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突然下一场大雨,倒是也没有什么太让人稀奇的,但是下了大雨之后,一下子就突然发起了洪水,这可就实在是有些反常了,秋季正应该是天干物燥,注意防火的时候,为什么却在这样一个应该相对干旱的时节发了洪水呢?
“今年这个年景,可是够怪的。”听人说村外的必经之路被上游的洪水给彻底淹了,闫红寿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可能是他平日里也并不需要经常的进出村子,到镇上去活动,所以就只是轻描淡写的感慨了一句。
“谁说不是呢!而且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就这个时候下起来了呢!真是的!”李桂枝看着外面刚刚停了雨,还湿哒哒一片的院子,“这院子里都是水,明天还得请客摆桌子椅子呢,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可真是够给人添堵的!”
“没有事儿,我回头出去把院子里的水摊开,明天一早肯定就干了。”闫红寿倒是不太为这件事担心,他站在窗口看了看,觉得问题不大。
李桂枝瞪了他一眼:“你就知道光看看院子,那别的呢?”
“别的还有啥啊?”闫红寿是那种老实巴交的性格,被问得一脸茫然。
“村子外头的路都淹断了!镇长原来不是还说好了要来参加咱们老太爷的寿宴么!这回可好了!路给淹了,咱还能指望人家开直升飞机过来啊?咱们家老太爷也没有那么大面子啊!真是的,唯一就这么一点好事儿,还给搅合了!”李桂枝悻悻的抱怨着,她也知道这种事不是人为因素能够影响的,已经发生了就只能接受事实,否则也是毫无帮助,发发牢骚也就罢了。
说完这话,她扫了一眼一旁的苏童和唐敖,原本愁眉苦脸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点,叹了口气:“还好啊,苏童来得早,这要是今天出发,估计也隔在镇上过不来了,那咱家可就更惨了,给老太爷摆这么大个寿宴,结果有头有脸的都来不了!现在这样,好歹咱还有个从市里头来的记者呢,也说得过去了!”
苏童听到李桂枝提起了自己,连忙抬头对她笑了笑,又低头扫了一眼手里面的手机,手机上面一点信号都没有,身边唐敖的也是一样,原本她是想要联系报社的,她的原计划是明天参加完了老太爷的寿宴,后天就往回返,可是谁能想到在这样的一个深秋时节,假如这里会突然发了洪水呢,村子里虽然没怎么淹着,村外的必经之路却断了,谁也不敢保证水什么时候能够退下去,这样一来,苏童总要和报社那边打个招呼的,能够按期返回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万一做不到,也要让单位的人了解到这边的情况,免得人家以为自己逾期不归呢。
“表舅,表舅妈,你们有手机么?手机有没有信号?”苏童开口问。
李桂枝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手机,闫红寿倒是从衣兜里模索了一番,掏出来一部很老旧的手机,还是非智能的款式,不过这种款的手机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信号往往比较强,所以苏童还是寄予了一定希望的。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闫红寿拿出手机看了看,把手机转向苏童他们这边,示意他们过目:“我的手机也没有信号,看样儿可能是信号塔出问题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又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揭晓了,原来是下大雨的那一会儿功夫,山那边刮了一阵邪风,之所以说是邪风,是因为仅仅隔了一道山岭,山岭的这一边根本就没有刮什么大风的样子,山岭的那一边却遭了风灾一样,不光是把山坡上的小树吹到了好多,就连立在山腰上的通讯信号塔,居然也莫名其妙的被风给吹到了,信号塔这么一倒,这附近可就没有了无线通讯的信号来源,想要恢复通讯,就得通讯公司的维修人员开车过来抢修,可是进出村子的必经之路已经是一片水波荡漾,根本就不能通车,于是恢复通讯的事情也就遥遥无期了。
苏童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有一些傻眼,没想到只是替父母过来参加一下远房亲戚的寿宴而已,居然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幸亏有唐敖陪着自己,自己的心里还能踏实一些,不然真换成自己一个人被隔在这边,身边都是一些陌生的远房亲戚,其中还有一个诡异如闫喜梅那般,那种滋味可绝对不好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童的心里面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十分的慌乱,有些六神无主似的,唐敖很快就发现了,于是趁着闫红寿和李桂枝他们都去院子里清理积水的时候,开口询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苏童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心里面毛毛的,有一种特别不踏实的感觉,这个季节本来是不应该下这么大的大暴雨,更不应该有什么山洪的,偏巧这两件事就发生了,而且还是在这么一个环境里面,现在咱们要走走不了,想联系外界都难,这不成了一个典型的‘暴风雪山庄’模式了么,困住里面的人,把他们和外界隔绝起来,然后下一步可能就要发生什么比较可怕的事情了……”
唐敖听了苏童的担忧之后,忍不住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你呀,是不是之前看了太多的侦探小说了?怎么想象力这么丰富呢!这儿除了咱们两个人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外来的人了,只是巧合而已,别自己吓自己。有我在这儿呢,而且我从这附近也没感觉到有什么怨气和强烈的阴气,不用担心。”
苏童点点头,其实她也觉得自己的担忧是有些杞人忧天的,但是没有办法,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慌始终伴随着她,让她没来由的感觉十分忐忑。唐敖说的很有道理,这里毕竟不是什么荒岛或者气候恶劣地区,很普通的一个偏僻小村子,又是这样的一个季节,又有谁能够凭空的操控天气,制造天灾呢?
