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有些人害怕孤独却总是一个人在寂静中行走。
绿荟感觉到自己一直在黑暗中漂浮着,漫无边际的黑暗如同海水一样拨开了又漫过来,她努力想挣破却总是力不从心。周围没有一声叫唤她的声音。
常常听说人在鬼门关前的魂魄是能被叫回来的,只要连着她的生辰八字一起叫,魂魄就能被叫回来。她现在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却没有人呼唤她,更不用说为她撕心裂肺的痛哭了,这是多么的可悲!
“绿荟”这个名字,在这里有多少个人能记得起?记得起的人又有多少个可以随心所欲地叫出来!才发现,一直以来,她都是乔装打扮居多,为的只是隐忍偷生。甚至有时候她都会分不清自己用的什么身份,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一个人,如果连做回真正的自己都感到困难,艰辛不言而喻。
罢了!也许这是解月兑的一种方式,睡过去了苦难也就结束了。也许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梦中她匪夷所思地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在这里经历着生老病死,而现在她到了梦中人生的弥留之际,是时候该从睡梦中醒过来了。醒来后一切又是天高海阔,鸟语花香。
但是为何她却莫名地有点难过起来了。
其实,这里也并非一切都是她想要摒弃的,这里也有她想留恋的东西。人也好,事也好,好也可,坏也罢,都是她拼凑出的人生。是不是梦其实也许已经不重要了。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遇到不同的苦难,她的前生难道就是平平坦坦的吗,也不是。既然这样,还不如期待风雨过后的那一缕王者归来的阳光。
想着想着,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绿荟的眼角处滑落,顺着光滑的脸颊滴落到枕巾上,最后消失不见。
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细细的裂缝,世界由混沌逐渐清晰起来,属于希望的光争相地散射开来。绿荟终是在疲惫不堪的梦中醒了过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无限放大的脸,似乎有点稚气,是他吗?她那还在念初中的弟弟。这场景似乎有点熟悉,时间被拉回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久得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因为那是前一世,时间不知怎么交错了的前一世。
绿荟忽然有点兴奋起来。
可是下一刻,一番熟悉的话语无情地否定了她的猜想。
“緑回姐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太好了!”说话的正是赫连宜。他这时已经把刚才靠的无限近的头缩了回来,一边兴奋地大叫着一边还手舞足蹈起来。绿荟也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无力地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绿荟问道:“小王爷,我怎么会在这里?”原来她并没有回到原来的世界,原来的那个世界现在连梦都不曾梦见了。这里才是她应该坦然接受的真实的世界!
“是皇帝哥哥派人送你过来的,当时你满身是血,小宜很害怕,以为你再也不会醒过来了!”赫连宜一边回答,身体一边微微颤抖着,看来他确实受了不少惊吓。
绿荟还是有点欣慰的,最起码眼前的赫连宜会为她的受伤而难过。她艰难地想要抬起搭在床沿边的手去安慰一下赫连宜,可是由于身体太虚弱总是抬不起来,久未活动的手也由于血液不通而有点麻痹的感觉,最后只能选择放弃。
“我是不是躺在这里很久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沉睡了很久,于是绿荟问道。
“有四天了吧!”赫连宜答道。
话音刚落,在外面随时守候着的大夫御医们已经闻声而来,一位稍年长看起来资历较深的御医快步赶到了床前,一边模着绿荟的脉门号起脉来,一边喃喃说着:“姑娘你可算是醒了,真是谢天谢地!”
顷刻后,这位老御医收回了把脉的手,终于长吁了一口气,他那颗悬着的心这下才真正地放了下来,叹道:“姑娘命也挺大的,虽然两个伤口都非致命之处,但也只是差之毫厘。老夫多么担心救不了你,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现在好了,姑娘已醒,生命危险也已经没有,老夫总算可以向皇上交代了!”
看着一脸“劫后余生”般兴奋的御医,绿荟有点不解,缓缓地说道:“救命之恩铭记于心,只是,小女子命如草芥,何来救不了就落得杀头大罪之说?”
老御医只好直言:“姑娘有所不知,皇上那天一直说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回你,否则老夫和其他的一些御医都得赔上性命。皇上的话可没有一句是戏言,老夫提心吊胆着呢!”
绿荟没有说话。
听到这回答,她一点也没有圣恩眷宠的感觉,赫连植这么不顾一切地想要救她也许只是因为不想众人看到他是一个知恩不报的人罢了,因为绿荟也清楚自己当时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就是在舍身护驾。
而真相,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高尚到可以舍弃自己生命只为救下别人的人,只是那一刻,当她看到那个领舞女子带着仇恨的幽深面容时,冥还峰上的一幕幕再次在她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当时就那么肯定那女子就是冥还峰上在蔡业的幻蛊下突然醒转过来叫她一声“少主子”的青衣女子,也许是因为在她们脸上表现出的都是那种分分秒秒想要解月兑自己,想要从痛苦中挣月兑出来的挣扎与无力。
绿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在她眼里,这些人生一大部分被别人控制着活的人已经可怜到让人忽视不了她们的存在,况且她们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去刺杀皇帝肯定就是为了给丹青宫冤死的人报仇。
而她,寻根溯源还是丹青宫的人,她不能看着她们就这样以卵击石地做无谓的牺牲。所以,她能做的就只有及时阻止她,即使阻止不了她也不想看着她们就这样殒命于蔡雾儿的暗器下。
只是,凭她一人之力依然改变不了她们行刺皇上的事实,自己最后还落得身受重伤。
至于赫连植,若然刺客是另有他人,她真的不清楚自己会不会就这样看着他被行刺而无动于衷。她不想自己被良心谴责,更不想被道德绑架。她是无时无刻都在诅咒他早点死,可真正到了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是这样的决然。
思绪飘飞间,屋外传来了一声细长的叫声:“皇-上-驾-到!”
