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校园里从来就不缺节日气氛,而圣诞节尤为受欢迎,人们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消耗在这个有些慎重又浪漫的洋节日上面。
节日里素芳苑门庭若市,在外资企业上班的云姐圣诞节是有放假的,因此早早就出现在店里。自然少不了要进一批玫瑰和布偶花束,为了应景,云姐还拿了一箱红彤彤的大苹果和圣诞里的装饰物。据说在平安夜吃上朋友或者恋人送的苹果便可以一整年平平安安,这样无害浪漫的洋迷信在大学生们中颇为流行,人们愿意花上几块钱来成全一个美丽的传说,那真是学生时代里最廉价又最奢侈的幸福。
我到素芳苑时,云姐和刘凝已经在包装苹果了,用碎花式样的塑料膜裹上一个大红苹果,再扎上一个小巧的蝴蝶结,精致好看。
阳光难得和煦,微风也不燥,一整天素芳苑都很热闹,三三两两的人们相约到花店里选上几粒精致的苹果,或者挑选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束。
于俊熙在店内转了一圈,期期艾艾地说要买一束玫瑰,我被他的羞赧模样逗得咯咯直笑,似乎每一次见于俊熙他都是另一番样子。
我精心挑选了一束大都将开未开的玫瑰,花瓣上有几粒晶莹的露珠,越发显得花娇叶绿。于俊熙接了过去,憨憨的笑起来:“谢谢你。”我故作正经的说:“要谢我的话就好好照顾阿墨。”于俊熙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细碎的牙齿,点点头笑得真诚。
蒋以辰也买了一大束红玫瑰小心翼翼的护在胸前,付了钱后却迟迟不走,我歪着头好笑的说:“蒋以辰,你再这么死死捏着,等它到小a手上时肯定就萎蔫了!”蒋以辰尴尬的冲我微笑,许久之后才又说:“林薰,能麻烦你帮我送吗?”。
我看看他手上的那捧红玫瑰,每一朵都开得艳丽婀娜,含着水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我笑说:“你不是已经有决定了吗!为什么还在行动上扭扭捏捏?”蒋以辰低下头去,脸庞笼在一片玫瑰红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缓缓的说:“如果不说的话我们还能是朋友。”
我想起前一阵子小a的话,又见他不确定的态度,不免心里着急,竟月兑口而出:“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话一出口,已经没了回转的余地,此时倒也没有顾虑,又说:“无论什么结果,至少别让自己后悔。”蒋以辰看着我,竟舒了一口气,笑了:“谢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蒋以辰。”我忙又叫住他:“别强人所难,感情这事谁也说不清楚。”他站在阳光里笑得明媚:“我知道,我不会让她为难。”逆光里的他有一丝不真切,有一丝青春飞扬。我看得恍惚,觉得自己多事了,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怅然。
我没想到萧逸晟也会来素芳苑,还是没有免俗的要了一束红玫瑰。我忍不住好奇,但也只是眼神暧昧不明的看了看萧逸晟,弯了腰将玫瑰细细包装好。“同学,你的花!”我三下两下拨弄了包装袋,正要将玫瑰递给萧逸晟,就听到云姐急急的喊道。我忙抬眼看,萧逸晟已经走出了店门,我顾不上要摘了围裙,抱着玫瑰花就冲了出来,直喊:“萧逸晟,你等等!”萧逸晟停了脚步,转过身来,长身玉立,风吹起他的大衣,越发显得身形颀长,他勾了勾嘴角,扬起一个慵懒的笑容。我稳了稳呼吸,说:“你花忘拿了。”说着就要塞回他手里,他没有伸手接,那花就被我梗在两人之间,我扔不得又收不回,尴尬的让我无所适从。
他清淡的说:“送给你的。”我心里猛地打了个突,手里几乎就要抓不住那捧玫瑰,只得清咳一声来缓解自己的窘迫,渐渐镇定下来,我抬头看着他说:
“我不要。我有男朋友了。”才听我说完,他就忍不住笑起来,笑声爽朗又低沉,我被他笑得心里一阵发毛,觉得尴尬至极。
他良久才止住笑,冲我摆了摆手:“我要花干吗?既然送你的,随便你怎么处理,放回店里再卖也行。”他还没等我有反应就转身走了。我仍旧抱着花呆站在午后的冬阳里,忽然觉得阳光明晃晃的刺眼,伸出一只手扶上额头,脑袋里糟糟的像是一团乱麻,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也不知站了多久,刘凝笑嘻嘻的跑来找我:“林薰学姐,你怎么站成孙悟空了?他记起来自己买了花,肯定还会再回来拿的。”我冲刘凝笑笑,将手中的花塞到刘凝怀里,说:“送你了。”刘凝不及防,被我塞了个满怀,只好抱着花小跑着追上我,一起回店里。
到傍晚时分,店里的客人已经少了很多,云姐似乎晚上也有活动,提前让我们下班,我自是感激,刘凝也很开心,说正好可以去舍搓一顿,改善伙食。
从素芳苑出来时,华灯初上,才发现满街都洋溢着圣诞节的气氛。几家精品店的玻璃门上一律悬挂一个缀了小圣诞老人的绿色花环,稍大些的服饰店外还摆放了一棵圣诞树,白色的泡沫小球布满树梢,远远的看倒真像是在雪地里的一棵寒松了,小松树上零零星星的点缀了玲珑小巧的物什,彩色的小灯随意的悬挂在枝桠上,这样别致的圣诞树很招女生们的喜爱。
但我并没有兴趣驻足观看,轻快的绕过人群往学校的方向走。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翻出来一看,屏幕上的“文浩”两个字正一闪一闪的跳动,忙接起来,一抬头就看见几米远的文浩站在淡黄色的薄暮里无声的笑,对着手机说:“看到你了。”
