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没有继续说话，而在一边的沈润卿却开口了，“皇上，有些话，臣不会说！你想要知道，可以去问问太后……晋家和蛮族还有泸族都有来往，现在皇上请早做决定吧！臣怕……”
沈润卿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臣怕，再过几日，皇上的旨意传达恐有困难！！”
昭帝知道自己中毒，却没有什么惊讶的。
他只是冷冷的笑了笑，觉得浑身都是疲惫的。
似乎是太久了，以至于昭帝都有些忘记了当年他们兄弟三个人无忧无虑的日子。
他都快忘记了，从前的自己，只是想做一个逍遥的王爷，而不是手刃兄弟的残暴君王。
昭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你拿纸笔来，朕要留些东西。”
他为了将自己心爱的人保护好，为了能够彻底根除当年先帝留下的积弊，已经辜｀负了无数的人，现在他不想再辜负自己了！
这些年，他低估了晋家人的野心……
说起来，他的母妃是沈家的人，而抚养他的人却是萧太后，他的血脉里不仅有沈家人的无情和冷淡，还带着萧家人的狠决和寡淡，所以这些年来纵使对不起皇后，也从未想过要让她过的轻松，更没想过，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活着。
晋家在利用萧太后的同时，沈家也在试探晋家。哪怕萧太后已经与萧家毫无关系，可是太后和皇后的身份却深深让他忌惮着萧家。
而他也在暗地里希望沈家与晋家，萧家能够彼此制衡……
就是连相，他也从未曾彻底的信任过。所以，当年晋家陷害到连相唯一的儿子的时候，他也没有开口帮助连家。
只有连家没了子嗣，来日他用连家的时候，连家才不会对他构成威胁。
连莫宸真的是个太过于出众的人。
等沈润卿将纸笔拿来的时候，昭帝抬起头看着他，半响后才说了一句，“朕当年，没有对大哥他们动手！”
沈润卿一惊，“皇上！”
“你对朕的恨意，朕知道，但是大齐的子民不能流离失所……”昭帝笑了笑，将纸张铺开，“只是，安王府那场罪孽，不是朕做的。是有人借着朕的名义在暗地里做的，朕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是谁！”
沈润卿闻言，整个人都怔住了，然后就这么木讷的站着。
虽然他知道昭帝说这番话是有原因的，但是更清楚昭帝没有说谎。
灭了安王府一家，若是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晋呈。
当年先帝晚年多疑，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只是沉迷炼丹，但是对于朝政的把控却丝毫未减。因此当年安王的事情发生之后，先帝也丝毫未曾留情，但是安王和晋王毕竟是他的孩子，他还不至于如此残暴无情！
那么极有可能的便是晋家！
他无法去想，当年他的父王，他的皇叔，还有庄家，那时候心底的绝望崩溃，但是他们这样的忠臣，竟然会死在这样肮脏的算计中！
昭帝后来知道了，想要弥补又能弥补多少呢？终究没能为那些人洗刷冤屈，也没能补偿那些存在的后人，而是选择一再打压！
这些，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死人不会知道。
昭帝将信函写好后，便用密函封了起来，“拿着，若是朕出了什么事。你便将这封信函交给顾陌珩。切记！”
在最后一刻，他选择了信任定远侯府。
其实只有历代的君主才会知道，大齐历代君王绝不可能废除定远侯府，因为定远侯府是大齐皇族最后的屏障！也大齐君主最后必然相信的存在！
顾陌珩对这个帝位，从不稀罕，倒是像极了从前的定远侯！
沈润卿抬起头来看着昭帝，半响后才道，“臣。遵旨！”
昭帝疲惫的将信函递过去后，整个人累的又坐了下来。
沈润卿现在知道了真相，怕是会很恨晋家吧，昭帝闭了眼，从他父皇开始便一直存在的晋家，这一次怕是要彻底消失了。
这次，沈润卿从昭帝的身边离开后，并没有急着出宫，而是又去了拜访了贤妃，最后才离开！
很快，沈润卿便见到了顾陌珩。