这么一想,她的担忧还真的是有些太没有来由,有一些说不过去呢。
“你说的对,我还说别胡思乱想吓唬自己了,明天白天咱们等寿宴结束了,打听打听村子里谁家有座机电话,还能联系到外界的,我给报社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包括咱们俩也给家里头的人打电话报个信儿吧,不然他们也容易担忧。”
唐敖本来想说自己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但是一想家里还有个谷满仓呢,他和苏童要是没有按时回去,谷满仓恐怕还是会惦记他们的,而且他也需要让谷满仓了解到这边的情况,工作室那边要是有什么事,他也好跟冯薇和王为交代。
两人商量过后,就决定出去帮帮闫红寿和李桂枝的忙,看他们两个在院子里忙忙碌碌的,也挺累,眼见着夕阳西下,天就快要黑了,院子里的水最好能在天彻底变黑之前清理干净,这样过一夜,到了第二天摆寿宴的时候才比较好。
唐敖和苏童开门走出主屋,这才看到院子里除了正忙碌着的闫红寿和李桂枝之外,闫喜梅居然也在,估计是天光黯淡了之后,这种光线对她而言也变得能够接受了,她也不管地上湿凉,就那么坐在院子一旁的水泥台子上,原本是坐在一旁看着父母忙活着把院子里淤积的一滩一滩的水给清出去,一看到唐敖和苏童出来,她的目光就立刻又转移了过来,并且直直的盯着唐敖。
唐敖发觉了,微微地皱了皱眉头,苏童看到之后也觉得有点怪异,虽说闫喜梅看到生人好像都喜欢直勾勾的看着人家,但是毕竟也还算是表现的有个限度,可是每次她看到唐敖,那股目不转睛的劲儿,还真是完全不一样。
难不成,还真像李桂枝骂她时候说的那样么?她看上唐敖了?
苏童偷偷瞄了瞄走过去准备帮忙的唐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五官英俊好看,却又不失男性的阳刚与硬朗,这男人放到哪里去其实都还挺吸引人目光的。闫喜梅假如病了这么多年,醒来以后的心智与她现在身体的年龄是相符的,那看到唐敖,对他有好感,想要一直看他,这倒也不是什么说不通的事。
虽然说被别人公然拿眼睛吃自己男朋友的豆腐并不是一件什么愉快的事,但是介于闫喜梅这样的智商和状态,苏童当然也不可能跟她一般见识。
正在胡思乱想着,大门外面传来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喊声,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李桂枝,她对热闹和八卦仿佛有着极端敏感的嗅觉,当时就扔下了手里面的工具,转身就跑去门外头看热闹了,闫红寿也被那哭声给吓了一跳,他纠结着到底是要出去看看热闹,还是留下来继续干自己家里的活,还在纠结着,李桂枝在外面喊了一句:“哎呀,这不是老张家的媳妇儿嘛?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闫红寿一听,是同村还算熟悉的人,便也就放下了手里面的活儿,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童和唐敖跟在他后面出去的,一来确实是有好奇心,二来院子里就只剩蟣uo葡裁芬桓鋈肆耍?胀?械愫ε滤??瓢揭膊幌不侗凰?恢蹦敲粗惫垂吹挠醚劬Χ⒆牛??曰共蝗绯鋈タ纯吹降资窃趺匆换厥隆Ⅻbr />
这一出去,发现打从远处走过来了一群人,大约有十多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都脸色凝重,愁眉苦脸,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被人一左一右的架着胳膊,正大声的嚎哭着,看起来痛不欲生,如果没有人在两旁搀扶着她,别说是走了,恐怕她自己站着都做不到。
“这是怎么了啊?怎么回事儿?”李桂枝连忙迎上去,平日里张家媳妇儿和她来往还算多,家里有什么事儿,也总是会主动过来帮忙,所以现在看到对方这个样子,她当然也要适当的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才行。
一个跟着那些人走过来的中年女人对李桂枝摇摇头,叹了口气:“小虎没了。”
“啊?”李桂枝眼睛登时就瞪的溜圆,“小虎没了?咋没的?啥时候没的?”
