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吗?”。
无与伦比的破坏力下,季子的灵台反倒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清明状态,折磨着她的痛苦也暂时消失了,她感觉自己的思考速度被无限放大,整个世界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就这样被毁灭,真的好吗?
名为季子的这个存在,就这样消失,从多元宇宙中彻底除名,真的就这样接受吗?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就不再被任何人需要,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意义,所以就算了吧。苟延残喘下来还要忍受那无尽的痛苦,倒不如一了百了。
有无数的理由让她去死,那么就去死……就好了吗?
季子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服什么,她穷尽所有脑汁能想到的都是死了更好的论据,但是面对`.``那放到极慢的圣剑之威,心中仍然残留的那种感情到底是什么?
——不甘心。
明明连二十岁都没有活到,明明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没有见识过的事情,好不甘心啊。
但是世界上早夭的人数不尽数,如果一点点不甘心就能活下去的话,岂不是太天方夜谭了?
一个渺小的存在的渺小的不甘心,在世界的恶意、无尽的破坏力等等巨大的压迫下,有什么用呢?
一个仅仅是为了一个约定而活着的生命,再完成了约定之后,又怎么找出一个继续活下去的意义呢?
——不甘心。
前面的人生都是为了别人的意志而活,那么接下来想为自己活那么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吧?
明明连自己的理智都承认死去会更加好,但那小小的一点不甘心,让季子在最后时刻来临之前做出了一个反应——
即使头发的颜色因为此世之恶的污染变成了漆黑,但是仍然有那么一簇翘起的银丝保持着它原本的颜色。在圣剑之光的照耀下那一点银光显得是那么的不起眼,不过它却总归还是亮了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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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了一个噩梦般的白天后,远坂凛渴望自己能得到一次充分的休息。
费力向其他人解释父亲为什么会遍体鳞伤的出现在禅城,然后又代替惊慌失措的母亲处理了大部分事务,包括联系和远坂家交好的医生、指示那些攀附远坂家的小家族照常经营各自的产业、写信给远坂时臣在协会的数人寻求庇护等等,纵然是远超同龄人的天才,这些对一个小姑娘来说还是过于沉重的负担。
然而当她终于把自己躺平到床上时,之前那些围绕着她的困意却尽数消散。
父亲仍旧没有恢复意识;禅城家虽然也是望族但在里世界并没有什么话语权;父亲的人脉倒是很丰富但那都是建立在他强大的魔术实力之上,如今那些人有多少能帮上忙还是两说;言峰绮礼的背叛到底是教会授意还是他个人的独断专行,如果是他的个人行为的话向教会举报还是隐瞒,即便远坂家和教会的关系一向良好,但这种大事上自己一个小女孩的话有多少可信度呢?父亲究竟有没有恢复的可能,如果恢复不了的话远坂家将来又要何去何从呢?用父亲的一部分研究成果和时钟塔交易,然后依附于时钟塔吗?还是彻底抛弃现有的一切,隐藏起来积蓄实力等待东山再起?
更何况,冬木市的战争并没有结束,那个不靠谱的家伙能活到最后吗?她会不会已经在哪里战死了呢?
脑海里太多的杂念飘来飘去,纵使想强迫自己睡着也力有不足。
“讨厌的家伙,让别人担心。”
对着空气抱怨了一句,远坂凛随即又为自己这么幼稚的行为感到可笑,明明传不到那个人耳中的,这种小孩子般的举动以后还是不要做了。
毕竟,自己以后也不能再是一个小孩子了。
都说成长总是伴随着伤痛,痛得越深成长得越多。那么远坂凛在这短短的二十多个小时里,可能得到十数年的成长吧。
她翻了个身,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困倦。为了不让它再次跑掉,远坂凛努力地封闭着自己的大脑,渴望着梦乡的召唤。
但是看来今夜她终究是难以入眠了。
那扇才修好不久的窗户被粗暴地打开,好在这次没有撞碎玻璃。反应迅速地从枕头下模出她的宝石护符,借着魔力的光辉,远坂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n!”
