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京城街道上不复白日的喧嚣,如意默默缩在车子的角落,忐忑不安地向着皇宫而去。
晚风微凉,新换的夏装挡不住寒意,如意忍不住哆嗦了几下。
陆大老爷的爵位在那里,即使公主要问罪,她也还是坐在车子里,缓缓驶向一切未知的皇宫。
陆子谦不在她身边。这种时候,如意分外想念陆子谦在身边时那种安全感。如今一个人去面对这朝代至高无上的皇权,如意忍不住心生恐惧。
公主要杀了她怎么办?陆家失势,这京中有谁可以帮她?
胡钰已经努力过,可她还是被太后一封懿旨召进宫中,这样的皇家丑事,如意亦不愿意将唐芊芊牵扯进来。
她要单枪匹马去赴这场鸿门宴,不仅要保全自己,更不能让陆子谦受到连累。
车子从皇城东门旁一个小小的角`门进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如意听见门口的侍卫刀剑碰撞的声音,再往后是一片寂静。马车似乎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如意的心随着晃晃悠悠的马车,渐渐沉入谷底。
皇城位居京城中央,占地七十余公顷,宫殿楼宇,数不胜数。
此时太阳渐落,如意又饿又累,偏偏车子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一点也不急着到达目的地。
皇城设有宵禁,掌灯时分,太监宫女不能到处走动,一路上只有在各处当值的侍卫或者侍女,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也不知走了多久,如意只觉得浑身冰凉,又冷又饿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下。
车帘被人毫不客气地掀开,一只手将如意扯下车来,随手推向一边。
如意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推得一个踉跄,一直跟在车子边走路的春桃急急忙忙扶住她,向那只手的主人怒斥道“你怎地这样无礼?伤了我家大少女乃女乃怎么办?!”
马车边的人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回身对着两人冷笑道“无礼?小丫头,这可是宫里,陆家大少女乃女乃?哼,算个甚么东西,何况……”
那人突然停了嘴不再说下去。如意定住身子,抬头看去。
说话的是个五十许岁的嬷嬷,穿着掐金丝的褙子,花白的头发高高挽起,一个人站在那里,如同一根锥子一样,整个人显得十分凌厉。
天色渐晚,如意看不清那嬷嬷的神情,只是如今身在宫中,免不得要委曲求全。
于是如意伸手拦住张口欲辩的春桃,冲那嬷嬷客气道“嬷嬷不要同这丫头一般计较,我替她给你道歉了。请问嬷嬷,这是什么地方?”
那嬷嬷丝毫不领情,冷冷扫了如意一样,不理会她的问题“跟着我,不要胡乱看!”说罢转身便走。
如意拉着春桃,默默跟在后面。
梆子声隐约传来,夹杂着巡夜侍卫沉重的脚步声,他们手中提着泛着昏黄光晕的灯笼,摇摇曳曳,如鬼火一般飘荡在漆黑的夜里,凭空多添了几分凄凉。
嬷嬷领着主仆两个穿过层层回廊,门边站着的小丫鬟们规规矩矩地打着帘子,纹丝不动。
最后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大厅前,手执拂尘的太监,用一种尖锐的有些凄婉的声音传报“罪妇,陆傅氏,傅如意——带到——”
习惯了灯笼暗淡的光线,如意被厅里的灯火通明晃了眼睛,下意识的抬起胳膊挡在眼前。
带路的嬷嬷猛地踹了如意的腿弯“大胆,见了太后还不跪下?!”
如意猝不及防,跌在了地上,摔得膝盖生疼。
大殿前面,太后威严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回响“大胆罪妇,见了哀家还如此无礼?!”
如意穿来之后,除了陆子谦的长辈,从未跪过其他人。大殿之上虽然坐着的是这朝代最尊贵的女人,如意亦不愿就这样跪下。
可是,不跪,又能如何?
如意挣扎着跪在冰凉的地板上。
陆子谦……不能连累陆子谦……
“臣女……拜见太后!”
如意笔直地挺着腰,微微垂着头,自眼底看向前面。
几步之外的台阶上,挂着层层珠帘,如意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两个穿金戴银的身影,身姿端庄,优雅从容。
呵,这就是皇家人?
如意想起记忆中纠缠在草席上的身影,之前面对熙宁公主那种高不可攀的敬畏感一扫而光。
也不过就是如此。
太后的声音不带半点感情“陆傅氏,冒犯公主,你可知罪?”
如意硬着嗓子回道“臣女不知!臣女对公主敬佩有加,不知何时何地因何事冒犯了公主?!”
大殿上骤然沉寂,四周的下人极有眼色地退下,带路的嬷嬷捂住春桃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如意倔强地跪在地上。
厅里缓缓燃着的檀香丝丝缭绕,却丝毫不能缓解夜里四处袭来的寒凉。
熙宁公主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陆傅氏,你无意冒犯于我,我亦不欲过多追究,只罚你一样,这事我们便不要再提,可好?”
如意沉默以对,罚她?因为见到了那样龌龊的事,便要罚她吗……
太后见如意迟迟不回话,隐隐带了怒气“宁儿不要与她多言,来人!带下去,赏五十板!”
春桃的尖叫在大殿外响起“五十板?!你们这是要打死我家大少女乃……唔……”
如意猛地抬头,刚想说什么,一群身高体壮的嬷嬷冲进厅里来,将如意拖了下去。
珠帘闪烁的金光越来越远,如意瞪大眼睛,嘴里却不知被塞了什么东西,只能发出呜呜地声音。
四周的下人见怪不怪,目不斜视。
如意被绑在院子里的木凳上,动弹不得。凳子似乎常年被人使用,磨得光滑圆润。如意侧着脸趴在上面,发丝凌乱地散在脸旁。
陆子谦不过走了区区几日,她便撑不过去了吗?如意想着偶遇的徐朗,怀着孕的陆子月,生下儿子的香姨娘,消失的绾姐儿……只觉得陆家被一张大网紧紧缚住。
如今连她也熬不过去了。
春桃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一边,嘴里发出呜呜地声音,满脸泪水。
如意看着春桃,微微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春桃能不能活着出这个宫殿,但……能不连累她,便不要连累了罢。
不远处拿着木板的嬷嬷走到近前,粗鲁的将如意挪了一个更便于下手的角度,接着将板子高高举起。
春桃瞪大眼睛,剧烈地摇头。
如意感觉风声渐近,闭上眼睛。
幸好今天跟来的不是素儿,不然那丫头该吓坏了罢……
陆子谦,你在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