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黑夜总是降临得格外早些,这才酉时三刻一过,各房各屋里就纷纷点上了烛灯。府中没了白日里的喧嚣,一时间倒有些静的可怕了。
为了打发这难熬的漫漫长夜,夏雪儿钻进书房挥毫作画。一旁安静磨墨的翠竹看着自家小姐落笔生辉,笔笔流畅,只简单几笔便勾勒出一个翩翩公子的形象,总觉得看着眼熟,歪着脑袋皱着眉头想了想后猛然嬉笑道:“小姐,您这画的是沐公子吗?”。
“嗯?”夏雪儿听到翠竹的问话,停下手中飞舞的画笔细细看来,宣纸上只简单的几根线条勾勒出一个人形,颇具神态。棱角分明的面庞,修长挺拔的身躯,乌黑绵长的秀发,令人厌恶的似笑非笑的嘴角,果真有那么几分和沐飞扬相像。口中喃喃道:“好像还真有几分他的模样。”
翠竹没有听清夏雪儿口中所言,只在一旁一个劲的傻笑。夏雪儿凌厉的目光瞥过那笑靥如花的面庞,翠竹赶忙停下了笑,噘着嘴嘟嘟囔囔道:“本来就是嘛!”
“在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吹冷风!”
翠竹赶忙抬手捂住小嘴,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夏雪儿,一副可怜兮兮的无辜样。夏雪儿倒也没继续理会她,回过头去细细端详案上的画纸,一时间思绪翩飞。
翠竹看着自家小姐那一副认真看画的神情,实在忍不住还是出口调侃道:“小姐这是心有所想呢。”
见夏雪儿没有答话,又不知死活的加了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姐今夜可会有沐公子入梦?”
夏雪儿侧脸看向翠竹,做了个嫌恶的表情道:“呸呸呸,谁会想他!在胡言乱语,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翠竹一听反而笑的更欢了,放下手中的墨,先身形逃到一旁后才继续调侃道:“还不许人说了,小姐定是心里还想着沐公子呢!也是,沐公子风度翩翩,才华横溢,人又长得俊美至极,是最讨女孩子喜欢的了!”
夏雪儿白了翠竹一眼道:“什么审美水平?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当真是不会脸红,说这话也不嫌害臊!”
翠竹被这话一时噎住,咳了两声后犟嘴道:“奴婢说的本就是事实,有什么可害臊的。”
夏雪儿将眼睛眯成一条狭长的缝,一脸奸笑的看着翠竹说道:“哟,莫不是你个小妮子看上他了不成?”
翠竹赶忙摇手辩解道:“小姐惯会取笑奴婢的,奴婢哪有那份福气!那沐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不同凡响,和小姐倒也门当户对。”
夏雪儿的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惊呼道:“门当户对?”
翠竹倒是一脸正经的分析道:“难道不是吗?你看沐公子的衣着配饰都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他又和大少爷交好,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又是什么?再者那沐公子三番五次想方设法的和小姐搭讪,朗朗乾坤下还公然敢站在这屋顶上偷看小姐,可不就是喜欢你嘛!”
夏雪儿向翠竹投去赞赏的眼光,这丫头小小年纪竟也能看破沐飞扬的重重伪装。“你个小丫头眼力劲到还不差,只是他并非等闲之辈,可不是一般的富贵公子可比的。”
翠竹嗤之以鼻,说道:“难道他还有更超然的身份不成!小姐您可是堂堂的将军府千金,又是都城一枝花,一般的富贵人家还看不上眼呢,就连那身份尊贵的五皇子……”
夏雪儿出口打断道:“瞎说什么呢,也不怕闪了舌头!”
翠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得意出言狂傲了,赶忙闭了嘴。她也知道这府中隔墙有耳,自家小姐如履薄冰,所以当初小姐无心参选五皇妃并大闹皇宫的事情绝不能让居心不良的人得知。
夏雪儿突然想起了二十一世纪的男友,一时感伤。“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若不能坦诚相待,身份卑微或是尊贵又有何用!”
翠竹看着夏雪儿眉间那一抹忧伤,心疼不已。“小姐有何烦忧不妨说出来,虽然奴婢愚钝,不能替小姐分忧,可奴婢相信只要说出来心里就能好受些了。”
夏雪儿勉强的笑笑,说道:“能说出来的就不能称之为烦忧了,不说也罢。”
继而又嘱咐道:“像沐飞扬这样的人,你们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她不是你们能够得罪得起的。”
“为何?”
想到几次和沐飞扬的接触,虽然他掩藏的很好,表面看起来文质彬彬,可是夏雪儿一眼便能看得出来这个人骨子里绝对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角色。不管他有何抱负,是胸怀天下还是沉迷于权利,这个人都必定能搅起一场大风大浪。夏雪儿不想与这样的人有任何瓜葛,因此每次见到他都没给他好脸色看,不恶语相加已经算对他仁慈的了。况且在古代这种男权至上的社会大环境下,一个渴望掌握至尊权利的人又怎么会喜欢上像她这样一个不仅做不到“三从”而且没法牢牢控制在手心中的女子?
