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长乐宫
偌大的寝室内弥漫着苦涩的药味,窦太皇太后一动也不动的静静高卧于床榻之上,轻轻阖着眼睛。御医院的数位御医轮番的替太皇太后诊脉,一边把着脉却一边不住的摇着头,皱眉不语。一旁的一众宫人们皆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纷纷将自己充作壁花,努力的减少着存在感。阿娇做在榻前焦急的等待着御医们的诊断结果,只是那通红且钟得如同核桃大的凤眼,显示出了这双眼睛的主人刚刚疼哭过。
殿内一片愁云惨淡。
半晌,在一众御医们合计了一番之后,院判孙兴元走到阿娇身前,低声对阿娇道:“皇后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说着,还一脸凝重的瞄了一眼静静躺在榻上的窦太皇太后。
阿娇心中只觉得‘嘎嘣’一声,暗叫不好,于是点了点头,便欲携着孙兴元()出了寝房内室再说。
谁知,正在这时,窦太皇太后却仿佛是身上长了眼睛看到了两人的小动作似的,只见她老人家突然睁开了双眼,淡淡的道:“孙院判有什么话,不妨就在这里说吧,不必避讳着老婆子,我自己个的身体,自己清楚的很!如今……恐怕,已是油尽灯枯、大限将至了吧,呵呵,你就说说哀家究竟还能撑多久吧!”
“太皇太后……”孙院判被窦太皇太后冷不丁的一句话吓得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呐呐不语。
在场之人皆是心思灵通之人,见他如此做派,欣知太皇太后所言非虚,恐怕她老人家真是大限将至了。
“外婆,您可不能这样凭空咒自己个,不过是区区小病而已,将养一阵子,您必是会好起来的!往年您哪次生病不是这样的?这次,您也一定也能挺过去!”挥退了连同孙院判在内的众位御医及一众宫人,偌大的寝室只剩下了一卧一坐的祖孙俩人。阿娇心中虽也早已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这孙院判的做派又更加做实了这样一个事实,但纵然事情已然摆在眼前,阿娇却依然不愿相信。她含着泪强笑着宽慰窦太皇太后道。希望能够鼓起老人家对生命的渴望和战胜病魔的勇气。这些年来,太皇太后一直缠绵病榻,多少次与死亡之神擦身而过,好几次御医们都已经束手无策,放下话来说是只能拼天由命、甚至是暗示要为老人家提早准备后事了,可最终,老人家不也是有惊无险的挺过来了么?这次,也许也能如同以往一般,有惊无险的度过也说不定。阿娇不由有些自欺欺人的暗暗安慰自己。
“唉,哀家的自己的身体,哀家自己个清楚,以为哀家能数度逃出一劫,那已是侥天之幸……如今,恐怕哀家真的是要去见孝文皇帝的时候咯!”太皇太后闻言虚弱的一笑道。
“外婆,您不要这么说,您一向洪福齐天,此次也定能否极泰来的!”阿娇强忍着眼泪强笑道:“您可是太皇太后哩!可是要千岁千千岁的!”
“呵呵……太皇太后,千岁万岁?这世上之人,又有何人真能活个千岁万岁的?!不说千岁万岁了,就是活个百岁的,也稀罕的紧哩!”窦太皇太后闻言自嘲一笑,嗟叹道:“世人常道,人活七十古来稀,哀家如今也七十有六了,知足咯!就算现在叫我这老婆子立时去那九泉之下伺候你皇祖父孝文皇帝,哀家也没什么好怨的。只是,哀家心中,终是放心不下阿娇你和窦家的那些不成器的子侄呀!”
“外婆……”阿娇闻言不禁潸然泪下,老太太如今行将就木、气若游丝,在她生命的尽头却仍然不忘挂怀她,她怎么能不感动、不动容?!虽说,老太太并不是独独牵挂自己一个人,同样还记挂着窦氏一族,但血浓于水,女儿记挂着自个娘家的亲人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更何况,自己可是清楚的知道在太皇太后心中,十个窦婴之流都比不上她陈阿娇一个的,将将老太太一出口,也是把自己放在了第一个惦念的位置,这,也就够了。
“外婆,你放心,阿娇长大了,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了,以后的路,阿娇知道该怎么走!阿娇也会好好照顾窦家众人,不敢说能保得他们如同您护着他们时的一般风光,起码,也不会眼见着他们没个下场……外婆,你就不要再为我们操心了!您这一生,实在是已经操够了心了,呜呜……”阿娇握着窦太皇太后的手哽咽着说出这番话,是承诺也是保证。
面对这个即将离世的老人家,这个疼爱自己如斯的老太太,在她百年之后,对与之血脉相连的族人照拂一二又何妨?!
“唔,这样已经很好了!哀家也没想过能保得窦氏一族万年不倒,只要他们都能够安安乐乐的终老,哀家就已是别无所求咯!这人啊,还是得知足呐!”顿了顿,太皇太后幽幽叹道:”只是,阿娇,往后就要辛苦你咯!外婆,只要一想到哀家百年之后,你的处境,外婆这心啊,就疼得像在往外滴血……这也是哀家数次在鬼门关徘徊却不肯去见孝文皇帝的原因。唉,可是如今,哀家怕是想不去都不行咯!”
“外婆……”阿娇闻言心中更是难过,老人家数年前边一直缠绵病榻,却数度挺了过来,她道是老太太自己个命不该绝、生命力顽强,却不料是因着实在放心不下自己这个外孙女,怕在她死后,自己的境况堪忧,才生生强撑这一口气,死撑到了现在?!
想到这里,阿娇心如刀绞,疼痛莫名,却对着窦太皇太后含泪笑道:“外婆,您这一辈子太不容易了!没个让您为我这不孝孩子不得安生的。如今,阿娇已经长大了,明白事理了,也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您大可不必再担心我,真的!纵使以后的路再如何艰险,阿娇相信,我也是能挺过去的。因为,我是您的外孙女,身体里流淌着您的骨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