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赫连宜这里静养了差不多十天后,绿荟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身体是在休养,脑子却一刻也没有停运过。
幸好有赫连植在婚礼宴会上推出的那些所谓的“恩款”,丹青宫那几位行刺女子的问斩才会被推迟,因为其中一条就是婚后一个月内不行杀戮之事。这也为绿荟的行动赢得了一些时间。
她实在不能对她们置之不理,因为这世上也许再找不出第二人会在意她们的生死了。
她们是杀手,却是善良正义的杀手。如果她们能像真正的杀手一样冷酷无情,也许她们的下场还会好点。至少不会懂得知恩图报,当然也不会有今日的结果。
要进入监牢并非是一件易事,而对于绿荟这种没有武功的人更是难上加难。绿荟这时想起了那次进入国子监时与赫连宜交换回来的令牌,因为中间刚好发生了一些事,所以就没有及时交还给他,这下正好派上用场了。
这令牌可是个好东西,去到哪里都是“一牌通”,不过也只有皇亲贵族,还是少数的皇亲贵族拥有这种能通行无阻的令牌,赫连宜是其中一个。
自从上次跟赫连植念过红白相冲的咒语后,他这几天也没有过来。这样也好,免得到时溜出去时正好被他抓个正着。
绿荟带上令牌出发往已经打探好路线的监牢。刺杀天子是滔天大罪,她们被关在专门关管甲级罪犯的地牢内。这里的犯人几乎都是死罪之身,只是等待执行死刑有着先后之别罢了。
地牢里幽深昏暗,在这里,光绝对是奢侈品。地牢由圆石建成,加上到处爬着一些在长期的潮湿中孕育出来的生物,有一种让人恶心发寒的感觉。这种人间炼狱时时刻刻都在挑战着罪犯们的心理底线,有很多还没等到执行死刑就自杀身亡。
绿荟沿着地牢的石阶下到了关着犯人们的地方,一边走一边感觉到后背发凉,蛇虫鼠蚁,冤魂怨魄,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她。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这是冬天,大多数动物都进入冬眠状态了。这是地牢,还是地狱,她真的分不清。
由于出示了令牌,绿荟顺利地被允许探视犯人。跟着狱卒穿过牢房中间的过道,耳边充斥着一声声有气无力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的喃喃的求救声,“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声音像是鬼哭狼嚎,听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这得有多强大的心脏才能在这里活上一天!绿荟有点担心那几位女子的情况。
狱卒停在了一间狭小的牢房前,打开房门,面色凝重地交代了绿荟几句后就离开了。
几位身穿囚衣,蓬头垢面的女子依偎在牢房内的一个角落里,瑟缩着身子。脸色泛青,嘴唇开裂,白色的囚衣上还有一些触目惊心的鞭痕。她们仿佛没有意识到有人来了,也许是意识已经支撑不起她们去感知外界的事物了。
绿荟走进了牢房内,双脚踩在了稻草上,发出了一些声响。其中一位女子听到声音慢慢地转过那张埋在乱发中的苍白的脸,然后定定地看着绿荟。
忽然她像发现了点什么,惊喜地试探性唤道:“少主人?”
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满是惊诧与期待。
其他人也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绿荟。
绿荟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委屈大家了!”
得到绿荟的肯定后,女子们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挣扎着要站起来给绿荟行礼。疲惫而遍布伤痕的身体下盛载的是一颗颗欣喜若狂的心。
原来她们都以为绿荟那天被她们错手杀死了。这下看见她活生生地站在眼前,瞬时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欣喜。
那天,她们也是看到了绿荟身上所佩戴的丹青宫少主人特有的令牌才知道倒在血泊中的人就是她们苦苦寻觅着的人。
绿荟是那次丹青宫惨案中唯一逃出来的人,虽然后来一直有传她最后还是没能逃月兑蔡业魔掌而死于非命的说法,但也一直只是传说,所以她们从未放弃过去寻找她。只是没想到,再见却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不过能让她们在踏上黄泉路之前见到绿荟,心中已是感激涕零。
绿荟的心很酸,她急忙地过去搀扶起大家,一起坐在铺满稻草的石床上。石床很小,只能睡一个人,加上大冬天的,气温较低,所以她们干脆一起挤在潮湿的地下相扶相守互相取暖。
本是一群可以说是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人,绿荟心中却生出了一些暖意。
那个首先发现绿荟的女子不禁开口问道:“少主人,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天我明明看到你倒在了血泊中,我还以为……”说着,一股浓浓的内疚自责又涌了上来。
自责过后,似乎又开始有点不安,想了想后她还是问了出来:“还有,少主人你那天为何奋不顾身地替那狗皇帝挡下那一刀?”眼中既是期待又害怕听到的答案会让自己失望。
“是救,但救的是你们,不是他!”
绿荟知道她们会问,也不作隐瞒,把她这些天来所有发生的事情都给她们说了一遍,几乎是毫无保留,包括那天宴会上她的行为,当然,穿越的部分顺势地改为了失忆。
听了绿荟的回答,女子紧绷的神经才舒展开来,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向她们解释了一遍自己的情况后,轮到绿荟疑惑不解了:“你们不是被蔡业下了幻蛊控制住了吗,怎么会到赫连植的婚宴上刺杀他来了?”
