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鵷骑着马,连方向也辨不出来,只是到处瞎跑,等到她回过神来,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时辰了。刚才自己一时气过了头,也不知胡乱说了什么话,反正她现在是不要回王府去了。忽而想到了十三阿哥,也不知道他的府邸在哪里,十三阿哥最讲义气了,自己上他那躲两天,他肯定不会说出去。
若鵷努力找着方向,希望可以先找到街道,人多了,她心里才能安定点儿。可是,走走停停好半天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她还是找不到有人烟的地方。刚刚过来的时候,明明没有走很久,可是为什么现在圈圈转转,就是走不回去了呢?
天很冷,她的手已经冻得有些僵硬,拉着缰绳都开始感觉到吃力。环顾四下,白野茫茫,哪里辨得清东南西北!若鵷开始急躁惶恐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双腿夹打着马肚子想让大青马跑起来。
<不知怎的,方才还好好儿的大青马却突然急躁起来,不停在原地打着转,可就是不肯向前迈出步子。大青马越是如此,若鵷心里头越是着急,这荒山野岭,又是大过年的,不知道会不会有劫匪。好像有什么动静,此刻的若鵷草木皆兵,惊恐得不得了,愈加用力夹打着马肚子,可大青马就是不肯听她的命令。
突然,大青马嘶鸣着直立起来,若鵷一个不防,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而大青马则撒开蹄子跑远了,任若鵷怎么喊也喊不回来了。
若鵷揉了揉摔疼的地方,又动动身子,庆幸好在不是飞奔过程中跌下来,并未伤到筋骨,只是这大冬天的,地面冻得生硬,可让她摔了个结实。
呲牙裂嘴地从地上爬起来,若鵷在身上胡乱拍了一通。这四周没有个标识,今天这天一直阴沉沉的,也瞧不见个太阳,她实在找不出什么方法辨认方向。现在大青马也跑了,自己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走回去。顺着她来时的路,若鵷又返了回去,没办法,能记住一点是一点,也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脸上愈来愈凉,若鵷抬手想要捂捂脸,却不知何时已是流了一脸的泪水,入手是刺骨的冰凉。
“没关系,这算什么呀?只要能找到户人家,总不会死的!”若鵷三两下抹掉脸上的泪,给自己打气,步下不停地继续走着。
阴天的时候天暗得更加早,若鵷已经觉不到饿了,腿也只是在机械地一步步抬起来,再落下,最后干脆只是挪动着前行。
身上的衣裳,先是叫汗水打透了,吹了会冷风,又冰的她忍不住打寒颤。走快些,衣裳再次被体温捂热,累得走不快,衣裳便又冰凉透肌,到傍晚时,已结了冰碴子。
真的要死在这儿了吗?没有被杀死,却是被可笑得冻死,自己小心翼翼了五年,却是这样一个讽刺的死法?也好,死了说不定就回去了,这里的人实在太坏,都是坏人,她想爸爸,想妈妈,她宁愿他们天天唠叨自己,她要回去,她要回家。停下吧,停下来,就可以回家了。
不!不行!这样睡过去,她只会冻死,或许就此消失在世界上!她一定能坚持到有人把她救回去!
可是,视线好模糊,她有些看不清路了,前面的人是谁,是妈妈吗?是妈妈不忍她受苦,来接她回家吗?
“妈妈……”
“吁——”被白雪覆盖了的土路上,几匹坐骑踏雪而过,最前头的老蔡瞅见不远处似是倒着个什么,挥手示意后头的几匹马停下。骑近了一瞧,竟是个姑娘躺在路当间。几人翻身下马,老蔡走过去蹲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看衣着,和自己主子的身份比,竟也不弱了去。
身后有人劝老蔡莫管闲事,老蔡想了想,将姑娘抱上自己的马,道:“走!”