“就刚刚,下雨之前小虎跟几个小孩儿出去玩,在小河边上不知道玩什么,结果上头的水忽然就下来了,那几个小孩儿跑得快,小虎没跑开,被水冲了……”中年女人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那几个小孩儿跑回去报信儿,老张家这不带着一群人去河里面顺着水找,还算运气不错,真找着了,捞上来就已经不行了。”
“真的就没救了啊?哎呀,小虎这才几岁啊,六岁?”李桂枝声音压低了一点,边说还边同情的直朝走过来的那一群人看。
中年女人点点头:“可不是,你是没见着那水有多大,有多急,别提多邪乎了,就那状况啊,能把尸首找回来就算不错了,还想把命捡回来?不可能的。唉,说来说去,也怪那几个小孩儿,你说这大冷天儿的,他们跑水边儿去玩什么!”
说话的功夫,那一群人就已经走到了跟前,李桂枝赶忙上前去,拉住张家媳妇儿,对她说几句安慰的话:“张家媳妇儿,这事儿你说……谁也想不到,但是赶上都赶上了,你也别太伤心了,把孩子的事处理好,别伤了身子,你还年轻呢,回头想要,还能再生,别说一个了,再生个三五个,你也生得出来。”
“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家小虎没事儿!我们家小虎没事儿!”张家媳妇儿听了李桂枝的安慰,非但没有表示感激,还一下子就怒了起来,哄着两只眼睛,好像是要发狂的母老虎一样,声嘶力竭的对李桂枝吼着说。
李桂枝被她吓了一跳,赶忙退开两步,一旁的苏童和唐敖也被吓坏了,还以为那个中年女人误传了消息,把李桂枝的好心安慰愣是给变成了咒人的话呢,可是再看看扶着张家媳妇儿的那几个人,除了好言安抚她之外,对李桂枝的话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反应,再朝那一群人当中看看,果然看到其中的一个人,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浑身湿漉漉的,脸色发青,鼻孔处还有泥沙的痕迹,两只耳朵从耳朵眼里面流出血来,光是看那样子都知道没有生气了。
这个孩子,就不可能还活着。苏童看到之后,心里面立刻冒出了这样的一个想法,不过她毕竟只是个社会记者,不是医生,更不是法医,对鉴定人的生死可没有什么经验和权威可言,于是她扭头看了看唐敖,想看看唐敖的观点。
唐敖明白她拿目光当中的含义,把她拉到远一点的地方,小声对她说:“这个孩子确实是死了,我刚才仔细看过,魂魄都没有了。像这种溺毙的,一般来说,魂魄就都留在水里面,要么回头被鬼差带走,要不然就要变成水鬼的。”
苏童听了这话,也只能默默的叹一口气,孩子出事是真的出事了,张家媳妇儿的反应,恐怕只是一个悲痛欲绝的母亲,不肯接受现实罢了。
李桂枝被张家媳妇儿骂了几句,虽然有些悻悻的,却也考虑到对方的处境,没有和她一般见识,只是默默的让开了一点,不再说什么。
倒是旁边有一个人,估计是张家的自家人模样,一边叹气一边对张家媳妇儿说:“我们都知道你难过,但是小虎他……你还是认了吧。”
“不认!我不认!我们家小虎没事!”听了这话,张家媳妇儿忽然之间勃然大怒起来,一把挣月兑了扶着她的那几个人,全然没有了方才太过于伤心,连路都走不了的样子,她转过身,冲到人群里,一把抢过小虎的尸体,死死的抱在怀里,“我们家小虎能医好!我们家小虎能医好!”
说着,她忽然撒开腿跑了起来,把人群远远的甩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