跌跌撞撞地翻身下床,凛急忙冲向n,到了近前她才发现,这个人和她记忆中的n似乎有些不同。
首先是那标志性的银发不见了,被黑得让夜晚都相形见绌的黑发代替。红的好似鲜血的瞳孔现在也变得像黑洞般深邃。
最令远坂凛吃惊的,是那张从来只有恶趣味表情的脸上,现在竟然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脆弱。
“你……”
没给远坂凛开口的机会,疑似n的女子先一步蹲下来将她抱.起,以为她又要来强制补.魔的凛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点期待,然而n却并没有像她预料的那样行动。
某个湿湿的温暖的存在贴上了凛的左眼——那是n的嘴.唇。
这个亲.吻只像蜻蜓点水一样持续了不到一秒就分开了,凛有点不知所以的看着n,对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有没有力气的开口的样子。
“你……一定要好……活着……”
留下了几个就算是在如此安静的场合也分辨不清的单词后,n的身体就像被毁坏的沙雕一样坍塌下来,化为一片魔力的粒子消失了。
这一切来得太快,凛都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结束了,她愣愣地看着n消失的地方——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左半边的视野里,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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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肢,虽然会伤害身体的完整性,但却是一种治疗的手段。
当受到了严重的无法恢复的创伤时,为了保证整体的生命延续和周边器官的健康,不得不得将坏死的部分切除掉,算是无可奈何的方法了。
身体上受了伤可以截肢,如果灵魂受到了创伤呢?
季子的灵魂已经被此世之恶彻底污染,算是极其严重的损伤了,基本上不可能治愈。
既然不能治愈,难道也要对灵魂截肢吗?
对常人来说是不可能的,但是季子却是个特例,因为她的灵魂并没有和身体连成一个整体,而是相对独立的存在与外部。
既然如此,就有了操作的可能性。
季子靠最后的力量塑造了一具新的驱壳,将自己的灵魂撕裂,将污染相对较小的一部分转移到新的身体里。
这个新的驱壳并不是以前靠着魔力凝聚的傀儡体那样的存在,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像人类一样的,可以成长也可以进行其他生命活动。
所谓受到污染小的那部分灵魂,也就是作为起源的,意识之海最深处的那一部分。因为深层,故而难以触及,难以侵蚀。
但同样因为深层,所以久远。
季子分割出来的大部分的灵魂里,包含了她这么多年来的记忆与情感,而那一小部分则如同新生儿一般,什么都没有。
将来或许会有成长的可能,但此时则完全白纸一张。
同时也因为这一点,当季子新塑造的身体也如同她的灵魂一样,是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面容可以看出一点之前的影子,头发和眼睛则是黑色的,和被此世之恶侵染之后一样。
这就是圣剑将圣杯摧毁的前一刹那,季子做的事情。至于原来的那具身体,被季子赋予了两个使命,其一是将破损了一角的面具带去远坂邸的地下室,借着灵脉之力慢慢温养那部分被切割下来的灵魂。然后全力赶往禅城,为远坂凛带去一个礼物,在完成这个任务后也就自然的崩溃了。
圣剑将圣杯摧毁后,被此世之恶污染的巨大的魔力失去了桎梏,肆意的奔腾而出,淹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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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焰,席卷了我身边的一切。
烈火之中能听到惨叫,能听到哭泣,生命在我身边渐渐逝去。
我是谁呢?
——一个问题突然出现在我的意识中,明明周围弥漫着破坏与死亡,我为什么会想这种事情呢?
不知道啊,不知道。
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连我自己是什么是谁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浑身酸痛,呼吸无力,手上和腿上留着不知道是谁的血,我就这样倒在一片废墟之中。
天空渐渐有雨水降下,感受着滴在脸上的雨滴,我莫名其妙的伸出了手。
我是要抓住什么吗?不,应该只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吧。
然而我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那是一个中年男性吧,无神的双目含着泪水,嘴上带着病态的笑容,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但是却感到他是在为什么而由衷的喜悦。
为了什么呢?
“太好了,还有一个……”
男人不断念叨着这句话,我扭了扭头,注意到他没有握过来的另一只手靠着胸口怀抱着一个红色短发的小男孩。
明明我也既不高也不大,为什么会觉得那个男孩很小呢?
没等我细想,男人就将我揽起,带着我和另一个人离开了这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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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那片炼狱之境中醒来,被那个男子救起,已经过了数年。
什么都不记得的我,在被问及身份时,下意识的发出了“季子”这个音节。
是我的名字吗?
总之后来就被按照这个名字登记了。在医院里过了一些日子后,当初那个救了我的男子来到了我的病床前。
“士郎和季子,”他看着我和隔壁床上的红发少年说道,“我就直接问了,你们是想去孤儿院呢,还是和初次见面的叔叔我一起生活?”
孤儿院是什么呢?我并没有印象。同时这个人也是个陌生人而已,而且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也一点朝气都没有,完全不可靠的样子。
红发的少年思考了一会之后很快就答应了,于是就有两双眼睛望向我。
真是头疼啊,完全可以帮我把选择做了,然后把结果告诉我就好了。问我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我又能说出什么呢?