此时的顾陌珩神色十分倦怠，平日里一张冷漠的容颜，此时更是露出几分惨白。他虽然气色不好，但是说话依旧是和从前一样带着淡淡的冰冷感。
苏皖凉想要离开的时候，顾陌珩却对苏皖凉说想让苏皖凉陪着他。
显然，顾陌珩是不打算让苏皖凉离开的。
沈润卿在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何昭帝要让他来找苏皖凉，因为顾陌珩根本就没有随军离开，而其他所有人都认为顾陌珩离开了，……晋家的人怕是此时早已经掉入了顾陌珩给他们设下的陷阱。
他既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在他看来，顾陌珩不仅是他感情上的敌人，也是他要达到最终目的的敌人！
“世子！”沈润卿站稳了身子，也没有在意苏皖凉是否还在这里，便将手里的信函递了过去，“这是皇上交给我的信函，我觉得还是放在你这里，比较安全！”
顾陌珩没有接信函，而是淡淡地说，“无需给我！”
“世子，这是皇上让我交给你的，我……”沈润卿犹豫了一会，才继续说，“陛下很信任你！”
他在很久以前便见识过顾陌珩说话直接，眼睛毒辣的一面。所以此时顾陌珩的拒绝他并不意外！
顾陌珩看着沈润卿淡淡的样子，语气平缓。“皇上想说什么，其实我都知道，所以，无需给我！”
昭帝对定远侯府的忌惮一直都在，但是现在中毒，愿意写信函给定远侯府，无非也只有那么几件事情。
不过现在昭帝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
晋家，当年的那些人，决不能再留了。
顾陌珩是个怕麻烦的人。既然现在他动手了。就是要晋家和那些人彻底的消失。
顾陌珩说完后，又看着沈润卿说。“宫里安静不了多久，若是沈大人无事，就多去御书房附近，那边安全！”
太后的寝宫离御书房很近。而现在最安稳的人，的确莫过于太后。
沈润卿听到之后，笑了笑，想要转身离开，却又突然顿住脚步，他转身看着苏皖凉。问了一句，“苏小姐。你是否是在找一个人？”
苏皖凉手上的动作微顿，“找人？”
她找的人，太多了。
沈润卿若不说是哪位，她一时还真的想不起来，自己最近找寻的人。
她的记忆里，那些人一直都没能找到。
“郭家的人！”沈润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解自己，苏皖凉并非是完全不记得，“当年，是晋家送进宫来的！”
苏皖凉挑眉，“你知道？”
“我知道，因为这个人和太后那边的公公有来往，所以，我知道一些！”沈润卿看着苏皖凉，继续说，“他的身影，和皇上十分的相似。若皇上重病，而又不愿意见大臣，若是声音相似，那么……”
沈润卿没有说下去，而是顿了一顿。
那么，若是有人能模仿昭帝呢？
只要和昭帝身影和声音都相似，来日想要瞒住朝中大臣，也是十分容易的事情。毕竟，只需要瞒几天，晋家的事情便真的成了。
而郭烈便是这样的一个不错的人选。
苏皖凉听完后，神色依旧平静，“他，还活着吗？”。
“活着，他的脸……”沈润卿怔了一怔，“毁了！”
郭烈，人如其名，是个不听话的，刚被送进宫来的时候，整天都闹出事情。而他这里本就是安静的地方，郭烈这么闹，肯定要出事。
后来，郭烈被带走。
然而，他再次无意间见到郭烈的时候，那个一直不安分闹出动静的少年，如今却安分了。只是那张还算俊朗的容颜，却是彻底的毁了。
苏皖凉想了想，才对沈润卿说了一句，“多谢！”
就在沈润卿消失的时候，苏皖凉对顾陌珩轻轻的说道，“阿珩，我要进宫一趟。”
………………
昭帝在闻言晋家造反后，倒是出奇的平静。
晋家进攻京城，只要城门一破，就会攻打到殿内来。
这次，晋家打着的旗号，还十分的好笑，灭奸臣，清君侧。
一切都像是在讽刺自己。
所有人都因为晋家的造反惶惶不安，而他自己却觉得没有什么不安的，死和不死都没有什么关系了。而到最后，晋家永无可能！
此时，殿外有小太监进来传话，说萧太后来了，问昭帝是见或者不见。
昭帝想了想，才告诉小太监，让萧太后进来。
此时的殿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昏暗的寝殿内，唯一的一盏宫灯，似乎很快就要油尽灯枯。
萧太后的脚步很缓慢，薄弱的烛火下，显得她似乎也憔悴了不少。