听到“蔡业”两个字,女子本能地颤栗了一下,狠狠地咬着嘴唇,直到看到血丝了才松开,然后恨恨地说道:“蔡业这恶贼,迟早不得好死!”
意识到自己太过于激动,女子深呼吸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觉察到绿荟的不解,她才喃喃说道:“这恶贼几乎给所有丹青宫的人都种下了幻蛊,其实就是******药的一种,刚开始时我们一天还能保持一半以上的时间是清醒的,后来随着摄入的药不断增多,药性也越来越重,我们一天已经没有几个时辰能保持清醒的了。在这种混沌状态下,我们就成了蔡业为所欲为的扯线木偶,与傀儡无异!”
才几句话的功夫,女子似乎又开始激动了:“曾经有血有肉的一群人,一下子全都成了行尸走肉。你能体会那种眼光所到之处全是行尸走肉的感觉吗?就像生活在一堆死人堆里,偏偏这些死人又是会动的。你会觉得是梦,可无论怎么挣扎都不会有醒来的时候!”
女子的眼眶已经红了,心里的那种苦,那种怨恨和无奈仿佛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绿荟静静地听着,并不打断她。她们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安静的聆听者。经历痛苦也许是难受的,但是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自己经历过的痛苦那才是在伤口上撒盐,因为那是在血淋淋地数自己身上的伤痕。
女子继续仿若无人般地说道:“清醒的时间一点点地在减少,我以为自己就这么完了。可是,我真的很不甘心。宫主的大仇还未报,我等怎能如此撒手离去!直到有一天,我在丹青宫外的一处山坡上发现了用于制造幻蛊的‘天堂蓝’,我曾经偷偷看过蔡业把这种名叫‘天堂蓝’的植物大量的运往南稹,那是一种类似牵牛花的植物,蓝得妖冶,所以不会认错。找到了‘天堂蓝’,我似乎真的感受到了来自天堂的光明。宫主曾经跟我说过,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它的周围一定会长着克制它的另一种植物,果然,我发现了一种名叫‘地狱红’的花儿,就在‘天堂蓝’的周边,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决定一试。没想到还真的有效果!”
仿佛再次重新拾到那种喜悦一般,女子终于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可下一刻,她又摇头叹气了:“只是,效果过于微弱,即使我服用很多很多却只是螳臂当车,幻蛊的毒性依然大肆地入侵我的身体,只是放慢了脚步而已!我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找到了解药,实则什么都不是!”
刚刚才亮起的眼睛又变得黯淡了。
“别灰心,你找到的也许真的是解药!”绿荟第一次打断了女子。
女子一愣,脸上表现出了困惑。
绿荟解释道:“‘幻蛊’是他们用从你所说的‘天堂蓝’中提炼出来的物质制成的,浓度可想而知很高,而你们服用的‘地狱红’是完全没有加工提炼过的,也许其中的有效成分只是很少很少,所以即使你们服用很多,其实能有效抵制幻蛊的东西却少得可怜,正是你所说的‘螳臂当车’。如果能将‘地狱红’也提炼一下,想必功效会大大增加!”
女子虽然对‘浓度’等词不是很理解,但绿荟的意思她们大体上是懂了。默默地感叹少主人还是那样的冰雪聪明,和宫主如出一辙,她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她一下就点破了,这种骄傲让她们心情好了很多。
绿荟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以我们的技术,想要提炼‘地狱红’想必比当初要找到它还要难。看来只能到南稹把解药偷回来了!”
“少主人,我们跟随你一起去!”“是的,少主人我们一起去!”大家的情绪一下子变得高昂起来,绿荟的到来看来真的稳住了她们的心。
“好,等我们逃出去后,一起守卫我们的丹青宫!”绿荟一字一句铿锵地说道。像是在许下一个重要的诺言。
说了这么久,绿荟才发现自己连女子的名字都不知道,询问之下才知道她叫“朝颜”,确实就是那在冥还峰上叫她一声‘少主人’的那位青衣女子。当时并非蔡业所说的‘幻蛊’药效不够,而是因为她服用了‘地狱红’导致中途清醒了过来。
她们这次之所以能够顺利地混进宴会上刺杀皇帝也是借助于“地狱红”骗过了蔡业。蔡业自从利用幻蛊成功地控制了她们的“泫然青天阵”后就一直把她们带在身边,以作临急时调遣用。他并不知道她们已经偷偷地找到了克制“天堂蓝”的药物,并且继续伪装成已经被控制住,所以也没多留心眼。就这样,朝颜等人才能成功地逃出来并且混进了歌舞团中进行行刺之事。
绿荟看着这个名叫“朝颜”的女子,本来是一张很是明媚姣好的面容,可绿荟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那天她刺杀赫连植时的狰狞表情,无可否认,蔡业的恶劣行为确实令人发指,她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为什么也会对赫连植表现得如此憎恨?难道她们都知道丹青宫惨案的真相?还有,公孙黎再那天好像也成为了她们刺杀的对象……
刚想问个究竟,这时牢房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