男人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些期待,我当初尚不明白那期待是为了什么,但有人需要我——哪怕是是一点点的需要——的感觉真不错啊,所以我最后也微微点了点头。
“真的吗,那太好,赶快收拾东西吧。”
男人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完全就是把东西胡乱地塞到包里,没有条理也不会分类,让人有点担忧以后和他生活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后来病房里又进来了一个看上去不大的短发女子,明明长着非常清秀的脸庞,却穿着一身男装,但是也并没有不协调的感觉。她看上去就要有经验许多,干净利落地把行李收拾好了。
然后我们就生活在了一起。
住的是一栋老宅,第一次看感觉像是被野牛冲撞过一样的四壁和堆满了瓦砾的内廷,一瞬间让我感觉自己是不是做了错误的选择,不过后来重新装修了之后,倒也算是一处不错的居所。
起初和另外的三个人之间还有些隔阂,但是现在差不多也有了“家”的感觉。
卫宫切嗣,卫宫士郎,卫宫季子,久宇舞弥,明明是没有多大联系的几个人,却依赖着彼此组成了家庭。
切嗣老爷子和舞弥姐——为什么我会叫切嗣为老爷子而舞弥为姐姐呢?嗯~反正士郎也是这么叫的——似乎有着什么样的过去,但是连自己的过去都一无所知的我并没有兴趣打听他们的故事,总而言之大家现在在一起生活着就足够了。
这个过程中当然也认识了很多各种各样的人,比如藤村组的各位啊——其中以雷画老爷子和藤姐为最,话说藤姐真的是个……非常有活力的人——学校里的同学啊,以及住在周围邻居们。
老爷子时常去外国旅行,照顾我和士郎的任务就落到了舞弥姐身上,虽然面相一直很冷淡,相处久了就能知道,她其实是很温柔的人。
话是这么说,然而不管是老爷子还是舞弥姐,在厨艺上面的天赋基本都为零。后来因忍受不了那恶魔般的食物,家里的三餐就由我和士郎一起包办了。似乎我的身体本能地带着下厨的技艺,明明是第一次尝试,做出来的成品意外的美味,而士郎在这上面的天赋也超乎寻常,仅仅教了他几次就已经完全掌握基本的技巧,甚至还能做出自己的独创来。
舞弥姐似乎因为无论如何都做不出好吃的饭菜而沮丧了一阵子,意外地很有孩子气呢。
因为不记得自己的年龄,外表看上去又相对比较小的缘故,在登记的时候我成了妹妹,然而却一点也不想叫士郎“哥哥”,不过反正他也不在意这种细节。
除了这些零零碎碎的琐事,卫宫家其实还掩藏着一个秘密哦,那是老爷子在收养我们的第一天就神神秘秘地告诉我和士郎的:
“对了,话先说在前头,叔叔我呢,可是一个魔法师呢。”
那个时候尚不清楚魔法和魔术的我们,都是相当崇拜的样子,士郎甚至还说“是这样啊,那叔叔真厉害”,傻到爆了。
士郎将老爷子当成非常伟大的人物崇拜着,一举一动都力求模仿他的风格,然而我则更加敏锐地发现,每次被士郎用那种眼神仰视时,老爷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的情绪。
嘛,反正之前都说了,自己的过去都不明不白,何必再去管其他人的呢?
后来在士郎的软磨硬泡下,老爷子终于答应教我们一点魔术。士郎似乎比较擅长强化的类型,我则是没有什么特长但也没什么短项,说白了就是什么都能学会一点但也什么都学不精通。
随便啦,老爷子说因为不清楚起源所以也没法让我学习合适我的魔术,其实我也不怎么感兴趣。比起这个,每天和藤姐学习剑术反倒更加吸引我。
……
今天的晨练结束了,将练习用的竹刀放好,收拾了一下道场后我匆匆冲了个澡,出来后士郎已经准备好了今天的早餐——每日的家务都是我们两人轮流负责,今天刚好是他的班——藤姐和舞弥姐也已经在餐桌旁就坐,只是老爷子似乎还没有起床。
“啊拉,季子,去叫一下老爷子吧。”
为大家的盘子里分放煎蛋的士郎对我说道,说起来我并不叫他哥哥他也从来不称呼我为妹妹,就算这样也没什么不和谐的感觉。
一边用干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向卧室,果然老爷子还在睡觉。记得起初他也是个作息规律的人,但是近几年却越来越怠惰了。
偶尔会在夜晚看到他咳血,舞弥姐常常劝他放弃某个坚持,但他总是回绝,因为不能让他们发现所以我也离得比较远,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伊莉雅”这个名字。
他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和这个名字有关吗?我想和舞弥姐一样劝劝他,但是又该以什么立场呢?
能做到的也只是珍惜当下的每一天而已。
“老爷子,起床了!”
“哦,哦!伊——季子啊,马上就来。”
“快点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
太阳每日例行的升起,生活也就这样逐渐地展开着,属于卫宫季子的未来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呢?原先的季子又会以怎样的眼光看待现在的季子呢?
或许时间会在恰当的时候回答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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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u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