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归来,在郡斋门外落镫,仆从们立即牵马下去。
元灵均拽着渠奕朝郡斋内走,身边的亲信迎过来拜见,并且禀告,公孙将军赶去东海赴任,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
“就说她怎么走得那般仓促,唤她好多声也跟没听见似的。”
她和公孙梓犀常年见不上几次,上回见面是在去春,覃咲薨逝,公孙梓犀瞒着众人从归婺赶来巴陵,就为了戳她一戳伤口,临走时还顺带骗走了她偷埋在树根下的香杀。
元灵均略抱怨几句,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她进了中庭,急急忙忙地指使郡守到官署搬公文,她和渠奕要连夜查校批复。
恰好到了酉时,庖厨早就备好晏食,阍者过来报,鲲娇忙命人去呈食案。
待两人走进后院,陆遥雪也慢吞吞地走过来。他和元灵均交情非W@浅,可以任意打闹,不拘礼法,但渠王君还是要拜见的。
“陆十一过来帮忙,公文卷宗太多,我和王君忙不过来。”元灵均进了屋。
“怕是不能,我……”陆遥瞟了瞟渠奕的方向,小声道,“……着实太疼,静不下心,一看见字就头疼无比。”
侍女拧来湿巾,渠奕细细地擦着手,奇怪地瞅了他一眼:“陆公子身体不适?”
陆遥雪摇手,支吾道:“哪里哪里,只是最近腰有些疼而已。”
想偷懒直说,拐弯抹角地推月兑算什么本事。元灵均从汤碗抬起脸,淡淡道:“房事上你也该节制了。”
渠奕执汤匙的手略微颤了一下,竭力维持面上的表情,元灵均拾起箸子,把食案上不爱吃的菜尽数拨到渠奕的碗里。
“节制什么。”陆遥雪不自在道,“房事这种事,不提也罢……”简直越描越黑了。
她明知是怎么回事,还故意歪曲事实,毁他声誉,实在不够朋友。陆遥雪恨不得把元灵均面前的碗整个吞下,赶紧转移了话题:“符飘来了,好像有什么要事禀告,神秘兮兮的,一点消息都不肯透露。”
“他人呢?”饭食还算可口,冰凉的果浆飘着阵阵甜香,元灵均胃口大开,奋力刨着糒,忙得不亦乐乎。
“连赶了几天几夜的路,眼睛肿了一圈,我让他先去驿馆用饭,梳洗一番再过来。”陆遥雪看一眼天色,“差不多该来了。”
陆遥雪告辞后,元灵均要了两碗糒,吃得满头是汗,她身体好的时候,吃得也多,就是有挑食的毛病。
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碗,渠奕颇为无奈。
两人用了膳食,家僮进来收拾了食案,元灵均和渠奕说着话,不觉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
郡守取了公文回来,命令差役小心搬进常山王的居所,走廊处络绎不绝,分外热闹。
屋内已经掌灯,鲲娇捧着新做的果糕进来,见天宝坐在一侧专注地分着卷册,也不打搅,主君和渠王君在另一处翻阅书简,远远瞟去,密密麻麻全是文字,怕是主君又该大发脾气了。
鲲娇轻轻地挪步到主君身旁,把盘搁下,摇蒲扇给她纳凉。
元灵均模来一个叼在嘴边,抖开书册继续翻阅,从头大概瞟了一眼,哼道:“讲一堆废话,就为表述郡县的政绩有多斐然,烦不烦人。”说完扔了出去,又取另一册。
她初次接触本就厌憎的政务,性子难免急躁。鲲娇方拾起来放在一旁,第二本便又飞落手边。
“……再看这人,啰哩吧嗦,没完没了,一件图谋家产杀妻案写得跟民间异闻似的。”
元灵均忿忿咬着果糕,头大地塞到鲲娇怀里。
天宝捂嘴笑了笑,将阅览过的挪到外面,又把公子没有看过的整理好了抱过来。
“拿过来,我看看。”渠奕要过元灵均丢下的那几本册子,一页接一页耐心地翻阅着。
家僮赶到门外禀告,符飘已经候在客室。
元灵均如得赦免,猛地跳将起来,胡乱抚去衣裙上的褶子,在鲲娇的服侍下穿好鞋,吩咐一声九万,便大步往会客方向去。
在前引路的家僮小跑着,率先推开隔扇,符飘闻声迎出来,君臣二人进了屋,九万守在门外,手中黑刀紧握,警惕地观察四周的动静。
室内点的灯昏昏暗暗,符飘那对红肿的眼睛依稀可见。看来他确实是快马赶来。
“符飘,过来坐。”元灵均在主位坐下。
符飘是君父身边的心月复,对君父的举动最清楚不过,她能随时了解到君父的近况。
“是。”符飘拂衣行礼,在下方坐定。
符飘博冠大袖,腰里佩着剑,面容清冷,看上去文弱而风雅,但他却是打斗场的好手,暗中截取机密的高手。谁能将他与暗卫二字联系呢?
“主君,陛下拟定诏书,岁晏将传位太女,虽未公布,但诸国已嗅到风声,贵嫔也暗调了军队驻在京郊,其中黎阳岚衣候麾下的三千风雨骑也已经抵达巴陵。”符飘道。
“那君父、君父会怎样?”元灵均急问。
符飘道:“太女即位后,陛下启程南下,至云州别宫休养,陛下让臣转告,主君不必为此忧心,但务必要忍耐。”
夜空又飘起了小雨,密密匝匝,檐下的一排灯笼晕染出一圈圈橘色光环。
夏日落雨,窒热烧退,会有一点点凉意。
天宝放下怀中的书简去关窗,长长的火龙猛然蹿出黑云,将夜幕狠狠地撕成了两半,随之,一声惊雷劈下,轰隆隆地雷声顿时响彻四周。
看来会有一场大暴雨。
渠奕揉揉额角,饮完一盏茶汤,发觉有些饿了,遂拿起几上的果糕填月复。
雷声后,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朝这边渐渐逼近。
应是主君回来了,鲲娇迎出去开隔门。
渠奕尚埋首于书中,丝毫没有注意元灵均进来,失魂落魄地走到他斜后方坐下。
“公子,明日一早就起程吧,我想尽快回巴陵。”
“不必担心,这些今夜能处理完,不会耽误明日行程。”渠奕没有抬头,逐字阅览。案上又堆满了,天宝收拾下去。
半晌未闻身后有声,渠奕感到奇怪,转身看去,明亮的电火透过窗扇映在元灵均脸上。她早已泪流满面。
“出了什么事?”
渠奕掷下书简,正过身来面对她,探过身去揩尽眼泪,“你我夫妻携手并肩,不必独自承受,我能为你分担的必然竭尽全力。”
“是母亲,她准备起兵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