“哪那么多为什么,他就是个地痞流氓,人渣!懂吗?人渣!”
翠竹被夏雪儿激动地表情和激烈的话语震惊了,她从没见过小姐这个样子,更没听过她如此评价一个人,一时月兑口而出:“他怎么惹小姐您了?您今天说话好刻薄。”
夏雪儿被翠竹的话气的噎到,瞪大眼睛惊呼道:“我刻薄?是不是平时对你们太好了,纵得你们一个个不知轻重,竟敢这样说我!看来日后真得对你们加强管教,好让你看看我刻薄的一面!”
翠竹吓出一身冷汗,赶忙赔笑道:“小姐莫要生气,奴婢方才是说着玩的,您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何苦自己气着自己。”
夏雪儿瞥了翠竹一眼,目光又重新回到画纸上来,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深深的刺激着她的小心脏,莫名的烦忧,丢下笔,一把扯起画纸,噼里啪啦撕了个粉碎,心里舒服多了。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那张令人厌恶的脸老是会时不时地浮现在眼前,好想给他一拳,看他还出不出来招摇!
正在脑海中狂揍沐飞扬时,耳力超群的夏雪儿听到院外小道上有脚步声渐行渐近,轻轻浅浅的,似是身形柔弱的女子,不一会便听到有人叩响了听雨轩的院门,接着便有人从小厨房跑出,径直去开了门,听对话,似是冬梅和老夫人身边的霜儿。
“冬梅,三小姐可歇下了?”
“还没呢,外头冷,霜儿姐姐快请进来!”
紧接着就传来冬梅哒哒哒跑近正屋的脚步声,“小姐,小姐,霜儿姐姐来了!”
夏雪儿将手中撕碎的画纸丢在地上,狠狠的用脚踏了几遍后收拾好心绪走出书房,对着刚进门的冬梅说道:“知道了,你这大嗓门,老远就听见了。”
尾随其后的霜儿优雅的向夏雪儿行了个礼:“霜儿给三小姐请安。”
夏雪儿急忙上前扶起霜儿,笑道:“别多礼了,快请进来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夏雪儿始终记得,在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对一切的人或物都还是排斥的、恐惧的,霜儿的出现打消了她内心深处蔓延而出的恐惧,那眉眼之间透出的智慧和坚定,让她莫名其妙的想要靠近、想要信任。她送迷路且虚弱的她回房,可以说是第一个给予她温暖的人,所以夏雪儿从不拿霜儿当外人看,也不拿她当下人使唤,只当自己最亲的姐妹。
夏雪儿将桌上的陶瓷小碟向霜儿的方向推了推,说道:“这是我用秋天存的菊花烘焙而成的鲜花饼,刚让丫头从小厨房端来,快尝一尝味道如何?”
霜儿捏起一块送入口中尝了尝,赞不绝口道:“嗯,真好吃!之前就听闻三小姐心灵手巧,在中秋节那日教婆子们做的鲜花月饼更是解了夫人的燃眉之急,今日能有幸尝到三小姐亲手制作的鲜花饼,这趟差事当着是跑着了!”
夏雪儿听后微微一笑,中秋节那事都已经过去数月了,举手之劳实在不足挂齿。况且自己的那点子特长能够切实派上用场,于她而言也是一种欣慰。
“听你话中之意,可是女乃女乃有事找我?”
霜儿放下手中的糕点,笑着回答道:“这冬天夜幕降临的早,老夫人心想三小姐一个人待在屋里也是无聊,外加有些时日不见三小姐您了,心里更是想的厉害,因此特让奴婢前来看看三小姐可有空到老夫人屋里一聚。”
夏雪儿喝了口茶方才回答道:“这回可正中我意了,我也是好长时间没和女乃女乃好好说会子话了,心里也想的紧,又岂有不去的道理?就算你今日不来,明日我也是要去烦她老人家的。”
看霜儿举手投足之间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怪异,夏雪儿心中起疑,转念一想,夜幕早已降临,老夫人又上了年纪理应早早的歇下了,又怎会只因思念之切便遣人来传唤,况且来人还是霜儿。老夫人绝不可能只邀了她一人小聚,也不可能只是小聚那么简单。于是漫不经心的问道:“不知可还有些什么人在?”
霜儿低眉回答道:“府中的各位姨娘和小姐都已经到了,就差三小姐一人了。”
夏雪儿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啊,那我们快走吧。”快到门口时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停住身转头向跟在身后的几个丫头吩咐道:“翠竹身体还没好全,夜里霜寒露重,你就不要跟着去了,只冬梅和秋菊二人跟着就行。既然是给老夫人解闷,那怎么能少了她老人家最爱的曲子呢,冬梅,你去取我的琴来;秋菊,你将刚做好的糕点装两碟带走。”
翠竹快步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淡粉色绣红梅的毛领披风给夏雪儿披上:“小姐当心着凉。”
冬梅依吩咐去取来了琴,秋菊也将鲜花饼装好放进食盒中,一切准备就绪,院里的两个粗使下人在前打着灯笼,一行人这才出了听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