跟文浩在一家清汤面馆里简单的吃了晚饭,两人又手牵手一起在校园里漫步,天还蒙蒙的亮着,一勾月亮淡淡的悬在树梢上,天边也只有一颗星辰,流淌着一股淡淡的宁和气息。
一切都是静美的样子,除了那颗忽然而至的篮球。球朝着我直直飞过来时,我吓得心惊胆战,电光火石间下意识就伸出胳膊弯曲着护住脑袋。没有想象中的撞击,睁开眼睛才看到文浩站在我面前,手里已经稳稳的抓住了篮球,转过头声音微颤的问我:“没事吧?”我摇摇头示意他我没事。
朦胧中有人已经小跑着过来了,看到我也是一惊,急着问:“林薰?你没事吧?”我仔细辨认,才看出那人竟是萧逸晟。我因为下午的事,见到他犹有几分尴尬,说了声“没事”就要拉着文浩走。萧逸晟却看着文浩说:“我听说学长的篮球很好,我们能不能比一比?”我呆看了几秒钟,正要拒绝,文浩竟出乎意料的答应下来,月兑了外套交给我:“我马上就来。”
看着文浩跑远,我有些头痛,但也只能抱着他的衣服走近篮球场。
我紧蹙着眉头看他们,文浩穿着米色的羊毛衫,在昏暗里隐约可见,文浩活跃在球场中,萧逸晟步步紧逼着文浩,两人气势剑拔弩张,连我这个对篮球一知半解的人也能看出球场里的气氛紧张。两人僵持了很久,进球的数量几乎相当,那一声声篮球着地声在空旷的操场上异常清晰。
文浩带着球在萧逸晟面前虚晃了晃,又一个急转回身退出三分线内,站在外围只是一跳,手中的篮球被稳稳的抛出一个利落的抛物线,直直落进篮筐中,空投三分,相当有难度的技术。萧逸晟眼见着篮球进筐,无能为力。
篮球直直撞向地面,又被反弹回空中,几个来回,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只最初的那一下响得极为深远,似是犹在耳畔。
我们都只是呆立在原地,三双眼睛都盯着那颗在上上下下挣扎着的篮球。最先有反应的是萧逸晟,两手插兜,微低着头向我走过来,风里有一丝咸湿。他只抬头扫了我一眼,侧身从我身旁走过,我突然转过身,对着萧逸晟的背影说:“你什么意思?”萧逸晟脚步略微顿了顿,转头看看我,自嘲似的说:“不知道。”我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却舒展开一个笑:“可能是为了找一个理由吧。”他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他很厉害。”文浩说着话已经走到我的面前,我抬了头,轻笑一声,没有说话。他也无话,站在昏暗的灯光中,大半的脸隐在黑暗中,一侧的脸映着灯光,前额的刘海已经被浸湿,汗珠顺着刚毅的脸部轮廓往下爬出几道细小的痕迹。我们只是对视,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我想他会问的吧,生气的问我萧逸晟是什么人?那么我会笑他的吃醋,抑或者仰起头亲吻他的薄唇?但我等了良久,他依旧这样站在我面前,神情平和,或者说脸上并没有表情可言。我的话全哽在喉咙里,只是说不出。
十二月末的风已经是冷厉的了,我在风里站得久了,难免觉得冷。文浩伸手来拉我时,惊讶的说:“这么冰!”他拉起我的手放在嘴边,一面搓,一面轻轻的往里哈气,我被他吹得手心里直痒痒,又舍不得甩开手,于是一边笑一边又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估计他是被我看得好笑,停了动作,挑了挑眉说:“看呆了?”我嘿嘿傻笑起来,文浩笑着摇了摇头,从我的手臂中拿过他的外套,抖开来又小心的披在我的身上。文浩的衣服长到几乎要到膝盖,宽大的衣服罩着我,鼻端萦绕着文浩衣服上好闻的肥皂泡的气味。
我抬头看文浩,脸上因为运动而出的汗水已经被风吹得消散了,露出微微的红,此时只怕会更冷,我猛然想起织好的围巾,忙从包里翻出来递给他,他显然吃了一惊:“你织的?”我用力点了点头:“当然,花了两个星期才织好!以后要一直戴着!”“好好。”文浩宠溺的说,几个来回将围巾戴上。
因为萧逸晟,我和文浩虽然还装作若无其事,但刻意的言笑终究没能够持续太久。我心下叹气,推说感冒了,文浩自然送我回宿舍。走到宿舍楼下时,我看到蒋以辰和小a站在楼下说话,我拉拉文浩的手,“你先走吧。”文浩也看到他们,点了头:“嗯。”我目送文浩离去,自己却还停在原处不知是进是退。
由于距离太远的缘故,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小a向蒋以辰微微颔首就跑向宿舍。蒋以辰落寞的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手中的那捧玫瑰花也像失了色,恹恹的抱成一团。蒋以辰站了良久才转身把花丢进垃圾桶,我隐约猜到他是被小a拒绝了,放轻了脚步慢慢的走到他身边,他回头看到我微微一愣,我一时竟不知道怎样安慰他,只是盯着他张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蒋以辰向我摇摇头,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我看得难受,心里直悔当初。
蒋以辰越过我走回他的宿舍,我只能看着他孤独的身影越来越小,心里一大片空落落的难受无处安放。年少的爱恋总是太过纯粹,简单到一切只以感觉为上,追爱和被爱都那样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