知心朋友而已。
那一刻,林老爷自责极了,深感自己这个父亲有多失败。
倒是青墨察觉到这父女二人的异样,主动拉起慕希的手,道:“林老爷尽管放心,有我在这陪着慕希,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