昭帝心里平静，看着萧太后坐在自己床榻的身边。疲惫地唤了一声，“太后！”
“哀家知道，你肯定有很多话想要问哀家！”萧太后的语气依旧是冷冷清清，“哀家，也有很多话想同皇帝讲！”
昭帝疲惫的闭上眼，“太后这个时候，是想对朕说些什么呢？”
这些年，他为了朝政，大齐付出了太多，也是累了！
宫灯的光线昏暗，点点的光斑晃在萧太后的眼里，让她露出了一丝笑容。“你是不是想问哀家，哀家宫里画像上的人是谁？”
昭帝惊讶的睁开眼。看着萧太后一时无言。
萧太后说，“他也叫温顷！”
昭帝闻言，却是笑了，“那是太后喜欢的人？”
“恩，是！”萧太后没有隐瞒，神色里却露出了几分哀伤，“可是，他却早早的死去了。”
昭帝没有说话，显然是无话可说！
萧太后似乎也像是知道，昭帝不相信自己，倒是没有露出落寞的神色。
她的声音很轻，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几不可闻的说着，“哀家自懂事开始，便学习各种声乐，而乐师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后来父亲请来了一个乐师，这个乐师，叫温顷！”
后来，萧太后才知道。
温顷家里有人重病，他拿了薛家大小姐的东西，而薛家的小姐还小，并不知道这些，可是，其他人却发现了。
薛家人虽然没有闹大此事，却是将他赶了出来。
那个时候，萧太后就在想，为何薛家人如此冷漠，温顷会拿东西也不过是迫不得已……
直到现在，萧太后都不太喜欢薛家的人，她觉得薛家那样冷血无情的人也应该不得安宁！但是，萧太后却忘记了，这大齐所有人的安宁，却是用薛家的子孙换来的！
而错了便是错了，无论理由何故，终究不是逃避的借口！
想到这些，萧太后又继续说，“温顷待哀家很好，哀家要学的东西，他都会！哀家从未见过那样博学多才的一个人，可是，皇上知道哀家为何一直要学习这些吗？”。
昭帝闻言，摇头。
“因为，你父皇喜欢！”萧太后笑的讽刺，“哀家没得选，从出生开始，哀家就没得选！”
她是萧家的偏支，她的父母就像是疯子一样，只为了让她进宫，能够换来他们一支的荣华富贵！开始，萧家的家主也曾劝过，更甚至威胁过，可是她的父母却决绝的离族了！
只是，在遇见温顷之前，她都没有觉得这些有什么错误的。
父母生她养她，而她回报父母的恩情，哪怕她害怕，也是可以的！
只是，萧太后唯一没想到是，她才十三，她不过十三……父母就想要将她送进宫内。
她那时还是个孩子，更加害怕了！
父母想着利益，却忘记了，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还没有经历事情的孩子！
在权益面前，亲生女儿也不过是个棋子。
当真可悲。
年幼的萧太后第一次对进宫充满了恐惧，她在那个时候，终究是怕了。
然而她的恐慌，似乎也被温顷察觉了。
所有的错，其实就是在那个时候造成的。
萧太后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也注定这来日会是一场悲剧。
他们彼此相慕，却又无法相爱。
然而，父母费了太多的心血来培养她，又怎么会让她轻而易举的逃走。
父母亲自找到了她，还带来了那个出去为自己买东西的温顷，不过，他却已经死了。
而父母却当着她的面，将那个人的尸首，丢进了狼穴里，临行前还说，“痴心妄想！”
“后来，哀家就活下来了！”萧太后眼里似乎闪着泪光，很快却又消失，“那一日，他对我说过，他说他恨自己，不够强大！”
他所恨的一切，她都会全部为他结束！
这些年来，晋家一直利用她，而她愿意给晋家利用，也是因为萧太后知道，晋家会成为历史上最丑恶的奸臣。
当然，她的名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残害帝王。然而她不在乎这些……身后名，从不是她在乎的东西。
突然，就在这时，寝宫内，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很轻很轻，但是，昭帝和萧太后却感到了惊讶！
“果然太后才是最自私自利的人！”
平平淡淡的声音，散在了每一个角落。像是在评判着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