随后,一个纤长的身影跨着阔步进入了屋内,快步地走到了绿荟的床前。
绿荟赶紧半爬起来,用手肘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想要给赫连植行礼,却被赫连植阻止了,只好又躺回床上。
赫连植就这样伫立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绿荟,脸色的喜色若有若无,良久都没有说话。
这是他自荆山加冕大会后第二次看见绿荟的本来面容,对于緑回绿荟的记忆不断地发生重叠,绿荟的狡黠,緑回的满月复经纶与聪慧,最后竟然集于一人之身,这个女子,十分的不简单!而且,面容还是如此俏丽。之前的乔装一度掩盖掉了属于她的光华。
突然他有点庆幸当初她在蔡业的追剿中逃了出来,要不然他见识不了这么一个传奇般的人的存在。活着的人确实比一具尸体要来得有意思。
绿荟也在想着该怎么开口,两人各自寻思着,你猜我度,好几秒下来都没说话。
什么时候他俩也这么尴尬了?
最后还是赫连植首先开口,温润的声音似乎带着些许的无奈:“想不到朕只是娶了个妃子,你就已经变了一个身份,朕现在应该叫你‘緑回’还是‘绿荟’?”
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了。那么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既然知道了她是丹青宫的人,所谓的“乱党”,这下是要来清算仇恨吗?
绿荟沉默。
“本来你作为丹青宫的余孽,朕是不应该放过你的,可现在你救了朕一命,功过相抵,朕也不是无情之人,以前的恩怨暂且作罢。只是,你从此再也不能是丹青宫的人了!”
绿荟心里冷笑,这是要她月兑离丹青宫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吗?记得之前公孙黎再就跟她说过赫连植一直都有不杀她的意思,这次“救”了他只不过是给他找了个更堂皇的理由。他千方百计留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绿荟脸色依然苍白,只是没有把心里所想表现在脸上,残酷的现实已经让她学会了心里一套,表面一套,她神情平淡地说道:“绿荟感谢皇上的不杀之恩,只是绿荟从小在丹青宫长大,倘若就此离去,以后该何去何从?”
赫连植闻言眉梢一挑,展颜微笑道:“这个好办,你在留在这里陪小宜好了!”仿佛一切早已考虑好了。
旁边的赫连宜听到这话,欢快地拍手叫好。
绿荟没有直接回答好还是不好,她此时此刻是多么想狠狠地撕下赫连植的隐形面具,她知道面前的人是杀害丹青宫等人的罪魁祸首,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还要装着若无其事。
突然她想起了那天刺杀赫连植的女子,于是话锋一转:“对了皇上,那天的刺客都抓到了吗?是否已查出她们的身份?”
静静地看了绿荟几秒,赫连植才缓缓说道:“是丹青宫!”
绿荟眉头一皱,一股浓重的忧愁顿时袭上心头,果然是她们!
她压制住惊慌的声音,却仍然掩饰不了沉重,小声问道:“皇上已经将她们处决了?”
赫连植默想了半响,答道:”关进大牢了,择日问斩!”然后狐疑地看着绿荟,像是警告般地一字一顿说道:“丹青宫与你已无任何瓜葛,你不要操这个心了!”
绿荟顿时噤声,嘴蠕动了下想说点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来。
“你只管在这里好好地养伤就好,别的暂且别管了。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朕希望你能协助于朕,一起撰写属于我们的辉煌!”
说完,嘴角轻轻勾起,意味深长地看着绿荟,脸上写满了向往与期待。
绿荟触不及防,仿若有细微的电流流过身体,他是要她留下来帮助他?可是,至于说得这么暧昧吗?
我们?那蔡雾儿呢?未来的皇后呢?这么多“神”一样的人物,她可得罪不起。如果她和赫连植牵扯在一起,那她以后的梦里都会不得安宁了,清一色的鹤顶红,白绫,砒霜,杀虫水等等轮番轰炸,她还有命吗?
突然想起他才刚刚办完婚礼,来探望她这个无名无分还是伤残人士的人,于伦理于道德于风水迷信,于哪方面都不太合适吧。
她赶紧避开了他的眼神,也不置可否,而是说了一些她的病和他的喜事犯冲等的话打发走了赫连植。
目前来说,她也只能先留在这里养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