一行人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停在一座园子外头,从外头看,也不过是京郊普通的庄园。老蔡身后一个人下马喊人,应门的人见是老蔡,赶忙将门敞开,一行人骑马而入。
“六子,去收拾出来一间客房出来,另外把如嬷嬷请来,再派过去几个丫头。”老蔡一下马,便吩咐起来,身后同他一块骑马过来的人里头走上前一个,将姑娘给接了过去。
其他人一边应着,一边散去做老蔡交代的事。
“三儿。”被点到名,一个年岁不大,瞧着倒也机灵的小厮恭身上前,“你立刻回府,把这事报给爷,请爷个示下。”
“是。”那个叫三儿的小厮即刻上马,又奔了出去。
交代了一切,老蔡往客房走去,刚才那个唤六子的,一路引着老蔡到屋门口,推开门请老蔡进去,自己则阖上门守在外头。
“如嬷嬷,这姑娘怎么样?”老蔡站在屏风后头,问道。
如嬷嬷应声从屏风后头绕出来,道:“蔡总管,这姑娘想来是冻了许久,手脚都冰凉冰凉的,整个人也是昏迷不醒。老奴刚给姑娘换过衣裳,又喂了姜汤,但情况不大好,似是有些发热。”
老蔡叹道:“这别庄在京郊,天又才下了雪,况且爷的意思还未可知,这……”
屋里头,姑娘有了些响动,一个小丫头慌忙跑出来道:“启禀蔡总管、如嬷嬷,这位姑娘额头烧得厉害。”
“我收留这位姑娘已属不该,若再为她请大夫来,恐怕爷要怪罪下来……”老蔡一时犹豫。
“我还会点治风寒的土法子,给这姑娘试试吧,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如嬷嬷出声道。
“去吧,就看这姑娘自个儿的造化了。”老蔡隔着屏风朝里头瞥了一眼,出了屋子。
晚间,三儿回报,爷让蔡总管自个看着办,他来别庄之前看不见人就行。
闻言,老蔡才算舒了口气。
若鵷终日浑浑噩噩,开始还有些意识,仿佛屋里头有人说话,可她什么也听不清,她也不认得这些声音,她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等到若鵷意识恢复清醒,已是第三日下午的事情。
方一睁开眼,若鵷下意识地四下打量了一圈,慢半拍地察觉到这似乎不是自己的屋子,再仔细瞧,她确实不认得这里。挣扎着起来,恰好服侍她的小丫头端着药推门进来,见若鵷醒了,忙将汤药放在一旁桌上,上前帮着将若鵷扶靠着坐起来,道:“姑娘醒了,您都睡了三天三夜了,正好药刚熬好,姑娘先喝了吧。”说完,转身将药碗端过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若鵷的身子还有些虚弱,但人已经清明,想起昏迷前自己与几位哥哥的争吵出走,继而迷路,最终昏倒在雪地里。
“姑娘,这里是咱们爷的别苑,蔡总管在路上见您昏倒了,就把您带了来。”小丫头笑着回道。
“你们爷?不知你家爷是哪一位?”若鵷问道。
“姑娘,蔡总管吩咐了,奴婢只管伺候好姑娘,其他的,不能同姑娘讲。姑娘先吃药吧,赶紧将病养好才是。”小丫头端起药碗道。
既然对方不肯表白身份就算了,若鵷淡淡笑道:“既然有交代,那我也不勉强姑娘了。有劳姑娘替我代个话,谢谢你家主子搭救。”
小丫头应下来,将汤药喂若鵷吃下。
如此又将养了三日,若鵷的身子气力才算恢复了七八分。晨间,小月——若鵷刚醒来时见着的那个小丫头——正陪着若鵷在湖边散心,湖水已然结了冰,岸边的垂柳也干枯着,分外萧条。
“张姑娘。”若鵷回身瞧去,是蔡总管,忙起身。
“蔡总管好。”这些日,都是如嬷嬷和小月小星照顾她,蔡总管只在醒来头一日见过一面,再不曾接触过,今日他来寻自己,想是有话要说了吧。
“姑娘身子可大好了?”两厢落座,蔡总管开口道。
“蒙总管记挂,如嬷嬷、小月小星照料得格外仔细,若儿的身子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没等蔡总管开口,若鵷继续道,“当日若儿与家人走散,想来家人寻不见若儿,也是心急的,现下既已大好,若儿也要同总管告辞了。连日照拂,多有叨扰,若儿回去之后,定同家人亲来答谢总管救命之恩。”说着,若鵷起身要给老蔡行礼。
接触几日,虽然眼前这姑娘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但瞧着言行举止,想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老蔡一边伸手虚扶,一边连忙冲小月使眼色,小月瞧了,赶忙上前将若鵷扶起来。
“既然姑娘如此说了,我便给姑娘备辆马车,送姑娘回去吧。”老蔡道。
“有劳总管了,只是若儿归家心切,不知总管今日可否备下马车,送若儿回去?”若鵷道。
“姑娘且回去收拾收拾,我这就去吩咐。”老蔡说着,转身去吩咐了。
回了房里,若鵷将如嬷嬷帮自己找来的衣裳换下来,穿上自己的,又将衣服整整齐齐叠好,同小月道:“今日走得匆忙,这身衣服怕是来不及浆洗,要麻烦你了。”
“若儿姑娘只管搁着吧,奴婢来就是。”小月笑着接过衣裳。
又同如嬷嬷告了别,蔡总管将若鵷送上了马车,叮嘱了驾车的小六儿稳当些,目送着马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